“雙手抱頭,蹲下。”


    被警車拉進戒備森嚴的高牆之內,剛剛取下冰冷的手銬,羅傑便被喝令脫光衣服,身著白大褂的警察戴上乳膠手套,厲聲喝叱,“把屁股撅起來。”


    羅傑默不作聲的配合,緊緊的咬著嘴唇,很快被咬出血絲來,那淡淡的鹹味讓他從出離的憤怒和屈辱中保持著一絲清醒。


    “往前走,去剃頭、領號服。”


    體檢完畢,羅傑被送到流水線的下一關。


    好不容易捱到整個流程走完,被剃成光頭、身著臭烘烘囚服的羅傑被兩名警察推搡著帶到一個房間門口,房門異乎尋常的矮小,需要彎腰才能進去,準確的說是“鑽”進去。


    “姓羅的,看你眉清目秀的,像個讀書人,竟然犯了這麽大的事,一進來就是單間,嗬嗬,不簡單啊。”年輕一點的警察留在門外看著,上下打量著羅傑,調侃道。


    “小李,別扯淡!”


    年長的警察取出鑰匙打開房門,迴身瞪了同事一眼,然後把頭一擺,示意羅傑進去。


    羅傑低頭走進房間,驚覺這個房間比想象中要小得多——站不起,躺不直,四壁沒有一扇窗戶,唯一的通風口和亮光是鐵門上的幾條縫隙。


    “給他安排個單間,就說是我的意思。”


    迴想起兩個小時前趙勇的話,羅傑在黑暗中泛起一陣苦笑——所謂的單間,竟然是禁閉室!


    年長的警察低頭進了禁閉室,把羅傑的腳鐐鎖在牆上的鐵環上,後退半步,站在門邊,說道:“馬桶在牆角,在裏麵老實待著吧。”


    “請問——”


    “這裏沒有什麽請問。”警察徑自走出門外,邊鎖門邊迴應道:“在說話之前要大聲喊‘報告政府’,在得到批準前不許說話。”


    “報告政府…”


    “什麽事?”


    “我可以打電話嗎?”


    “不可以?”


    “警方會通知我的家人嗎?”


    “會。”


    緊接著便是“哢嗒”上鎖的聲音,兩名警察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將羅傑留在一片死寂和完全的黑暗之中。


    羅傑背靠冰冷的牆壁慢慢坐下,雙手抱住膝蓋,下巴放在膝蓋上,雙眼緊閉,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雙腿變得麻木,後背和上肢酸痛難忍,羅傑想站起來活動下腿腳,可是一抬頭就碰到房頂,身體隻能像蝦米一樣的彎曲著,站了不到五分鍾已經額頭冒汗,不得不重新坐下。


    羅傑嚐試想躺下,可是長腿還沒伸出一半就已經觸及到鐵門,發出“咚”的一聲,隨即引起外麵一聲叱罵:“老實點!”


    羅傑深深的吸口氣,慢慢縮迴長腿,盤成打坐的姿勢,然後凝望著鐵窗外的黑幕,靜候這慢慢長夜過去。


    “報告,嫌疑人帶到。”


    隨著看守所民警的報告聲,審訊室的鐵門被大力推開,“咣當”一聲重重的砸在門旁的鐵欄杆上,打斷了端坐在隔離護欄後麵的短暫爭論,四名審訊者不約而同轉身下望,看著身著囚服的羅傑被民警安置在審訊椅上。


    印著“95”兩個鮮豔數字的號服馬甲空落落的掛在羅傑的肩上,將他的身材襯托的有些單薄,白皙的雙腳上套著雙劣質的塑料拖鞋,顯得格格不入。


    羅傑的神情疲憊,嘴唇發幹,眼中帶著血絲,顯然睡眠不是很好,不過,望向對麵的眼神依然熾烈,裏麵有股憤怒的火焰在沉默中燃燒。


    主審人還是趙勇,他首先用刻板的聲音結束例行公事的身份核實,接著把上半身向前一探,殺氣騰騰的凝視著此刻的對手,厲聲喝問道:“羅傑,我已經給了你一個晚上,現在應該已經想明白了吧?嗯,你是個聰明人,要知道,負隅頑抗是沒有用的。”


    趙勇的食指重重在麵前的卷宗上敲了幾下,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羅傑的表情,“說,4月18日晚上你在哪裏?誰能證明?”


    “4月18晚上10點到19日早上6點我在家裏休息,哪都沒去。”


    羅傑的語氣平靜,不過略顯疲憊,“我的車有沒有出過車庫,我的手機的定位有沒有移動過,你們應該很容易查證。”


    “最高法不是已經發文說疑罪從無嗎?警方既然指證我不在家,那就應該提出證據來指證我去哪了,而不是相反。”


    趙勇冷哼一聲,“為了保護人民群眾的安全,事急從權,沒什麽了不起的。”


    “假如沒有程序上的正義,那如何保證結果的公平?哼,最後還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蕭然悄悄示意趙勇停下,帶著譏誚的笑容看著下麵,反問道:“羅傑,你一向自詡思維縝密邏輯嚴謹,你覺得這兩項證據能充分證明你當晚沒有離開鵬城嗎?嗯,是不是有些牽強啊!難道作案一定會開自己的車,帶著自己的手機還特意打開定位?”


    “牽強!?”


    羅傑哼了一聲,反駁道:“我倒是覺得僅僅因為沒有人證明我在鵬城而遭到懷疑更加牽強——你們首先預設立場,認定我是殺人兇手,然後再來要求我自證清白,你們這種辦案方式是典型的疑罪從有,難怪會有那麽多冤假錯案!”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蕭然不怒反笑,語調輕鬆的說,“是的,最高法早在今年2月21日已經特別發文重申,要堅持疑罪從無的法律原則,我們這些老警察怎麽可能跟最高法對著來!?拘留你,自然是有過硬證據的,隻是沒有必要讓你知道而已。不過,既然你還抱有幻想,那請你先迴答我的幾個問題。”


    “一,你有沒有到過迷霧山虎背峰,也就是距離4.18案現場最近的山峰?”


    “沒有。”


    “好,那麽請你告訴我們,為什麽帶有你指紋的水瓶會出現在虎背峰的半山腰?”


    “什麽?我的指紋?不可能!”羅傑失聲驚叫,“絕對不可能!”


    “問題二,”蕭然的眼神變得格外鄙夷,“你在5月8日以前有沒有到過潭城市郊麗湖村?”


    “沒有。”羅傑緩緩搖頭,表情複雜的等待對方的迴應。


    “那你給我們解釋解釋,為什麽你的水果刀會掉在案發現場?”


    “水果刀!?”羅傑感覺麵前似乎出現一個黑洞,正在把自己往裏麵吸。


    “問題三,你在5月31日前有見過杜蘭蘭嗎?”


    “沒有。”羅傑預感了接下來還是自己無法解釋的問題,聲音變得不再確定了。


    “能否解釋下杜蘭蘭為什麽會認定你是兇手——你們的生活原本可是風馬牛不相及,沒有任何交集的。”


    見羅傑低頭不語,蕭然掃了眼身旁的兩位同事,不無得意的加上一句,“羅傑,我們對你的懷疑是有充分的證據來支撐的,而不是單單依靠幸存者的口供。不過,我們還是要感謝你的狂妄自大,否則,也不可能在虎背峰找到新的物證。你是認為警方不會耗費那麽大精力搜山呢,還是覺得雨水已經幫你毀滅了證據?”


    “羅傑,迴答問題!”


    趙勇的聲音透過麥克風的放大在審訊室內迴蕩,“我們的原則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應該很清楚。”


    羅傑凝視著地磚上的紋路,一動不動,陷入沉思之中,恍然不覺趙勇的逼問。


    “95號,老實點,迴答問題!”


    看守所民警在鐵門外用警棍敲擊著欄杆,厲聲嗬斥,並作勢要開門進去。


    羅傑慢慢抬起頭,用極其緩慢的語速說道:“我重申以下三點:第一,我不是兇手,我既不認識也沒有傷害過被害人當中的任何一個;第二,4.18日和5月8日我都沒有離開過鵬城;第三,5月31日我到省城是為了處理客人的委托;第四,我是被人刻意陷害的,陷害我的應該是個團夥,不是一兩個人這麽簡單;第五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個小女孩杜蘭蘭肯定有問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的精神失常應該是裝出來的,她一直在演戲,而她,才是破案的關鍵。”


    “你這算是哪門子的迴答問題,交代問題!?”蕭然質問道:“請你正麵迴答我剛才提出的問題,而不是發表聲明!”


    “我認為問題已經交代的非常清楚了。”羅傑挺直脊背,昂然麵對咄咄逼人的對手,“從現在開始到見到我的律師之前,我不會再迴答你們的任何問題,當然,假如你們願意用疲勞戰折磨我或者刑訊逼供的話,悉聽尊便。不過,我提醒一下,不要玷汙自己的職業。”


    “吆喝,你小子很囂張啊!”


    蕭然看了看趙勇,又看了看一眼未發的侯廣善,見他們都沒有積極的迴應,稍稍有些氣餒,“羅傑,拒絕迴答問題並不能讓你逃脫法律的製裁。你應該很清楚,嫌疑人的口供在庭審當中的重要性越來越低,但是,你的態度在量刑的時候可是很關鍵的。”


    “哈哈哈哈,”羅傑邊笑邊搖頭,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我不是殺人兇手,而你們,自然也不是酒囊飯袋,對吧?所以,我很快會被無罪釋放的,對此,我抱有足夠的信心!”


    蕭然和趙勇麵麵相覷,感到羅傑神情的轉變有些不可思議,這時,侯廣善趁機開聲,問:“羅傑,你說杜蘭蘭有問題,依據在哪裏?攝像頭拍到的人跟你體貌特征可是很相似的,為什麽不是她看錯了呢?”


    “她的神智失常太教科書化了,表演的成分太多,我現在才想明白。”羅傑停頓了一兩秒鍾,“當然,她背後應該還有人!”


    “為了開脫自己,竟然拉受害人來墊背,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


    蕭然鄙夷的眼神變得更加鄙夷。


    羅傑冷哼一聲,昂首望著天花板,再也不接話茬。


    趙勇雙手抱頭向後一仰,錯過蕭然視線的瞬間朝側麵飛快的瞟了一眼,恰好看到侯廣善用極其輕微的動作點了點頭,於是輕輕打了個哈欠,扭了扭肩膀,重新坐直了,抬手關掉麵前的麥克風,低聲說:“蕭處,再問恐怕也問不出什麽來,要不今天先到這裏,怎麽樣?”


    “沒問題。”蕭然緊盯著羅傑,壓低聲音說,“他不是要見律師嗎,咱們讓他見,不過,會見的地點就安排在審訊室。”


    趙勇抬頭看了下牆上的攝像頭和麥克風,“你的意思是?”


    “咱們全程監控,看看他還能耍什麽花樣!”


    “這,這不太好吧。”趙勇麵露難色,“新刑法規定不能監聽,否則——”


    “視頻監控,隻看畫麵不聽聲音,跟新刑法並不抵觸。”蕭然嘴角浮起得意的冷笑,“我會讀唇語,這裏的攝像頭又是高清的,足夠了!”


    趙勇吸了口氣,再次看了看蕭然,默默的點點頭,打開麥克風,“提審結束,請把嫌疑人送迴去。”


    羅傑在被警察押送出門的瞬間突然迴過頭來,大聲說道:“趙局長,杜蘭蘭已經出院了吧?是不是天天都在打遊戲啊!?”


    “你怎麽知道的?”


    趙勇一下子站起來,剛想說話,卻被蕭然按住肩膀,“趙局,咱們不是已經談過了嗎,要立場一致,不要再聽他忽悠了!”


    蕭然盯著趙勇的眼睛看了幾秒鍾,得到滿意的答複之後才轉過身,把嘴靠近麥克風厲聲喝道:“把犯人帶下去,還是給他住禁閉室。”


    聽到“禁閉室”三個字,侯廣善渾身一震,然後身體僵硬了幾秒鍾,接著長長的出了口氣,深邃的目光追隨著羅傑的背影消失在鐵門的後麵。而趙勇則很不爽的看著蕭然,沉聲說道:“蕭處,咱們倆好像溝通有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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