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點點頭,繼續講述自己的推理過程,“帖子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當看到網友提到坐船的事情之後,我馬上明白了警方的疏漏之處,也基本推斷出了這些被害人的可能的共通點——曾經同舟共濟過。”


    “可是就在帖子熱議之時,老佟和龍哥先後被人下毒了。老佟在康複中心,恰好跟傷情鑒定中心在同一個樓層,我當時隻是看了下,並沒有特別在意,可是龍哥在夜總會被下毒,就讓我頗感意外了,尤其是聽了保鏢的一番言論之後——下毒的人隻能是夜總會老板威哥,以他的身份地位,必然是能決定他生死的人才能逼迫他向自己的兄弟下手。”


    “與此同時,曾茂忠在帖子裏直接提到了小時候目睹的趣事,當然,它僅僅是提起了我的興趣,當時完全沒有任何根據能跟作案動機聯係起來,更不可能牽扯到你,可惜的是——”


    “可惜!?嗬嗬,一點都不可惜!”肖克搖了搖頭,歎道:“那年我剛剛五歲,原本沒有到上學的年齡,可是父親剛剛病逝,媽媽因為要照顧剛剛出生的弟弟,執意讓我上了學。當時泛濫的紅花湖水衝垮了道路,附近幾個村的孩子連續兩個星期都要坐船上學,媽媽擔心我的安全,天天陪我一起坐船。”


    “那時候我對媽媽非常的依戀,生怕弟弟搶走了我僅存的母愛,所以一有機會就纏在母親身邊,雖然早已過了吃奶的年齡,還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跟弟弟搶奶喝。媽媽因為弟弟的緣故,對我有些愧疚,故而總是盡可能的滿足我,沒想到卻種下了禍根。”


    “出事的那天媽媽帶著我很早就出發了,可船等了很久才過來,記得當時是風雨交加人,讓人又冷又餓,我還是個個孩子,自然而然的找媽媽喝奶,有什麽錯?媽媽習以為常,沒有拒絕,隻是雨傘稍微遮擋了一下,這又有什麽不對的?其實這種事情在以前的農村,算個什麽事啊?原本是件稀鬆平常的小事,即便是現在都一樣算不上什麽大事,可沒想到一陣大風把傘掀開之後,突然之間這些狗日的就是一陣哄堂大笑,其中有兩個半大小子對著媽媽的胸部指指點點,目光裏的淫邪味道我到至今都不能忘記。”


    肖克的語氣和語調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寒氣。


    “媽媽又羞又氣,猛地推開我,然後狠狠的給了我一個耳光,換來了的卻是更響亮的笑聲。”


    “那一瞬間,媽媽望著我的眼神變了,變得陌生,變得冷酷,變得厭惡,然後她慢慢的轉過身去,直到下船都沒有理睬我——從那天起,我的母愛沒有了,我的童年提起結束了!嗬嗬,真他媽的可笑啊,一群不相幹的陌生人,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拿走了我的母愛!”


    “接下來的幾天裏,媽媽還是跟以前一樣帶著弟弟送我上學,但是那層隔膜讓我們母子間再也迴不到從前的那種自然而然的親密。當然,同船的還是那些爛人,不過,他們已經忘了自己一手導演的鬧劇,而我,卻至死都不能忘記那一張張可憎可惡愚昧殘忍的嘲笑的臉。”


    肖克出神的望著天花板,聲音裏漸漸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得意和狂妄,“媽媽雖然沒有讀過書,可天生記憶超群,她把這個遺傳給了我,而我則把這種家族特質發揚光大到了極限——任何一張臉,隻要我看過一次,哪怕是隨意的一瞥,以後再次看到,我都可以在在三秒鍾內分辨出來,甚至時隔多年,臉型變化很大都還不影響準確性,嗬嗬,比現在流行的那些臉部解鎖軟件要牛的多啦。”


    “我這個人很記仇,於是在接下來的整整一個寒假,我跑遍了附近的幾個村子,把那些個在渡船上嘲笑我的人全都找了出來,把他們的樣子深深的刻在腦海裏,為了安全起見,我甚至連他們的家人、鄰居都一並給記了下來。”


    “當然,作為5,6歲的孩子,我並沒有想好那麽深謀遠慮,計劃要怎樣報複,隻是想等將來長大了再找他們算賬而已,可是在我13歲的時候,媽媽病逝了。我在母親病床前嚎啕大哭,咒罵護士醫生,咒罵弟弟,咒罵自己,咒罵早逝的父親,咒罵閻王爺,咒罵所有的一切。奶奶捂住我的嘴,驚恐的告訴我,這樣亂罵人,這樣死後會被小鬼拔舌頭的。”


    “那一個瞬間,我停止了哭泣,滿麵淚痕卻笑嘻嘻的看著奶奶,跟被嚇呆了老人家說,‘要拔舌頭,也是拔那些亂說話人的舌頭,不是我這個小孩’。”


    “後麵的事情,我就懶得說了。”


    漫長的講述,說出淤積在胸中多年的秘密,讓肖克如釋重負,他在煙灰缸裏撚滅煙頭,舒服的躺在沙發裏,輕聲問:“接下來咱們可以開始問答環節了。”


    “康複中心對老佟下毒的是誰?”


    “我。”肖克輕笑道:“鑒定中心跟醫院的康複中心在同一層樓,而且後麵通過環廊連在一起,不需要通過電梯就可以到對麵。”


    “那個姓佟的身患殘疾,應該飽受歧視和欺侮,跟我的處境有些類似,所以我根本就沒打算要他的命,藥物的劑量非常小,即使不送到醫院,也不過是昏睡兩天而已。”


    “多謝你手下留情。”羅傑誠懇的道謝,接著說:“我表哥是在外麵混的,對於你來說,自然沒必要手下留情,恰好夜總會的老板劉威有把柄在你手裏,稍微脅迫一下,自然隻能由你擺布。”


    肖克點點頭,“劉威手上有兩條人命,不想吃花生米隻能照我說的做,可惜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嗬嗬,看來這顆花生米他是躲不過去嘍。”


    聽到肖克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談論鮮活的生命,羅傑感到心髒一陣痙攣。


    “為什麽要如此大費周章呢?”羅傑提出最關鍵也是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我是始作俑者,把我殺了不就一了百了了?”


    “糾正一下,始作俑者是牟震,不是你。”肖克扭頭望望隔壁房間,“不殺你是因為穀雨這個丫頭。”


    “至於牟震嘛,唉!”肖克歎了口氣,“他對我來說,亦父亦友,如何下得了手?其實以他的能力,早就應該懷疑到我頭上,可他實在太過信任我了,在潛意識裏無視那些相關的證據。”


    “穀雨這丫頭,剛到局裏報到的時候就把我嚇了一跳——她長得太像我媽了,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肖克臉色帶著苦澀的笑容,“作為一個資深刑警,我知道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巧合,於是我查看了她的檔案,結果毫不意外——穀雨是我的表妹,我親舅舅的女兒。”


    “阿雨知道嗎?”


    “不知道。”


    “這,這不太可能吧?”


    “母親病逝前,我用的不是現在這個名字。”肖克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那是另外一個故事,牽扯到很多隱私,我不想扯那麽遠。”


    羅傑從肖克的煩躁裏察覺到了異樣,悄悄的繃緊肌肉,不動聲色的提出對方最為得意的問題:“當年連殺十三個人,你是怎麽做到不留痕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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