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後,王繼業打了輛的士,悄悄的來到羅傑的事務所。


    王繼業坐在羅傑對麵,雖然麵帶微笑,可是眉宇之間帶著深深的憂色,目光遊移不定,右手緊緊握住手機,仿佛怕它滑脫一樣。


    眼睜睜的看著英俊灑脫的陽光男孩變得憂心忡忡,羅傑緩緩放下咖啡杯,借機斟酌字句,考慮怎樣開口,如何才能盡量減輕即將到來卻又無法避免的傷害。


    “砰”,咖啡杯底與茶幾發出輕微的響聲,卻把王繼業嚇了一跳,看到這一幕,羅傑不禁開始懷疑起自己當初的立場:是不是不該把夢的真相告訴他,或者說,這次解析原本就不該進行,真不知道這個順境中長大的男孩是否經受得住呢接下來的一切。


    羅傑長長的吸了口氣,輕了輕嗓子,盡量用輕快的語氣開始了解析:“阿業,經過這兩周的調查和分析,你的噩夢已經基本上解析清楚了,今天我先把噩夢完整的解析給你聽,至於後續的事情,假如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出些建議,或者幫忙處理。”


    “後續的事情?什麽意思啊?”王繼業瞬間挺直脊背,惶惑的望著羅傑。


    “阿業,這個咱們後麵再討論吧。”


    羅傑笑了笑,正式開始解析:“阿業,其實你的噩夢從內容上看算是比較複雜的,但在具體的表現形式來看,屬於那種相對比較簡單的類型,也就是說,意識層麵對其進行的扭曲、移置、替代、隱喻等等複雜加工相對較少,故而比較容易理清脈絡,總體來說,這個噩夢是你童年時代被壓抑的一段記憶的直白而又真實的再現。”


    “你的父母親在你的夢境中雖然隻出現了一個短暫的瞬間,但按照分析的結果來看,卻非常重要。”羅傑短暫的停頓,直視阿業的雙眼,問:“你的心理素質怎麽樣?有沒有心髒病高血壓之類的問題?”


    王繼業苦笑著聳了聳肩,“你說吧,我沒問題。”


    “好,”羅傑遞過一張照片,“這是鵬城地鐵機場快線沿線的一個慈善公益廣告,用的圖片背景是貴州省畢節市的一所破敗的鄉村小學,看看跟你夢境中出現的是不是同一個——我們是按照你修改的草圖來比對的。”


    “這,難道就是觸發我夢境的因素?”王繼業的目光呆滯了,望著似曾相識的照片,喃喃發問。


    “不錯。”羅傑接著說道:“我找到了廣告中的原圖並實地走訪了這所學校,發現照片拍攝的時間稍微有點久,其實校舍已經整修過了,再加上修路和蓋房子,周遭景物早已經麵目全非,隻有那棵大樹和下麵的石凳因為迷信的緣故保留了下來。我搞到幾張以學校周邊做背景的老照片,發現了你夢境中的湖泊和山峰跟當地的地理地貌吻合度非常高。不過,山既沒有噩夢中那麽高,坡度也遠遠沒有那麽陡,所謂的湖隻是山腳下一個大點的水塘而已,當然,如果從一個兩三歲的孩子視角來看,會截然不同的。”


    羅傑注意到王繼業難以置信的表情,沒有理會,而是把幾張老照片依次遞過去,對方用微微發顫的手接下,默不作聲的看著。


    “老學校的校舍是以前的祠堂改的,祠堂的周圍原本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邊上有戶姓向的人家,一家四口,小夫妻在貴陽打工賺錢,爺爺在家裏帶孫子。據村民們說,爺爺小時候是讀過私塾的,很會編故事,夏天最喜歡帶著孫子在大樹底下乘涼玩耍,給孫子和鄰居的孩子們講些聽來的、自己編的神怪故事。爺爺講累了就打個盹,孩子們聽乏了要麽滿山遍野的亂跑,要麽到池塘小溪裏捉魚摸蝦,生活簡單而快樂。”


    “某天,大樹底下來了一個乞丐打扮的外地口音的婦人,擠在孩子堆裏聽故事,爺爺講累了,照例打個盹,可是醒來後孫子不見了,一起消失的還有那個外地婦人。”


    “你,你是說,我,我是——”


    羅傑擺擺手,讓王繼業稍安勿躁,“村民一直追到公路邊上,可還是讓人販子給跑了,爺爺悲痛欲絕,在大樹底下坐了整整一夜。孩子的雙親連夜從貴陽趕了迴來,發了瘋一樣四處尋找,親朋好友和警方都加入進來,但為時已晚,人販子早已不知所蹤。日子在一天天過去,孩子的父母親北上南下,把辛辛苦苦打工賺來錢的花的一分不剩,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在萬般無奈之下,隻好重新出去工作,攢錢以便能繼續尋找兒子。”


    “從兒子被拐的那一刻起,他們的生活徹底改變了,人生的目標變成單純的賺錢、尋找、失敗——賺錢、尋找、失敗的死亡螺旋,直到徹底絕望。許多年以後,這對可憐的父母慢慢走出陰影,又生了孩子,可是那份痛苦的記憶和心靈的創傷,卻是永遠無法湮滅掉的,內心深處總在期望的重逢的一天。而孩子的爺爺,那個深深陷入自責的老人,整日整日的坐在樹下望眼欲穿的等待孫子迴來,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赤日炎炎,從未停止,於是日漸憔悴消瘦,直到最後——”


    “你不要再往下說了!不要說了——”


    不知道何時王繼業已是淚流滿麵,情動於衷,“請你直接了當的告訴我,那個被拐賣的孩子是不是我,是不是!?”


    羅傑還是沒有迴答問題,而是徑自說道:“我到你的海陽老家走訪過,鄰居證實你第一次在老家出現的時候看起來已經有兩三歲了,按照當地的風俗,長孫的出生是很件非常榮耀的事情,你們家之前卻悄無聲息,不合常理。”


    “此外,在海陽的祖墳地裏,你奶奶的墓碑是黑底紅字,跟夢境中的圖像完全一致。而你的名字是後加上去的,當然,這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鐫刻之後又有部分磨損的痕跡,似乎有人想把名字從墓碑上抹去,可最終還是保留了——其他人的名字卻沒有,包括你的弟弟,王耀祖。按照某些可能不懷好意的鄰居反映,你爺爺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表現的超乎尋常的平靜,甚至可以說冷漠,而你弟弟阿祖第一次迴老家,老人家卻喜笑顏開,判若兩人。”


    羅傑遞上一張墓碑的照片,墓碑上鮮紅的字跡在王繼業眼中扭曲模糊起來。


    “夢是欲望的滿足——這個夢實際上在滿足你的潛在的欲望,希望你的兩個爺爺的形象能夠融合在一起,像小時候一樣保護你接受你,然後才能心安理得的繼續做王家的長子,在墓碑上刻下你鮮紅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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