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人是位身材高挑姿容靚麗的年輕女子,身著淺紫色的巴寶莉職業套裝,肩跨心型愛馬仕小挎包,頗有些雍容華貴的氣質,眉宇之間帶著成功人士特有的自信,唯有明亮的眼眸裏依稀有些淡淡的憂傷。


    “你好,我是羅傑。”鑒於委托人看起來是個職場女性,於是羅傑習慣性的伸出右手。


    “胡嘉麗。”


    一絲難以察覺的厭惡在年輕女子臉上一閃而過,她沒有迴應夢探的握手,而是假裝轉身,飛快的把會客室打量一番,然後徑自走到背靠落地窗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把自己隱沒在陰影中。


    羅傑微微一笑,轉身走向牆角的冰箱,“胡小姐,要喝點什麽嗎?”


    “水,礦泉水。”


    胡嘉麗沒有接礦泉水,而是用目光示意羅傑放在沙發旁的茶幾上,羅傑注意到,對方的小包包也沒有自然的放在茶幾上,而是放在腿上。


    羅傑在沙發對麵、自己專屬的藤椅上坐了下來,發現胡嘉麗的臉上浮現出不加掩飾的失望和輕蔑,不禁自嘲的想:“裝修風格是簡約的歐式,家具全是宜家買來的平價貨,自然難以入成功人士的法眼,更何況自己的心理諮詢室非但沒有開在高大上的cbd,而是跑到偏僻冷清的市郊,被人瞧不起似乎也理所應當!”


    “幸好我的長相和身高還過得去,即便不是加分項,也至少不會減分吧。”


    “羅先生,我是不是應該先把我的夢跟你說一遍?”


    雖然胡嘉麗用的是詢問的語氣,可是沒等羅傑做出迴應便開始了講述,羅傑隻好按下錄音筆的開關,凝神傾聽。


    “我站在麥田中間的田埂上,四周是無盡的深青色的麥浪,麥芒剛好到我下巴,偶爾的碰觸帶來一陣輕微的瘙癢,很真實的感覺。”


    胡嘉麗紅唇輕啟,開始講述自己的夢境,聲音不高但語速很快,雙手下意識的抓緊了麵前的愛馬仕挎包,緊張中似乎還帶著些恐懼和淡淡的憂傷,片刻之前的倨傲和自信蕩然無存。


    “妹妹騎在爸爸的脖子上走在我前麵幾米遠的地方,頭上帶著野花編成的帽子,興奮的手舞足蹈,爸爸右手抓著妹妹的腳,左手在沉甸甸的麥穗上劃過,似乎在提前感受那種豐收的喜悅,我提著裙子的下擺,蹦蹦跳跳的走,滿心歡喜的看著小腳丫上簇新的小花鞋。過了一會,爸爸在田埂上蹲下來,放下妹妹,摘下幾顆青青的麥穗,放在手心裏用力揉搓幾下,再猛吹口氣去掉麥皮,把飽滿的麥粒遞給我。妹妹也想吃,抓住爸爸的手臂用力搖晃著,爸爸愛憐的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笑眯眯的點頭,俯身再去摘麥穗。”


    “我把鮮嫩的麥粒放進嘴裏,還沒咬下去,卻突然發現爸爸和妹妹全都不見了,麥田、天空統統沒有了,我置身在一條長長的、向下傾斜的紅色的甬道裏,身後是漆黑的一片,無路可退。我感到有些害怕,卻隻能戰戰兢兢、慢吞吞的往下走。甬道很長很長,並且越來越低,讓人有窒息的感覺,不知道走了多久,甬道終於到了盡頭,場景突然變了,我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極其詭異的地方!”


    胡嘉麗兩隻美麗的大眼睛圓睜著,呆滯的凝視著前方,表情僵硬了,聲音變得低沉,帶著深深的恐懼,羅傑咬了咬嘴唇,記下這一幕。


    “我分辨不出那是白天還是黑夜,因為周遭的景物既不像白天也不像黑夜,眼睛所見的一切都朦朦朧朧、模模糊糊。我雙手緊緊抱著我的小玩偶,站在山穀的底部,四周的山壁一片殷紅,血一般的顏色,惟有頭頂上方有一塊圓形的橘黃色的天空。我渾身發冷,感到莫名的害怕,不,是恐懼,莫名的、極度的恐懼!”


    “這時,我看到了媽媽——她坐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在打麻將,左手食指和拇指熟練的搓著一張麻將牌,右手夾著根香煙,衝著我笑嘻嘻的點頭,可是麻將桌子上隻有她自己,沒有其他人,她在跟自己、跟看不見的人打麻將!”


    “麻將桌的後麵緊挨著一間破敗不堪幾乎被野草和藤蔓完全吞沒的老屋,隻剩下木框的黑洞洞的窗戶仿佛怪獸的眼睛,讓人後背發麻。我已經被那種不寒而栗的恐懼完全控製住,預感到要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竭盡全力衝著媽媽唿喊,要她快點跑開,可是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我想去拉她的手,可是腿怎麽都動不了。”


    “這時,一隻粗壯的手臂慢慢從媽媽的脖子後麵伸出來,一下子就扼住了她的喉嚨,把她舉到半空中,再一點一點的勒緊。媽媽的眼珠瞪的大大的,幾乎要凸出眼眶,雙臂在半空中亂抓亂舞,雙腿亂踢,就像被拎出水麵的魚一樣,徒勞的掙紮著。媽媽的動作越來越慢,接著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剛剛站立的地方留下幾張花花綠綠的紙。”


    “那隻強壯有力的手在虛空中一點點向我爬來,小臂上能清楚看到覆蓋著一層魚鱗樣的、惡心的東西。在離我隻有兩三步遠時,慢慢的,一點點的,手臂的主人從虛空中浮現出來——是個臉上繡著黑色花紋、五官模糊難辨、披散著頭發的醜陋男人,他獰笑著向我走來。我很害怕,害怕的渾身發抖,我想逃,可是一點都動不了。他在一點點的逼近,我眼睜睜看著那隻長著魚鱗的手臂慢慢伸過來,像章魚一樣扭曲蠕動,眼看就要碰到我的身體…”


    “千鈞一發之際,一把樣式古怪的大刀淩空揮下,斬斷了那條滿是鱗片的胳膊,斷臂掉在地上,扭動著鑽進地裏,此時,男人的麵孔竟然變成了爸爸慈祥的笑臉——這時,我醒了。”


    話音未落,胡嘉麗就擰開礦泉水瓶,絲毫不顧及形象的昂起頭猛灌了好幾口才放下,在講述中變得僵直的上身向後一仰,靠在沙發靠背上,急促的喘息聲慢慢的平靜下來。


    等到胡嘉麗秀美白皙的臉龐上露出如釋重負後的疲憊和解脫,羅傑輕聲提出第一問題,“胡小姐,請問觸發這個噩夢的事件是什麽?”


    “你的意思是——”


    “不好意思,”羅傑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太過專業,連忙換成比較容易理解的說法:“我的意思是:在噩夢出現的前兩三天之內,在你身上有發生過什麽特別的事情嗎?”


    胡嘉麗嗔怪的橫了羅傑一眼,迴答道:“三天前的晚上,大概九點左右,我妹打電話過來,說媽媽剛剛被確診為肺癌晚期,已經住進醫院的icu病房,醫生說情況很不樂觀,要我盡快趕迴去,當晚我就做了這麽個奇怪的夢,並且在接下來的兩個晚上同樣的夢境反複出現,讓我心緒不寧——我有種預感,好像這個夢裏應該隱藏著或者預示著什麽東西,所以想在迴家之前把它搞清楚。”


    “胡小姐,假如僅僅是因為擔心母親的安危的話,你想解析夢境的動機似乎還不是特別的充分。”


    羅傑想了想,進一步說明:“通常來說,人類99%的夢都是荒誕離奇的,或者說至少從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並且其中的絕大部分並不會對我們的生活造成實質性的影響。所以我想知道,這個噩夢的哪一點促使你決心要搞明白的,這一點對夢境的解析來說是至關重要的。”


    胡嘉麗皺了皺眉,抿著嘴想了一會,說:“恐懼——夢境裏的那種讓人感到窒息、不可抗拒的恐懼。此外,噩夢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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