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兩個字莫平永遠也叫不出口,雖然後背的鞭痕讓他徹夜難眠,但他畢竟低下了自己高貴的頭。


    低頭,不是因為尊敬,不是因為戰力,而是因為那個一身臃腫肥肉的胖子買了他,是他的“主人”。


    自從幾日前發現背部魔紋發生了異變,他這幾天一直留意魔紋的變化,竟然發現背後的一大團魔紋有繼續交融的跡象。他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如何,哪怕某日會讓他爆體而亡。但是日益增加的力量,雖然隻是一絲一毫緩慢地增長,卻讓他重新又找到恢複的信心和希望。


    希望永遠是支撐一個人的最後動力,有了希望,一切都會發生改變。


    時間過得真快,來到這個封閉的場地快四十天了。莫平總是喜歡站在峭壁的一麵遙望遠山,他夢想著自己縱身一躍就可以立刻離開這裏。


    不過,還要等,等到自己能夠徒手攀爬峭壁的時候……


    他又想到了左欽,“無論如何要帶著他一起離開這裏!”左欽救了他,曾誓死去護衛他的周全。為此他沒有說過感謝的話,這並不代表他忘了,他會用生命去報答,去踐行!


    日子還是在靜靜地流淌,每個人的一天都是一般長短。


    莫平很早就發現格鬥場裏的一個瘦小的男孩子,比自己都要小上幾歲,在周圍壯碩的男人中間是那樣的刺眼,那樣的格格不入。他叫小七,長著一雙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看起來頗有些“楚楚動人”。他白天在格鬥場分發食物,整理器械,做著一些簡單的事務,晚上幾個大男人輪番對他關照有加。


    “服從他們命令這麽久,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小七對莫平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人說出了心裏話,麻木寫在他的臉上,一雙大眼睛顯得那樣的空洞。


    麻木已經深入骨髓,隻留下讓人動容的悲哀!習慣是一種可怕的力量,它讓你迷失自我,沒有過去,更沒有未來。死亡或許是一種解脫,但求生的欲望是人的本能,不可磨滅的本能。活著,不是最好的選擇,但卻比死亡好上了太多,太多。


    奴隸也是人,活著是最後的本能。


    莫平隻能沉默以對,說再多寬慰的話又有什麽用?


    不久之後,小七用褲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或許他真的想開了,或許實在不堪忍受,或許活著所受的折磨遠比死亡還要可怕。


    小七的死讓莫平鬆了口氣,默默祈願他的靈魂能夠得到真正的解脫。


    又是一天的晌午。


    莫平正靜靜地吃著碗裏用豆子和碎肉熬成的又黑又稠的東西,味道說不出好壞,隻是在唇齒間蕩一圈就咽下去。


    “嗨,夥計!”一個中年男子主動湊過來和莫平打招唿。莫平知道他也是新來的,而且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新手。不過他臉上從未出現過沮喪的神情,這給莫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人沒有多少格鬥經驗,一切隻能從頭練起,但枯燥繁重的訓練卻讓他興致盎然,大有樂此不疲之感。


    “夥計,我叫齊普。”他發現莫平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一邊用勺子攪著碗裏的豆子,一邊說道:“我老婆就是拿屁股‘坐’,也比這燒得好吃!”


    “我覺得還不錯,很熱,量又很足,起碼能吃飽。”莫平敷衍了他一句,仍舊低頭對付碗裏已經不多的豆子。


    齊魯把頭湊向莫平,大鼻頭快要伸進莫平的碗裏,壓低嗓門悄悄說道:“我聽說,你受傷前很恐怖,真的假的?但是看你這歲數和身板都不像啊。”


    莫平身子向後直起,把手裏的碗也端向一旁,心裏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嘴上卻淡淡說了句,“當然是假的,你都看出來了。”


    “那你看我怎麽樣?”


    莫平看了一眼齊普,這個男人很強壯,也隻是強壯。


    “你很強壯,短劍能刺中你的地方比別人多一倍。”莫平難得地調侃了對方一句。


    齊普好像隻聽到了“強壯”兩個字,其餘的忽略而過,這讓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你還真有眼光,我老婆就是因為我這副身板才嫁給我的!”說到自己的老婆齊普無疑更加興奮了,“我跟你說,我老婆生了兩個孩子了還是那麽迷人,城裏的男人看了她還是要忍不住流口水,哈哈……”他笑得有些肆無忌憚,引來周圍異樣的眼光。


    莫平聽了這話也不禁莞爾,齊普卻狠狠拍了自己兩下嘴,他可不想在這裏找麻煩。。


    “隻要在這裏賺夠了錢,我就可以迴去享受她溫暖的懷抱了!”看莫平疑惑的神情,他又趕緊補充,“我是自由人,來這裏就是為了賺錢。”


    莫平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麽放棄自由,而理由卻是為了獲取金錢。


    “老婆不知道丈夫婚前的諾言就是流過的河水,而我卻始終知道女人的欲望是個無底洞。就這樣,為了錢,我來到了這裏。”齊普突然將手裏的碗狠狠摔到麵前的木桌上,“我受夠了女人無休止的嘮叨和抱怨!但我還是愛她的,還有我的孩子。”他用雙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臉,“莫平,你不知道,我的兩個兒子多麽可愛啊!”


    莫平靜靜看著這個落寞的大男人,他或許不能體會齊普的內心,但卻知道他一定是走投無路才來到這裏,期望用自己的勇氣來換取金錢,去滿足自己愛人的欲望。他不知道齊普做得是否理智,但深切地能感受到他的無助,一個樂觀的男人的苦悶。


    從此,莫平一邊恢複自己的體力,一邊和齊普開始簡單的對練,笑容又迴到這個大男人的臉上。他把自己賣到了這裏,還沒有經曆過生死格鬥,他一直在努力著,努力學習著殺人的技巧。


    午後,閣樓上。裏斯的夫人正在和從都城來這裏省親的一位貴婦閑聊,此人的夫君是都城最高檢察署的大員。都城裏芝麻綠豆大小的官來到地方都是了不得的事情,更何況是手握實權的大員妻眷?好在兩家祖上有舊,裏斯才得以有機會款待對方。


    兩人一邊輕啜著沁涼的冰飲,一邊遠遠打量著格鬥場裏訓練的奴隸。


    “這可真夠恐怖的,你整日都麵對這些赤身露體的野蠻人?”整日赤膊操練的奴隸讓這個貴婦有些目瞪口呆。


    “也不能這樣說,他們各個都無比強壯,他們是真正的男人,無論在什麽地方。”說完,裏斯的夫人用扇子掩住了嘴,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貴婦。


    “嗬嗬,你這樣一說我可對他們開始感興趣了。”貴婦的臉上泛起一層朝霞,開始仔細觀看那些正在訓練的格鬥士,她的眼光一直盯著其中的一個人。


    “你可以養一個角鬥士,支付一點費用,他每一次勝利,都為主人贏得無上的榮耀。”裏斯夫人繼續在挑起貴婦的興致。


    “我可以親自挑選嗎?”


    “那當然,這是他們的榮幸。”


    都城的貴婦滿意地離開了,她在這裏得到了意外的收獲。


    裏斯和夫人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恭送尊貴的客人離開。


    “明天請她前往格鬥場。”裏斯對夫人麵授機宜,“格鬥場明晚安排了一出好戲。一頭大熊對三個小男孩。一個男孩渾身沾滿蜂蜜,另一個沾滿鮮血,還有一個沾滿腐爛的魚,她可以押注熊先吃哪一個!”


    “嗬嗬,這可真是有趣,她一定會興奮過頭的!”


    “噢,不,高潮應該是在我們這裏。我這就去命令齊普,讓他竭盡所能服侍好我們的貴賓。嗬嗬,沒想到這小子還能有這樣的好運氣!”裏斯咂咂嘴,似是心有不甘。


    隔日訓練的間隙,齊普故作神秘地問莫平,“你知道昨晚我在哪裏睡的嗎?”


    “不知道。”莫平奇怪齊普總會問自己一些奇怪的問題。


    “你這個人總是這麽無趣,當然是床上!”說到這裏齊普剛想哈哈大笑,突然又覺得不對,趕緊憋迴了笑容,一張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你想破腦袋也猜不出來。”他又壓低了嗓門,“是裏斯的床上,而且還不是我一個人!”


    莫平真猜不出是怎麽迴事。


    “你和裏斯的老婆?”


    “嗬嗬,不是,她有別的相好的。”齊普來得時間不長,但知道的秘密看來很多。


    “難道是裏斯?”


    “怎麽可能!”齊普突然提高了嗓門,引來一片目光,他又四下看了看,小聲說道:“是個女人,雖說年紀不小了,但穿著打扮一看就是位貴婦人,皮膚保養得極好,又白又嫩,又香又軟。一晚上恨不得把我吞到肚子裏,沒看我今天拿木劍都沒力氣了,哈哈……我跟你說啊,剛開始——”


    莫平趕緊製止了齊普的進一步細節描繪,“休息一下吧,我去喝點水。”


    單獨站在場地中還沒有暢所欲言的齊普,看著莫平的背影,嘴裏嘟囔著,“這家夥,真沒勁!”


    吃飯的時候,齊普還是忍不住對莫平嘮叨,“莫平,我跟你說啊。”


    “沒看我在吃飯呢嘛。”


    “嗬嗬,不是說那個事兒。我是說裏斯的老婆早上給了我十個銀圓,這可是一次三對三勝利的獎賞啊。”


    “她真大方。”


    “就是!唉,要是天天有這事就好了。”


    “你背叛了你的妻子和家庭。”


    “那能怎麽辦?如果哪個老女人看上你了,你也躲不了。”


    莫平沒有再繼續這無聊的談話,齊普的“實話”讓他感到惡心和屈辱。


    三天後,齊普被選中去參加三對三的混戰,這是新手的必經之路,也是裏斯這個處於低潮期的訓練場目前的境遇。


    在格鬥場裏,多人混戰,或是人獸之戰都是作為熱場的“頭盤”,真正的“主菜”是殺戮中鑄就的強者之間的對決。由於裏斯的訓練場裏沒有拿得出手,叫得響的格鬥士,所以隻能在多人混戰這樣的格鬥中發掘高手。


    莫平沒有機會去格鬥場,偌大的訓練場裏隻留下他一個人孤單的身影。


    他試圖加快速度奔跑,試圖找到以往追風的速度,但隻跑了兩圈他頭上就冒出了層層虛汗。


    他感到很疲勞,隻能扶著膝蓋大口地喘氣。他脫力了,這是讓他異常陌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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