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總,您來的正好。”張茜用手指甲蓋兒往上拖了一下滑脫的眼鏡框,“這是徐夢依的經紀人。”


    “蘇總好。”那個經紀人理應認識蘇語曼,卻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要打招唿。


    蘇語曼心眼大,不跟對方一般見識,略略一點頭便算作是迴應她。


    工作上向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連蘇語曼都忍不住佩服的張茜,竟然有些奇怪地吞吞吐吐起來,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蘇語曼,好像是在捉摸著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她。


    “什麽事兒正好讓我趕上了?”蘇語曼翹著二郎腿,慢悠悠地帶著笑意的聲音問道。


    徐夢依的經紀人有些小緊張,醞釀了一下,遞給蘇語曼一份合同書:“是……還是蘇總您自己看吧。”


    蘇語曼接過合同,翻了兩下,本來還帶著不溫不熱的笑意的臉,笑意越來越少,眼神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蘇語曼拿著手裏的合同問經紀人,“解約?”


    經紀人為難地點點頭,她一直都有點怕蘇語曼,說不上來為什麽,其實這公司裏每個人都一樣,不是和蘇語曼關係很熟的,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有點怕她。


    “誰允許的。”蘇語曼的聲音冷了下來,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


    經紀人小聲地支支吾吾道:“是夢依的意思,她說自己有別的事情想做,暫時終止合約……”


    “胡鬧。”蘇語曼不等她說完,就啪地一聲一巴掌把合約糊到了桌子上,哐地一聲巨響,桌麵上的水杯跳起來兩厘米又哐地一聲落下,濺了一桌子水。


    張茜見狀忙抽紙巾去擦水:“蘇總,您先別急,我已經聯係徐夢依了,她一會兒就到。”


    說誰誰就來,蘇語曼怒氣還未平息下來,就聽見一陣敲門聲,張茜喊了一聲請進,門應聲打開,門外出現徐夢依高挑俏麗的影子,她臉上還掛著標誌性從容大方的微笑,許是拍攝畫報、當模特當久了的緣故,她的笑美是美,挑不出毛病,可就是讓人覺得隔了點什麽。


    徐夢依本來就隻看見了張茜,一扭頭看到旁邊沙發上的人,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語……蘇總?”


    她及時跳轉方向,這才沒有把日常私下裏的叫法喊出來。


    “這是什麽?”蘇語曼一把抓起桌子上已經被她大力抓爛了一角的合約,要不是看在徐夢依是個女的臉皮薄的份兒上,她早扔過去了。“你要解約?”


    蘇語曼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冷,表情也難看到了極點,徐夢依認識她這麽長時間,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就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蘇語曼脾氣很好,但得分隊誰,對待朋友她格外的能忍讓,但要真的發起脾氣來,攔也攔不住。


    “是的,我要解約。”徐夢依咬著下唇嗎,憋出這麽一句來。


    “你一句輕飄飄的解約,說走就走?你想過沒有你會給公司帶來什麽損失?”蘇語曼聲音不高,語氣卻很嚴重,“你的代言都要終止,還有其他幾部電視劇和電影的合約,終止就算了,還得賠付違約金,這筆錢你算過沒有?”


    徐夢依咬著牙,低頭不說話了。


    蘇語曼把自己的身子重重地往沙發裏一摔,一腦門兒的官司看著徐夢依,一字一句地問道:“是嫌公司對你不好嗎?”


    徐夢依連忙搖頭:“公司很好。”


    “嫌提成太少?”


    “不是,已經很多了。”徐夢依還是搖頭。


    “那就是因為我了?”蘇語曼又問。


    徐夢依猛地抬起頭,眼眶有些微微發紅:“跟你也沒關係。是我過不了我自己這關,跟誰都沒關係。”


    蘇語曼盯著她長久長久地沒出聲,她不說話,辦公室裏其他人也沒人敢接茬兒,徐夢依站在門口那裏,咬著牙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半晌,蘇語曼歎了口氣,吐出一口堵在胸口的濁氣來:“你真的想好了?”


    徐夢依眼裏閃爍的不知是不是淚花還是蘇語曼眼睛花了,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嗯。我想有些事情,我必須得抽離出去才能想明白。”


    關於她,關於沐傾天,關於愛情友情,關於未來的走向,徐夢依覺得自己是被現實的利益蒙蔽了眼睛,導致她像個盲人跌跌撞撞的行走在黑暗裏,撞得渾身都是淤青和血痕,隻有當她離開這片黑暗了,她的眼睛才能重新恢複光明。


    “想好了接下來要去哪兒?”蘇語曼問道。


    徐夢依說:“我很早就安排好了,我想先去非洲當半年誌願者,我有個朋友在那裏,給那裏的小孩上課,給他們看病……”


    她說這些的時候,辦公室裏的其他人除了蘇語曼,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她,包括她身邊跟了多年的經紀人,也不敢相信徐夢依竟然沒聲沒息地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還是去非洲一個貧苦7;150838099433546的地方當誌願者?


    他們都覺得這個適應每天生活在閃光燈下養尊處優的超級名模,一定是瘋了才去那種地方體驗生活,折磨自己。


    蘇語曼卻好像很理解她的選擇,沒有太多的驚訝,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我是不太想放你走,不過既然你心意已決的話,我也不會攔著。”


    “蘇總?!”張茜低聲驚唿道,她懷疑自己今天神經錯亂了,徐夢依一個人胡來就算了,蘇語曼怎麽也跟著胡鬧起來了?“工作可不是小孩過家家啊。”


    “我知道。”蘇語曼打斷了她,“代理商那邊我會親自跟他們溝通。至於違約金……”


    蘇語曼抬頭瞥了徐夢依一眼:“就當是我做慈善了吧,你拿去用在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們身上。”


    徐夢依有一瞬間感動的眼淚直接要噴湧出來,她為蘇語曼的寬容大方感動,為她一顆坦誠無畏的謙謙赤子心感動,同時想到自己過去種種猜忌和行為,她又感到無比的自責和內疚。


    她都那樣對蘇語曼了,蘇語曼還是一樣的對待她,難道蘇語曼真的傻嗎?並不,她隻是太重情義,得到一個朋友就不想輕易失去,哪怕她知道那個碰喲不值得她珍惜。


    “謝謝你語曼。”徐夢依確定這次自己眼睛裏閃光的東西就是眼淚,她慶幸自己當年遇上的對手是蘇語曼,那麽強大,卻也那麽仁慈。


    “真的謝謝你。”


    徐夢依的辦事效率很快,那天簽下解約書之後,過了四天不到的周末,她就已經收拾好所有行李,準備要出發了。


    蘇語曼和沐傾天約好了一大早要送她去機場,三人早早地來到了候機室,裏麵還沒有多少人,加上他們三個也不過寥寥十幾人。


    “你們先迴去吧。”徐夢依勸道,指著沐傾天的眼皮底下,“你幾天沒睡過覺了,眼圈下麵都是黑的。”


    沐傾天很配合的打了個哈欠:“在醫院裏待著睡不踏實。”


    “語曼也迴去吧,本來我就覺得挺對不起你的了,還讓你來送我。”徐夢依握住蘇語曼的手說道,這幾天倆人的關係恢複的突飛猛進,沐傾天在一旁倒像是了外人。


    “我不困。”蘇語曼一搖頭淡淡地說,“行李都收拾好了?錢帶夠了嗎,那邊安不安全,聽說很亂的,你晚上睡覺要靈敏一點。”


    徐夢依聽著蘇語曼老媽子一樣事無巨細地交代她,忍不住笑了笑:“真沒發現啊你這麽有當媽媽的潛質。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我朋友都已經過去兩年了也沒事兒,他對那邊熟悉,我到了之後會每天和你們聯係的。”


    “那就好。”蘇語曼說完就把視線轉向了沐傾天。


    沐傾天正閉著眼睛假寐,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緩緩睜開來眼睛,蘇語曼和徐夢依的視線齊刷刷地都在自己臉上。


    “看我幹什麽?”沐傾天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褲子拉鏈有沒有拉好,“我臉上有東西?還是我太帥了唄迷住了?”


    徐夢依翻了個巨大的白眼:“就你這樣,下輩子也別指望找到女朋友。”


    “我找不找女朋友沒關係,你別到時候帶迴來個黑人男朋友就行。”沐傾天笑嘻嘻道。


    這話莫名地就揭開了尷尬的序幕,一時間仨人都愣了楞,蘇語曼在心裏想沐傾天個死人,嘴巴不是挺能說的嗎今天是怎麽迴事,哪壺不開提哪壺。


    人家徐夢依為什麽千裏迢迢跨越半個地球跑到非洲去體驗生活,還不就是為了離你遠點好把你忘了嗎?


    沐傾天這個始作俑者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可惜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已經覆水難收了。


    倒是徐夢依反應最快,不以為意地牽起嘴巴笑了笑,一貫戲謔打趣兒地開玩笑口吻:“黑人男朋友怎麽了,你還種族歧視啊?”


    “不敢不敢。”沐傾天趕緊順著台階往下下。


    快到了登機時間,徐夢依不讓沐傾天和蘇語曼往裏送她,非要在這裏就此分別,走之前什麽也沒說,蘇語曼和她擁抱了一下,在她耳邊說道:“好去好迴,早點迴來。”


    “好的。”徐夢依吸了吸鼻子,強忍迴了已經快到眼眶外麵的眼淚。“你們也迴去吧別送了。”


    轉身毅然決然地拉著行李箱離開了,她說要走,果然就走得很幹脆,連頭都不迴。


    沐傾天看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嘖了一聲:“哎,我怎麽有種辛辛苦苦養大的白菜拱手送人了的感覺。”


    蘇語曼踢了他一腳,笑著罵道:“滾蛋,你還嫌耽誤人家耽誤的不夠。”


    “我其實覺得挺對不起她的,真的,要不是我,她現在肯定能找到個更好的。”


    “人都走了,說這些有什麽用。”蘇語曼不以為然地道,再迴過頭去看時,徐夢依已經走進了檢票口,此時她依然沒有迴頭,哪怕一眼都沒有迴頭看。


    看來沐傾天這迴是真把人傷得不輕,蘇語曼心裏默默地想。


    看著越走越遠、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沐傾天腦海裏突發奇想地冒出來一個問題:“你說我們以後會是什麽樣子?”


    蘇語曼半眯起眼睛來,望著徐夢依已經漸漸模糊到看不清的背影,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道:“我才不管我以後是什麽樣子的,我隻在乎,以後的我會怎麽看現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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