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皇帝駕崩不駕崩,還不是慈禧太後一句話的事兒,慈禧太後出手毒辣,人人都不會想到他將譚嗣同楊銳等朝廷重臣給殺了,但她偏偏就殺了,而且是當著數萬北京百姓和西洋諸位大使的麵殺了。慈禧就是告訴大家,大清國還是她老人家說了算,別人再重要,不過就是她手中一件玩物而已。


    不過陶模這麽說其實也不全對,因為現在的光緒皇帝的確不像是皇帝的模樣了,在遭受了維新變法失敗的打擊之後,光緒皇帝整日神情恍惚,還大病了一場。按例每次去覲見慈禧的時候,除了跪下來磕一個頭之外,便呆呆地站在一旁,不和別人說話也不與任何人交流接觸,仿佛一個活脫脫的傻子一樣。


    慈禧本來就對他不滿,現在看到光緒如此頹廢,更加不滿,於是想到了廢帝立新皇帝的想法。軍機大臣之中榮祿、王文韶、剛毅、徐桐、啟秀都支持廢帝,反倒是一向不理世事的世鐸和總署大臣慶親王奕劻公然反對廢帝,並且向慈禧建議說皇帝廢立問題事關國體,不可輕率決定,不如詢問各方總督一番。慈禧也明白如今各個地方總督的的重要性,沉默許久之後讓人詢問張之洞、李鴻章、劉坤一和陶模四人。


    有人說晚清四大名臣是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曾國藩和左宗棠已然去世,現如今有人又說四大總督來,分別就是這四位了。其中資曆最輕的就要數陶模了,如果不是陶模手下有數萬血軍,還真沒有人會把他當成一迴事。


    李鴻章、張之洞和劉坤一均表示反對,他們表示反對沒什麽,但是西洋各國大使卻急匆匆地跳了出來,英國大使竇那樂直接說:“我們大英帝國不會幹涉貴國內政,但我們大英帝國隻認光緒二次,其他人不認。”


    這個年代的大英帝國就是二十世紀的美帝,是世界霸主,日不落帝國,全球二十四個時區隻有兩個時區沒有大英帝國的領土,所以大英帝國代表一發話,所有大使一致反對廢帝。慈禧太後此時對西洋各國大恨,我們大清國的事兒,管你們洋人什麽關係。


    同樣的問題來到了陶模的跟前,陶模所以有一些難以把握,這才問起來曹躍。


    曹躍問:“大人,你怎麽想?”


    陶模苦笑道:“我是不讚成冊立皇太子,隻是太後如今行事高深,我不能估測啊。”


    曹躍心中撇嘴,什麽叫做你不能估測,你是怕死而已,不過就是殺了湖北巡撫的兒子譚嗣同嗎?至於把你嚇成這樣嗎?你身後還有我和將近六萬大軍呢。


    陶模揮揮手道:“你且下去吧,容我仔細想想。”


    曹躍心中琢磨著這件事應該和老成持重的桑治平說說,剛剛從書房退出,便看到一雙怒火中燒的雙眼,曹躍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雙眼睛,他對不起這雙明亮可人的雙眼,那雙眼之中充滿著信任和依賴,而自己卻背叛了她。


    “曹躍!你混蛋!”陶悅憤怒卻無力地喊著。


    曹躍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能說什麽,該說什麽,此時似乎說什麽都無力解釋,也無法解釋自己的忘恩負義。


    忽然聽到身後門“啪”地一聲關了,他愕然地迴頭看到眾仆人都跑了,而陶模關了門窗也跑了——好你個老雞賊!他歎了口氣,心中苦笑起來,看來老雞賊沒有搞定女兒,反倒是把女兒給惹毛了。


    陶悅咬著銀牙,一步一步緩慢且徑直地走到曹躍跟前,曹躍微微抬起頭來,卻不知如何與她說話。此時見到陶悅已然淚眼婆娑地看著他,更是讓曹躍不知所措,伸出手來希望替她擦去淚痕,但抬起的手卻見到一張麵色蒼白的臉龐。


    她是多麽的清瘦啊,瘦得臉上的顴骨已經看得出來,瘦得一陣風能將她吹跑,瘦得仿佛是那搖曳的柳枝一般。


    一瞬間,曹躍堅硬的心宛如被鐵錘砸中的石塊一樣碎裂開來,碎成無數個碎石粉末,每一個碎石都掛著鮮血淋漓,掛著他自己的懺悔和憐惜。


    假如愛有天意,那麽此刻便是天注定。


    一直以來理智的曹躍此時失去了理智,他一把抱住了消瘦的陶悅,哽咽地說:“對不起。”


    “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你說過你要娶我的,你混蛋!你說過你會娶我的!你說過的,你說過的……”陶悅淚雨如下,徒勞地捶著他的後背,她的手消瘦無力,身體上似乎全都是骨頭一樣,和半年前的她判若兩人,唯獨那雙明眸如月彎如鉤讓曹躍一下子就認出來,這個自己深愛的也深愛自己的女孩,他是將他傷害得如此之深。


    鐵石心腸也化成指柔,曹躍除了對不起不知如何對這個女孩說,在看不到她的時候,他能夠痛下心來用無數個理由說服自己,國事為重兒女情長為輕。可是看到她之後,那一切理性全都化為浮光掠影。


    我不能對不起這個女孩了,我再不能對不起這個女孩了。


    曹躍抱起了她,她的身上似乎隻有以前的一半重量,他說道:“走了,咱們迴家。”


    家這個詞對於曹躍來說遙遠而陌生,遙遠是因為他很難有家的感覺,曾經作為一名雇傭兵的他,根本不敢有一個家。陌生是因為他很久都沒有家了,征戰攻伐算計敵手,就是沒有給自己算計出一個家來。


    曹躍抱著陶悅騎在馬上,將她伏在自己胸前,說:“我去哪,你去哪。”


    “嗯。”陶悅乖巧地點頭。


    “架!”


    曹躍一縱戰馬萌萌,從甘陝總督府直接跑出來,身後的何順王兵立即騎著馬跟隨曹躍一起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身後的人叫苦不迭。


    走到哪,哪就是家。


    曹躍此時才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意義,他有需要用生命來保護的人,他不是機器,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背負著沉重的曆史的他,此刻前所未有的輕鬆,他和她來到一座空置的關帝廟前,又見她扶下馬,抱著她走入關帝廟之中。


    陶悅此刻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她希望這都是真實的,但又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在昏迷之中。她楠楠地說:“你說過要娶我的,我等著你,我等了你一天,兩天,三天,四天,我等了你二百一十七天。天快亮了吧,我等了你二百一十八天,你什麽時候迴來娶我?”


    “現在。”曹躍心痛一笑。


    陶悅看著他,摸了摸她的臉,似乎是在對曹躍說話,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道:“我每次都能夢到你,可是最近你的臉越來越模糊了,讓我仔細記住你的臉。”


    曹躍說:“不著急,以後你要看一輩子。”他起身點著了關帝廟的蠟燭,紅色的蠟燭,然後拉著她跪在蒲團之上,哄著她說:“我們以後再拜天地,今天我們拜關二爺。”


    陶悅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關羽的塑像,說:“他會顯靈嗎?”


    “他已經顯靈了,我就在你身邊。”曹躍說,又看著關二爺的塑像說:“關二爺,我曹躍曹百川在此對你發誓,我這輩子一定要娶陶悅,我若得了天下,她就是天下之母,我若身死……”


    “我就陪著你死。”陶悅雙手合十看著關二爺說。


    曹躍一笑,說:“你陪著我死,我怎麽舍得?”


    “你要是死了,我還活著什麽意思?”陶悅看著他癡癡地說。


    曹躍感動不已,拉著她的手,一起向關二爺磕了三個頭。


    此時馬蹄聲傳了過來,何順帶著親兵隊才追來了,曹躍拉起陶悅說:“咱們迴家,雖然我沒有房子,但我遲早會給你一個天下。”


    “我不要天下,我隻要你在我身邊。”陶悅抓緊了曹躍說。


    “嗯,好。”曹躍呲著雪白的牙笑著說。


    最終他們還是迴到了甘陝總督府,曹躍住在軍營,不方便帶女眷入駐軍營。他們還沒有成親,隻能迴甘陝總督府去。


    但粗心大意的曹躍沒想到的是如今陶悅的身體虛弱的很,躍這個壯漢坐著在馬上一路狂奔曹能受得了,可是體重隻剩下八十斤的陶悅卻受不了。天氣漸冷又吹著風,陶悅寒氣入體外加顛簸,便劇烈的咳嗽起來,咳了一會兒她居然昏迷了過去,險些從馬上掉了下來,幸虧曹躍一把抱在懷裏。


    曹躍嚇得夠嗆,飛奔著跑迴到陶府,立即讓何順把最好的醫生請過來給陶悅看病,何順也嚇壞了,趕緊跑了出去找大夫。


    倒是一旁的水玲瓏小聲說:“二小姐得的是心病,隻要她一睜眼看到的是你,病自然而然就好了。可是一醒來看不到你,病就加重三分。”


    “這……”


    水玲瓏道:“你別看二小姐平日拎著皮鞭嗬斥人很兇的樣子,其實她內心裏軟弱極了。”她歎了口氣,說:“二小姐也是可憐得很,五歲的時候娘就去世了,姐姐大了她十歲,姐妹感情雖好,可畢竟相差太多。她又是一個把話都埋在心裏表麵上裝作毫不在乎的人,你的出現成了她的港灣,可是你這個港灣卻突然塌陷了,你讓她如何受得了。”


    “對不起,我對不起她。”曹躍心痛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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