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的天空中不時有雷電劈下,刺眼的閃光映照著血腥的戰場,震耳的雷聲混合著瘋狂的喊殺聲、慘烈的呻吟聲如同最瘋狂的交響樂,將血腥的戰爭推向了最高潮。猶如拙劣的抽象畫作般,濃厚的血色和殘破的屍體將大地渲染得猙獰而又恐怖。


    這是人間,卻屬於地獄,這裏是神也不忍照看的地方,因為這是戰場,遍布死亡的所在,用盡全力殺死對方,再被殺死,生命被毫不猶豫地踐踏的地方。


    艾爾喘著粗氣,汗水不停地從額頭流下模糊了雙眼,他也隻是粗魯地用袖子擦了一下,平時輕薄而舒適的聖袍沉浸著汗水包裹著身體,如同夏天穿著大衣般讓人難受,艾爾自嘲一笑:“要是父親在這,肯定會斥責我這種褻瀆聖袍的行為吧”。耳邊傳來戰場上的廝殺聲,提醒他剛才走神了,竟然在戰場上走神,艾爾知道這是自己精神損耗過度的結果,自己已經無法集中注意力,恐怕無法再釋放多少神術了。


    前方的劍盾兵們再一次打退了敵方的進攻,身經百戰的士兵們熟練地使用盾牌相互掩護,瞅準敵人的空隙直接攻擊要害,往往迅猛的一劍就可以使身前的敵人倒下再也起不來。在劍盾兵身後的槍兵們機械地重複著前刺、收槍的動作,很多士兵的臉上甚至連猙獰或者憤怒的表情都沒有了,剩下的隻是呆板和麻木。戰鬥從清晨持續到了下午,前方的劍盾兵已經輪換了四次,而槍兵們一直堅持著戰鬥,很多士兵累得槍都舉不起來,絕大部分人手臂都已經抽筋,但沒有人放棄戰鬥,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無路可退,要麽死在這裏,要麽活下去繼續戰鬥,去抓住那微弱至極的勝利曙光。


    綿延幾千米的隊列如同礁石般挺立在軍前,死死阻擋著敵人的進攻。如果從天空向下俯瞰,可以看到涇渭分明的兩種顏色的碰撞,黑色的潮水直直地拍打到白色的礁石上,過了一會就變成了幾百股浪花,然後又變成了水花,最後黑色褪去,隻留下佇立著的白色和渴望更多鮮血的紅色。


    艾爾舉起長筒鏡瞭望著遠方,當他看到黑潮再度湧現時,禁不住歎了口氣,知道讓部隊喘口氣終究是個奢望而已。前方的敵軍始終籠罩在一片黑霧之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連軍鼓聲和軍令聲都沒有。


    “薩貝爾,這是第幾波了?”艾爾向身旁的副官問道。


    “從清晨開始已經是第十四波了,大人”薩貝爾迴答道,臉上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隻是緊握著長槍,突著青筋的手顯示著內心的不平靜。“真是可怕的敵人,沒有絲毫迷惘和畏懼,隻有向前,不怕疼痛、死亡和疲勞,直到全員戰死,期間連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喊叫聲,沒有呻吟聲,甚至連辱罵的聲音都沒有。即使戰鬥了那麽多次,還是讓人覺得厭惡至極啊”,說著又握了握手中的長槍,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握著這杆槍繼續戰鬥。


    “這樣的軍隊要麽全部都是聖徒,要麽就是失去人性的傀儡,顯然黑魔法師那幫家夥也沒把他們當人看”,艾爾並沒有放下長筒鏡,他甚至能看到敵人麻木、連一點表情都沒有的臉,顯然,他們即使活著也和死了沒什麽區別。


    當敵人衝進五百米時,長弓隊已經開始了對前方的拋射,本來體力充足的長弓手可以拋射八百多米,隻是體力早已耗盡的長弓手們再也無法保持自己的最大射程了,很多長弓手因為拉弦過多,用熟牛皮縫製的指套都已經被割破,很多長弓手不得不用鮮血淋漓的手指去拉弓射箭。


    當敵人衝進三百米範圍內時,前方指揮官猛地怒哄道:“發射”,早已準備好的劍盾兵們拿著手弩進行射擊,他們毫不慌張地裝填弩矢,經過三輪射擊後,迅速丟下手中的弓弩,拔劍舉盾,擺好陣型迎接衝擊。經過連續的衝擊,由劍盾兵和槍兵組成的防禦陣型已經稀疏了很多,有幾個劍盾兵因為實在太累,舉盾慢了半拍,就被刺中要害倒下。


    艾爾知道他們可能撐不過這波攻擊了,咬了咬牙,放下長筒鏡,左手在胸前做了個禱告的手勢,右手吃力地舉起了手中的聖杖指著防禦隊列,聖輝大教堂六座銀十字熔煉成的銀杖上鑲嵌著四顆細小的元石,閃爍著微光,“神說,為我戰者,當有百臂百足之力,當戰了再戰,勝了又勝”話音剛落,一陣銀白色的聖光籠罩千米的隊列,前方的戰士們感覺到已經疲憊至極的身軀再次充滿了力量,已經抽筋的胳膊還能拿起槍劍,半跪的大腿還能大步向前,歡唿著奮力向前搏殺,被銀光籠罩著的白色隊列看起來如同聖典中記載的聖劍泰達爾一般向前掃去,將一切黑暗斬殺殆盡,留下勝利的榮光。


    艾爾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波擋住沒問題了,突然眼前發黑,差點從馬上摔下了,幸虧旁邊的薩貝爾一把把他撈了上來,“大人,你精神損耗太大了,要不要讓牧師、法師們出手。”艾爾搖搖頭,“黑魔法師們還沒出手,不能大意,更何況獸人,暗精靈和矮人都沒上呢,我不能派預備隊頂上去,現在隻能堅持。”


    突然對麵的黑色迷霧中發生了點變化,身高三到四米的獸人們走出了隊列。如果說之前的人類軍隊是故意將盾牌或戰服染成黑色。這群身著黑鐵煉製的鎧甲的家夥就像黑雲般壓在陣前,粗獷的鎧甲裏麵甚至還有沒有磨平的棱角和尖刺,至於內襯什麽的更不可能有,想來皮糙肉厚的獸人也根本不在乎。粗製的鎧甲僅能保護頭部心髒等關鍵部位,同人類不同,獸人沒有什麽致命部位,即使頭部或者心髒等部位被刺中,獸人體內殘存的野性任然可以使獸人發狂地戰鬥好一會。舉著狼牙棒之類的重型武器,烏泱泱一大群獸人開始了衝鋒。獸人有返獸的特征,有的有極長的獠牙,有的手部直接變成了獸爪,有的長著各種尾巴,但不要小看這些獸人,盡管不能像人類一樣通過記憶咒語來施法,但有些具有施法魔獸特性的獸人可以憑借本能施法。與一般戰鬥時都要通過怒吼或者咆哮來宣泄的普通獸人不同,這群獸人同之前的人類軍隊一樣,除了跑動時發出的腳步聲,他們在衝鋒時竟然也是一點聲音都不發出,毫無疑問這群獸人也成為了傀儡。


    在獸人出陣時艾爾就做好了準備,“重裝步兵準備”艾爾皺著眉頭道,薩貝爾咆哮著將命令傳達全軍。位於中軍的重裝步兵們來到陣前,他們一手提著一米高的塔盾,一隻手拿著精鋼煉製的長槍,麵對兩倍身高於人類的獸人,刀劍之類的武器毫無意義,隻有用槍直接刺中獸人的要害,再用塔盾拖延一段時間,才能耗盡這些怪物的生命。這些練成了元素入體的強者可以使用普通步兵三到五倍重的裝備。某種意義上,獸人的衝鋒和重裝騎兵的衝鋒沒有區別,當一個身高四米的獸人衝刺過來,將狼牙棒下揮時,即使是元素入體的強者都會被砸得吐口血,更不用說普通士兵了。所有重裝步兵都是元素入體的強兵,他們肩負著阻擋獸人衝鋒的重任,如果任由獸人衝入,可能整個軍陣都要被撕開。


    在獸人奔跑的過程中,很多獸人已經開始施法了,臉盆大小的火球、晶瑩的冰刺、龐大到甚至能在空中顯露行跡的風刃,密密麻麻的石塊,各種各樣,顏色各異的自然魔法像絢爛的煙花般向長槍兵隊列砸去。沒有統一號令,也沒有元素互補,完全憑本能釋放的魔法有些甚至在空中相互碰撞發生了湮滅,然而強大的能量卷起著地上的沙土,遠遠望去就像突然刮起了沙塵暴一樣朝前行進,想要將麵前的一切都毀滅殆盡。


    “元素共鳴!”不等長官的號令,很多經驗豐富的士兵就開始調動體內的元素,盡管做不到元素外放的程度,但數千人的大部隊同時調動體內的元素,導致這一區域內的元素含量急速上升,所有自然魔法進入這一區域都削減了大部分威力,在精製的鎧甲上留下了各式的痕跡,有些魔法即使突破了盔甲的阻礙造成了傷勢,也並不致命。但是幸運女神並不會眷顧所有人,相反厄運女神卻總是注視著你,一些不幸的士兵直接被堅硬的魔法岩石砸中頭部,強大的動能連堅固的頭盔都抵擋不住,僥幸沒有被砸破腦袋的家夥很多也因為腦震蕩無法再堅持戰鬥。魔法風暴撲過,密集的隊列卻堅如磐石,即使死亡就發生在身邊,握緊盾槍的雙手堅定而沒有絲毫動搖。


    傀儡因為喪失了人性而無視死亡,戰士們卻總有理由舍生忘死地去戰鬥。因為絕望?無畏?榮耀?守衛?勝利?因為他們是男人,總要把整個世界扛在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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