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山,江浙省第四高峰,近萬畝原始狀態的天然森林。水資源尤為豐富,水質絕佳,屬於一類水源。整個水係呈放射狀,形如鵬鳥羽翅,最終匯入錢塘江上有的烏溪江。


    張嶽鳴坐在車中,望著車窗中逐漸放大的碧綠山脈,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絲感傷。


    進山之後本有一段盤山公路,可以直達知名景點八仙釣台。可是張嶽鳴卻固執的要求在山口下車,然後徒步進山,引的司機一陣嘀咕,這倆老頭加起來都快一百五十歲了,竟然還有這精氣神。


    “沒變,一直都沒變。”張嶽鳴並沒有順著盤山公路前進,而是繞進山中,審視著周遭的地形,撫摸著一株粗如水甕樹冠遮天的樟樹,連連感歎。


    遊方道士奇怪道:“師兄,你來過這裏?”


    張嶽鳴苦笑了一下,輕輕的點點頭道:“在五十多年前,我在這山裏住了將近兩個月。那時候,這顆樟樹還沒有我胳膊粗呢。”


    五十多年前……遊方道士默然一會兒,若有所思。


    兩個老人踩著鬆軟的秋葉,並肩踏進密林之中。張嶽鳴似乎對地形路線非常的熟悉,腳步輕快,引領著遊方道士逐漸深入茫茫原始森林。


    走了約摸一個多小時,張嶽鳴的臉上已然汗珠潾潾,找了塊石頭坐下,才掏出一方洗的發黃的手絹擦擦額頭,捏捏腿腳,感歎道:“老了,老了!以前走到這地方,不用半個小時。氣不喘汗不流。”


    遊方道士也悵然一歎道:“是啊。活了這大半輩子,到現在也沒活明白啊。師兄,你說我們拚死拚活半輩子,把熱血都灑在了華夏大地。可是為什麽到了最後,卻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


    “一代天子一朝臣。”張嶽鳴淡淡一笑道:“彼時倭人入寇中原。神州板蕩,哪裏有一方淨土?現如今,人民安居樂業,再不用擔驚受怕,不錯,著實不錯。”


    “是啊。”遊方道士嘿然道:“咱們本來就是閑雲野鶴。管他誰主天下,登臨大寶呢。百姓們吃的好,穿的好,還有各種各樣的高科技。挺好。”


    兩位遲暮老人相視一笑,卻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苦澀。


    休憩片刻之後。兩人重新上路,話也逐漸了起來,但話題基本都是感歎歲月無情,物是人非。


    走著走著,遊方道士忽然問道:“師兄,當時那麽多人罵你叛徒,你後悔過麽?”


    張嶽鳴昂首闊步,拳頭輕輕的握了握。然後鬆開,笑道:“沒有。雖然同道們都斥責我是叛徒,但我心中清楚。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說實話,我很佩服你。”遊方道士苦笑道:“我年紀比你小幾歲,你還救過我的命。可我那時候,唉……真是鬼迷心竅了。”


    “雲州。”張嶽鳴頓住腳步,正色道:“千萬不要這麽說。當時的情勢誰能看的清楚。我們隻是意見不同,道路不同。但歸根結底,做的事情是一樣的。”


    “說是這麽說。”遊方道士自嘲一笑。搖頭道:“我當時就是個愣頭青。要不然也不會把師傅害死。雲州,雲州。這是當時我師傅給我起的名字,可我每每聽到這個名字。心裏就針紮一樣。五十多年啦,身份證上寫著阮季常,戶口上寫的阮季常,連我自己都以為自己就叫阮季常了。”


    “世事無常,除了神仙之外,有誰能真的未卜先知?”


    遊方道士點點頭,忽然問道:“師兄,聽說後來你們幹了件大事?”


    “是啊,一件大事。”張嶽鳴重重的咬了聲‘大事’,語調低沉苦澀道:“一件五十多年來,除了我之外,再也沒人知道的大事。”


    “就在這九龍山中!”


    “當時啊,我三個師兄慘死南海,屍骨無存。為了追查這件事情,師父他老人家最後跟龍主任鬧到決裂。後來師父在劍閣遭遇伏擊,身受重傷,一直逃到閩建。身邊隻有我最小的師弟,甄嶽靈照顧,他當時還不到十歲。師父一路奔逃,舊傷發作,新舊交疊,纏綿病榻數月。可是聽到故友相召,仍毅然決然的前去相助。”


    阮雲州蹙眉道:“甄嶽靈是你師傅的愛子吧,十歲,怎麽辦到的?”


    “是啊,他當時還是個孱弱的孩子。”張嶽鳴兩眼發酸,澀聲道:“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景,背著油盡燈枯的師傅,居然就那麽來到了龍泉。”


    “真是萬幸。”遊方道士道:“後來呢?”


    “那時候我在川西打遊擊,有一次遭遇倭寇軍隊,隊伍被打散了。我肩膀中了一槍,鑽到一個老鄉家裏養傷。就在我養傷的那段時間,村裏來了一老一少兩個乞丐。我出去一看……”


    說到這裏,張嶽鳴再也忍不住眼中酸澀,怔怔的下兩行老淚。


    當時張嶽鳴在村中養傷,還沒好利索,聽說有老少乞兒昏倒在大街上,少的皮包骨頭,顴骨突出,都脫了人形,老的更是蓬頭垢麵,形如骷髏。張嶽鳴動了惻隱之心,就跟著老鄉把兩人給抬到了村裏。


    由於當時這老少經曆了長途跋涉,不知吃過多少苦頭,早就麵目全非。張嶽鳴並沒有認出他們來,給這老少喂了米粥足足兩天之後,他們才醒過來。


    可惜當時張嶽鳴常年在山中打遊擊戰,相貌變的也非常厲害。他的師傅和師弟也沒有認出他來。


    就那麽過了大半個月,勉強恢複了些生氣的老少二人,就執意離開。


    適逢亂世,人不如狗。


    那時候村裏人尚且自身難保,所以並沒有過多的挽留兩人,隻給他們塞了幾塊麵餅子,就放他們離去。


    直到他們離去,張嶽鳴收拾床鋪的時候,撿到了一塊竹牌子,上麵刻著清微二字,下麵是一個靈字。


    這個竹牌子,張嶽鳴簡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因為他的手中同樣也有這樣一個竹牌子,背麵刻著鳴字。


    清微派的信物!


    張嶽鳴這才反應過來,他的那個小師弟算算年齡差不多就是*的樣子,跟那個小乞丐差不多,而此時仔細迴想那個老乞丐的眉眼五官,他覺得無比的熟悉。


    正是他的師傅!


    想通了這一切,張嶽鳴的神智幾乎崩潰,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慈眉善目,生平最喜幹淨的師傅,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弄明白了這些事情,張嶽鳴顧不上繼續養傷,立刻就出去尋找他們的蹤影。


    直到兩天後,他在一條小溪邊看見了那個趴在溪邊喝水的小乞丐,還有躺在草叢中的老乞丐。


    但是,他並沒有出去相認。因為此時此刻,兩人的身份已經處於對立狀態,他害怕傷害師傅的自尊心。


    就這樣,他在暗處一直護送著兩個人來到昌遂縣城。


    也就是在昌遂縣城,他見到了師傅故友龍虎山楊真人的徒弟王修德。王修德將師傅師弟接到了一處民宅中,派人悉心照顧。


    張嶽鳴蹲守了幾天之後,覺得放心了才準備離開。可就在他離開的當天晚上,他在城外遇上倭寇,鑽到了草垛中藏身,好巧不巧地遇見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王修德竟然跟倭人的一個大佐秘密見麵。


    身為純正的漢人,張嶽鳴雖然自幼出家,但對於侵略華夏,到處燒殺搶掠的倭人恨之入骨。


    王修德一定投靠了倭人,當了漢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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