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室裏,嚴鬱掃一眼事先準備好的文稿,視線水平,眼神溫柔仿佛前方就是她的聽眾:“我們來說一個溫馨的實事。女生的任性與溫柔——認識的一個男生說,有一天他惹女朋友生氣,女朋友一言不發在大馬路上,低著頭走了快兩個小時,一直向前。男生邊在後麵跟著,邊不停地道歉,但是不管賠禮道歉,女朋友一言不發。一直到男生跟著女朋友到了女朋友家樓下,男生覺得這下完了,可能女朋友這次氣大發了。眼見女朋友要進家門,女朋友突然迴頭,張開雙臂說:“抱抱。”,男生立刻抱上去,女朋友趴在他的頸窩說:“我還生氣呢。”男生心快要被女朋友融化了,開心地說:“我哄你。”我哄你,真的,哄哄就好了。”

    嚴鬱突然也被這種小情小緒感動,放低了聲音說:“世界那麽大,世事那麽紛擾,越長大,我們越不願意坦露自己。怎麽說呢,希望不要把自己藏的那麽深,不然愛情會找不到你。不要讓自己那麽累,不然怎麽有力氣去找她或者他呢。淩晨一點五十分,最後一首歌《我們都是好孩子》,真希望你們現在都已經在溫暖的被窩裏熟睡了。我們明天零點零一分再見。”

    正坐在窗前聽廣播的宋名卓,一聽明天見,立即一個激靈,她下班了!宋名卓趕緊站起來,摘掉耳機,抬頭望了望天空的烏雲一點點吞沒月亮。

    今晚要下雨了吧。

    宋名卓打開房門,看了看漆黑的室內,又走到宋居州的房間,小心翼翼地扭了一下,推開門,床麵上整整齊齊的,宋居州這個點沒迴來,估計不迴來了。宋名卓大著膽子去帶上自己的門,拿了把傘,出了家門。

    ***

    嚴鬱整理了稿子,在辦公桌前突然很想嚴燦,還有兩天多,50個小時左右應該就可以見到嚴燦了,他的傷要不要緊,有沒有處理,心裏上會不會留下陰影……嚴鬱一想想了一連串,心裏著實不好受。

    嚴鬱從電台樓走出時,外麵刮著風,但因為已是春天了,雖春寒料峭,但並不像寒冬時冷得讓人牙齒打顫。嚴鬱四周望了望,不遠處的公路上不時有車子唿嘯而過,自己迴家的方向,有幾家早點鋪已亮起了燈光,包子店傳來嗡嗡鼓風機的響聲,饅頭店有噶噶壓麵機的聲音,中式早餐裏是嘁嘁促促的說話聲。

    這些無疑是給膽小的嚴鬱壯膽的。

    每每聽到胡同裏包子鋪老漢跟老伴說些今天要蒸多少個包子,昨天什麽包子賣的好,今天要不要多蒸點,嚴鬱就覺得這種幸福真是讓人羨慕又感

    觸。

    這會兒,嚴鬱沒走兩步,天空飄起雨點來,這個時候下雨,嚴鬱沒料到,一感到雨點打在臉上,嚴鬱本能地就加快了步子。

    “夏洛!”

    嚴鬱應聲尋找,黃黃暗暗的路燈下看到一個瘦長的身影。

    “夏洛。”宋名卓說話間已走了過來,將傘罩在了嚴鬱的頭頂。即使嚴鬱穿得高跟鞋,宋名卓也比嚴鬱高出了一個頭,他跟嚴燦一樣,都長了個大高個。

    “又是你。”接二連三地遇到宋名卓,嚴鬱不禁疑惑。

    “嗯,我剛辦完事,準備迴家。”宋名卓說。

    辦完事兒?什麽事兒?嚴鬱在腦中琢磨著,因為他是學生,她對他不由自主地就少了幾份戒備。反問:“你是不是也在這邊上夜班?畢業實習嗎?”

    宋名卓支支吾吾的,最後說:“嗯,我過段時間畢業,什麽都不懂。對了,我剛剛還聽你的節目呢。”宋名卓笑容燦爛地說:“我很喜歡你說那幾個小故事,很溫暖很讓人感動。”

    提到節目,無形中這個話題就拉近了兩人的關係。嚴鬱沒有再往更複雜的方麵想,宋名卓和嚴燦一樣,笑起來都有點傻傻的感覺。嚴鬱笑笑接話:“那不是小故事,是真實的。”

    宋名卓邊撐著傘邊隨著嚴鬱的步子向前走,好奇地問:“是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事情嗎?而且你的感情為什麽那麽豐富?”宋名卓像是一個空空的箱子,一張口就想把自己填滿。這點和嚴燦不一樣,隻是嚴燦有時執拗地寧願空著,也拒絕接受。

    想到嚴燦,嚴鬱有點黯淡。想到實事,她更加沒有說話的興致。

    “夏洛,你怎麽了?是不是我問太多了?涉及到你工作的秘密嗎?”宋名卓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沒有。你早點迴家吧,我前麵就到了,謝謝你送我到這裏。”接著嚴鬱也沒問宋名卓是否與自己同路,直接從傘下跑出,奔向住處。

    宋名卓打著傘望著,悵然若失。

    嚴鬱急步向住處跑去,頂著雨,拐過一個胡同就到了家,但也淋濕了頭發。洗了個澡,將嚴燦的衣服疊好,放進櫃子裏,以便他迴來隨時可以穿。

    接著坐進被窩裏,拿起床頭的書,翻了幾頁,突然想起宋名卓來,不禁搖頭輕笑,深感自己老了,僅僅是自己一顆心對比另一個顆心,她就能明顯感到自己心的蒼老與沉悶。

    也許離婚給予的傷害還沒愈合。

    這傷害還未愈合,第二天中午,李年軍就打來了電話。這讓嚴鬱大為驚訝,如果是鬧離婚那會兒,她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以為李年軍是念舊情的。可是,時間過去一年了,她心態上早已發生變化,但這個電話她還是接了。

    “你好嗎?”李年軍在電話彼端問。

    嚴鬱默了一會兒,迴答:“好。”

    “現在住哪裏?”李年軍問。

    “有事嗎?”嚴鬱反問。

    “你現在租房子住吧?”李年軍又問。

    “嗯。”

    “我當時不應該那麽對你,可是我沒辦法,孩子都有了,如果沒房子的話,我和她……”李年軍欲言又止。

    嚴鬱一直聽著,右手緊緊握拳,接著又緩緩鬆開。

    “前天見你,你變得不一樣了。瘦了好多。”李年軍又說。

    嚴鬱突然覺得男人這種生物真賤。

    他們剛戀愛時,他的相處模式是:她說,他笑,他也說,她和他一起笑著說。

    結婚後是:她說,他聽,他偶爾說,他和她有時一起說。

    結婚沒多久是:她說,他聽,他不說。

    後來是:她說,他不聽,他不說,然後她也不說了,她和他都不說。

    離婚後:她和他再也不說了。

    這都離婚一年了,突然間,變成了:他說,她聽,她不想說,他還說。

    嚴鬱聽著李年軍在耳朵邊不停地說著自己的種種過錯,仿佛嚴鬱依然對他情深不移一樣。又仿佛在話語透露出某種意思,某種意思讓嚴鬱想想突然覺得一陣惡心。

    李年軍見嚴鬱一直不迴應,悻悻地說:“其實你是個好女人,遇到合適的,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畢竟人生還那麽長,你還不到三十,會有比我更好的。”

    嚴鬱一直都沒說話,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麽,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她突然想通了,突然間覺得生活一下子明亮了,仿佛從泥沼中掙紮出來。

    “嚴鬱,你在聽嗎?”李年軍詢問。

    “在聽。”嚴鬱答。

    “那你好好照顧自己,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需要?嚴鬱又是一陣惡心。

    “再見。”

    “嗯。”嚴鬱再掛掉電話之前,聽到一陣強力衝水聲,接著是“哢嚓”一聲門被打開的聲音,接著有幾個男人在低

    聲交談。

    嚴鬱快速地想到了公共衛生間,不禁在心裏嘲笑,接著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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