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燦被帶走了,攔都攔不住,誰上來說話都沒用。宋居州臨走時依然溫文爾雅地祝賀張免夫婦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嚴鬱站在公路上,望著兩輛車尾燈融入閃爍不斷夜間車海中,茫然無措。仿佛迴到了那天,那天半夜李年軍偷迴家拖著行李坐上出租車離開一樣的茫然無助。

    車輛來迴穿行,陣陣冷風唿嘯而過,灌入脖頸,袖口,吹裹著嚴鬱,嚴鬱依然木然不動。

    傅媛也站在不遠處,不是宋居州帶她來的,自然也不需要帶她走,倒是一旁邊的鞏化東想帶她走,她沒願意。今天的事情各種旁觀者都有,最開心最有閑情逸致看笑話的就是鞏化東,這傅媛是蔣山掏了錢找來的,想巴結巴結宋居州的,蔣山和鞏化東互看不順眼,但又常常玩在一起,麵和心不和,暗裏較勁。

    其實,他們這些人,說穿了不過就是——互利互惠時稱兄道弟,簡直可以穿同一條褲子。利益衝突時,翻臉不認人,各憑本事,誰勝誰是爺,誰輸誰是孫子。

    包括宋居州在內,玩得也是這套規則。

    這次蔣山找一這樣的姑娘,平白地惹了一身騷,又憑空冒出一個愣頭青,不分青紅皂就把宋居州給整見血了。

    這鞏化東心裏偷著樂,這姑娘他喜歡,這愣頭青他也喜歡。

    臨上車前,鞏化東看著嚴鬱拉著那愣頭青哭的那麽傷心,嘖嘖,還真有點可憐。不過,這點可憐就像是一道大菜裏麵放的一小片生薑片,調味的。他衝傅媛使眼色,準備載她迴去。傅媛不答理他。他也不介意,來日方長嘛,他心頭愉悅地走了。今天算是不虛此行。

    傅媛心裏是怕的。她“怕”的成分全部是擔心,有百分之八十擔心的是自己的處鏡,這件事情是因她而起的嗎?應該不是吧,百分之十想的是嚴燦會不會有事,餘下的百分之十是不安宋居州會怎麽想她?

    她想不出來答案,最終她在一群人湧向嚴鬱之時,不知如何是好地退場了。

    嚴鬱想打車去追嚴燦,被張免和易揚拉住。

    嚴鬱抹了一把眼淚,迴過頭來,悲傷帶著歉意地說:“張免,真對不起你和嫂子,今天明明是你的喜宴,因為我們的關係搞成這個樣子……嚴燦他……”

    “說什麽呢!大家都是朋友。”張免說:“先想想嚴燦的事情吧,你現在肯定追不上了。”

    嚴鬱自己隻知道本能地去追?追哪兒去?她根本如無頭蒼繩一般。

    新娘張太太接話說:“就是,嚴鬱你也不要太擔心。如果宋先生想把嚴燦怎麽樣就不會把他帶走,不會讓打他的人住手。我想憑宋先生的處事風格,他不會花時間來計較這件事情,他很忙,他一定會把嚴燦交給警察,事情也會按程序走,大約會拘留嚴燦一段時間,罰款。不過拘留多長時間或者更重一點也不是沒可能,這要看宋居州怎麽說了。”

    警察?拘留?看宋居州怎麽說了?嚴鬱陡然一驚,望著張太太竟無法開口。

    張太太覺得自己話說重了,忙解釋:“你先別急,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宋居州說沒事了,嚴燦也就沒事了。另外一方麵,嚴燦交給警察起碼處鏡是安全的。而且你現在去找他一點用都沒有,見不到他的,他也正在氣頭上。這大晚上的,隻有等明天,我試試和我我家那邊人說說,讓他行個方便。”

    張免拉著張太太的手表示感激,感激她能這麽幫助自己的朋友。

    張太太的話嚴鬱都聽進去了。她望著蒼穹之下,霓虹交錯,頓生渺小與淒惶感,世界再大,突然間覺得自己卻無法將自己安然擱置一樣,她在一輛子從身邊擦過時,驟然覺得這種場景好像發生過,很熟悉,甚至以後還會發生更加讓她不能接受的事情,她仔細地去想,又好像沒發生。

    ***

    宋居州迴到家中時,宋名卓正坐在沙發上看碟片,一聽門響立即關掉換了新聞類節目。宋居州一進門,宋名卓就站起身來,驚訝地問:“小叔,你頭怎麽了?”

    宋居州頭裹了紗布,那個愣頭青真是蠢勁使不完,他現在還有點頭疼,也有點頭暈。宋居州帶上門,伸手將外套扔到椅背上,伸手解開襯衫的口子,微皺眉頭說:“沒事,磕著了。”轉而看了宋名卓一眼問:“你吃晚飯了嗎?”

    “吃了。”

    “那行,我先休息了。”宋居州抬步就要迴房間。

    “小叔。”宋名卓喊了一聲。

    宋居州迴頭。

    “我、我要不要給你請醫生?”宋名卓小聲說。

    宋居州心中一暖,突然覺得宋名卓有點懂事了,笑了笑,“不用,你看電視吧。早點休息。”

    “好。”

    ***

    清冷的半夜裏,月朗星稀,嚴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試著給嚴燦打電話,是關機。她擔心的睡不著,捂著腰在床上找一個舒適的姿勢,憋著一口氣再唿出來,真疼。她在拉嚴燦時,被紛

    紛的拳頭打了幾下,感覺骨頭都是疼的。她捂著腰,趴在床上,眼睛望著小窗口外的天空,墨染了一般,她此時隻希望天快點亮起來,亮起來了她就去找宋居州,把嚴燦帶迴來。

    腦海中浮現諸多嚴燦小時的情景。

    嚴燦小時候膽小怕黑,天一擦黑,他都不敢到爸媽臥室開電視看,總是拉著嚴鬱的手說:“姐,你去開電視,我想看動畫片。姐,你去,你去啊。”

    在嚴燦上學前班時,學校組織募捐活動,學生五毛一塊的捐款給希望小學,不捐也行,嚴燦沒帶錢,放學時跑到四年級門口等著嚴鬱,嚴鬱的老師拖了會兒堂,他在窗外一冒頭一冒頭,焦急地等待著,直到老師一出教室,他趕緊背著書包鑽進去,向嚴鬱要了一毛錢,在老師拿著募捐盒子準備離開時,他肉肉的小手向裏麵投了一毛錢。

    當時老師哈哈大笑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小朋友棒極了。”

    一整天嚴燦都是開心的,那天嚴鬱給嚴燦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的典故。

    ……

    嚴鬱想著心裏又是潮濕一片。

    而此時的嚴燦正抱著肩膀蜷縮在黑暗的一角,他坐在冰涼上,不住地發抖,不知是凍的還是怕的。因為四周靜的讓人恐懼,黑暗中掉一根針都能聽到的安靜,安靜的讓人害怕,安靜地讓人耳膜不適。

    他想起在車上時,那個摸傅媛肩膀的男人的話。

    他說:“小夥子,你真帶種,性情中人!要說傅媛,是叫傅媛對吧,這水靈姑娘又心地善良,哪能抵得住嚇呢,幾句狠話一說,讓幹嘛幹嘛對吧。不過你做的也不對,人宋居州要錢有錢,要勢有勢,你啥都沒有,啊,是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丟了一傅媛,還有千千萬萬個傅媛,別為一姑娘說這傻事,不值當!”

    突然漆黑中,“哐當”一聲巨響,也不知是從哪裏發來的,讓人聯想到地獄的門被砸開,接著又瞬間恢複死靜,沒點人氣的死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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