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冷清筆直的公路上幾盞路燈發出幽暗昏黃的光線,其中一盞無力地一閃一閃,像是老化了,撐不今晚一樣。四周黃暗暗的,霧氣騰騰。

    嚴鬱自電台大樓走出來,冰冷的風如冰刀子一般刮過來,刮到皮膚上,冰得難過,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伸手拉了拉身上的卡其色大衣,想把自己的身體裹住,無奈去年的衣服蓋不住今年的肉,用力吸著肚子也隻能勉強扣上一個靠近脖子的扣子,從前她太瘦了,現在又太胖了。嚴鬱怕把好好的一件衣服給撐壞了,隻好將耷拉下來的紅色的圍巾裹住兩個手麵,抱臂小跑向前走。

    沒跑兩步,就看到前方昏暗的路燈下一個瘦長的身影,縮著頭,弓著腰,不住地原地小跑著暖身。

    “嚴燦?”嚴鬱有些不確定的喊了一聲。

    瘦長的身影立即往這邊跑,跑到跟前時,聲音沉悶地咕噥一聲:“姐,我想換手機。”嚴燦知道今天嚴鬱下班會早點。

    嚴鬱見嚴燦穿得單薄,凍得一抖一抖的,就把圍巾去掉係在了弟弟身上,挽著嚴燦的胳膊說:“這兒冷,迴家再說。”

    迴到家中,嚴鬱噓寒問暖的,嚴燦答非所問,“姐,你給我買愛瘋,最新款的。等我工作了我就把錢還給你。”

    嚴鬱沒當迴事兒,走到牆角的電子秤上,脫掉鞋子一秤,60.4公斤,比昨天輕了0.1公斤。從電子秤上下來重新穿上拖鞋,走到廚房,從櫃子裏取出一筒掛麵,邊燒水邊洗番茄,她想給嚴燦煮碗麵,她自己是不吃的,從前有一段日子過的太安逸了,吃多了。現在倒吃不下了。

    “姐!”見嚴鬱不理他,嚴燦有些不耐煩地喊了一聲。

    嚴燦今年剛上大二,從前段時間開始,突然對衣食用度很講究,連生活費也提高了,他現在還是伸手主義,學費、生活費都是這個姐姐支付,買愛瘋這個念頭,他掙紮了好久,今天要不是他喜歡的女生傅媛說他手機在幾年前很流行,他也不會這麽晚了跑到電台門口等嚴鬱。

    嚴鬱轉過頭問:“你手機不是去年剛買的嗎?一千多塊錢呢。”

    “是前年買的了!手機信號不好,上網速度也不行,耽誤我查學習資料。”同學用的都是智能的大屏的,隻有他還每天用手機鍵盤操作,人多的時候他都不好意思拿出來。

    “我的手機信號挺好,網速還行,要不給你用。”嚴鬱好脾氣,對家人尤其有耐性。這部手機也不是她買的,是去年年終的時候抽獎抽

    的,女士的。嚴燦嫌棄。

    “我不要!”嚴燦賭氣。

    嚴鬱看出了點苗頭,試探著問:“嚴燦,你是不是喜歡上哪個女生了?”

    嚴燦一下被說中了心思,偏了偏頭,不吱聲。

    “誰也不會因為你用的手機不是愛瘋就不喜歡你。再說,你們現在還隻是學生,太物質的話,以後進入社會會吃虧。”嚴鬱好心勸說,能不買就別買了。

    耳聽著沒戲了,嚴燦本就因為在喜歡的女生麵前失了麵子,此時又碰了壁,這會兒霍地站起來,“姐,是你活得太夢幻!你結婚這幾年如果物質一點,懂得打扮自己,不為了生孩子讓自己腫得像個球,不為了姐夫省吃儉用整得自己像大媽,不把幾塊看成一塊磚一塊瓦,一套房子的組成部分,姐夫會拋棄你,找一個花自己錢、罵自己老娘、騎在自己頭上的女人嗎?!”

    嚴鬱立時愣住。她沒想到這些話是出自自己弟弟之口。

    嚴燦自覺說話太過,但年輕氣盛,不肯當麵服軟,隻把聲音降了一點,“我迴學校了。”負氣地扭頭就走。

    沉悶地關門聲後,嚴鬱半天沒有緩過神來,灶台上,清水已煮沸,頂著鍋蓋一起一伏的,冒著白汽。

    嚴鬱有個毛病,一樣東西一旦屬於自己,她就會越看越愛,哪怕那樣東西不好,她也愛的深。對人也是這樣。所以她的丈夫,現在可以稱之為前夫,李年軍。她怪他,怨他,罵他渣,可是那也是他曾經越看越愛的男人。

    兩人戀愛三年,畢業就結婚,掐頭算尾在一起也有六年了,七年之癢沒有經曆就終止了,李年軍對她一直都不錯,她也是全身心地對他好。一年前,日子過得都還挺安順的,她正在調養身體準備生孩子之際,冷不防地冒出來一個女人,說懷了李年軍的孩子。這事兒猶如風平浪靜的海麵驟然卷巨浪,嚴鬱應接不暇。

    當時李年軍說什麽都要離婚,嚴鬱根本不知道哪裏錯了,她為李年軍放棄自由的生活,為家庭節儉,眼見著日子越來越好,李年軍的事業也進入軌道,她也在醫生的建議之下,調理身體,讓自己胖一點。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有個女人在她之前懷了李年軍的孩子。

    起初嚴鬱是猶豫不決的,家人說婚姻不易離婚謹慎,拖拖拉拉了近一年,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僵,後來李年軍幹脆連家也不迴了。直接住在那個女人那裏。

    到底婚是離了。但是她什麽都沒有得到,雖然她也用自己的工資還了按揭,但房產證

    上寫的名字是李年軍。當時李年軍也說,再過幾個月那女人就生孩子了,嚴鬱是一個人,他比她負擔重。房子歸他,以後有什麽事兒,隻要她言語一聲,他都願意幫忙。

    鬧離婚的男女,撕破臉皮的樣子,真讓人心寒。所有的利益都放到台麵上說,曾經的你儂我儂煞是多情,像是杜撰出來的一樣,婚姻裂了個縫,所有的不堪與難看都暴露出來。

    誰結婚時會預料到離婚?嚴鬱更是不會這麽想,如果知道最終會離婚,嚴鬱一定要在房產證上加個自己的名字,也省得最終要租這個房子。

    此時嚴鬱看著一身的肉,覺得特別不值,特別諷刺,時時提醒她曾經那麽眼瞎。現在她看著這身覺得十分膈應。

    ***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嚴鬱打了電話迴老家,問問爸爸媽媽外婆身體怎麽樣。

    嚴爸爸耳朵有點背,嚴鬱一聽是爸爸接的電話,都會喊著講電話。一般情況下會對著電話喊:“爸!你讓媽接!”不是她不願意和爸爸說電話,而是太費勁了,自己說話都感覺到震耳了,有時爸爸還聽不清。

    嚴媽媽近來有點奇怪,一講電話就和嚴鬱說些奇奇怪怪的話,會說鄰居誰誰一來串門,眼睛就跟裝了掃射機似的,老打量著嚴家,肯定不懷好心。又說小區裏近來搬來幾戶租房子,看起來就不像好人,該不會是小偷吧,睡覺得把門鎖緊了。

    每每這時,嚴鬱都會反問:“媽,咱家有什麽,誰會偷一個家裏什麽都沒有的人家。”

    嚴媽媽多半會咕噥幾句說嚴鬱就是敗家的性子,偶爾會不吱聲。

    說著說著,就說到嚴鬱身上,感歎嚴鬱一個人不容易。免不了說了兩句:“你們早要孩子就行了。一結婚就生孩子,也不至於讓別的女人鑽了空子。”

    嚴鬱不愛聽,婚都已經離了。嚴媽媽是老舊思想,總覺得早有個孩子就一定綁得住男人的心。事實情況,放眼周圍,遠的不說,一個小區內,還有很多單親家庭,女人獨自帶著孩子過活的不在少數。

    “有個孩子,要是有個男孩就好了。”嚴媽媽這樣念叨。

    嚴鬱心裏卻想著,幸好是沒有孩子,不然會比現在更悲慘吧。

    晚上上班的時候,嚴鬱到電台旁邊的工行查了一下工資,兩個銀行卡合計了一下,盤算著要不就給嚴燦買一部愛瘋吧,她疼弟弟,也心疼錢,未進直播間前,她詢問了一下導播,有沒有認識的人賣手機,最新款的愛瘋

    在哪裏買可以便宜點。

    導播指明了一地兒,算認識,賣個人情,最多隻能便宜兩三百塊錢吧。

    嚴鬱從銀行出來,計劃著今天早點睡覺,明天早上去給嚴燦買個手機。嚴燦小孩子心性,小時候想要的要不到,就會擠巴擠巴硬是把眼淚擠出來。這長大了,一不得償所願,不是耍性子就是臉拉得老長。

    正自想著,前方一陣雜亂急促的腳步聲,立時就看到有人拎著棍子在後麵粗聲大喊:“別跑!”

    接著一個瘦長的身影倉皇地鑽進胡同,緊跟著有五六個人影加足馬力跑進去。

    電石火花間,嚴鬱想到的就是打架,殺人,站在原地愣怔了幾秒,胡同裏傳來陣陣拳頭紛紛落在肉上的聲音,像是幾個人同時毆打一個人,被打的人輕聲痛吟。

    嚴鬱本不是好事之人,也不想招事。她隻是一個小市民,一個隻能維持溫飽的小市民。就當看不見走開好了,就當聽不見走開好了,嚴鬱如是對自己說,可是偏偏她不由自主地站在胡同口,深唿吸了兩次,對著胡同,佯裝通風報信之人,捏著嗓子喊:“警察來了,警察來了。”喊完就藏到胡同口旁邊一輛賣涼皮米線的小推車後,黑咕隆咚的一片,免得被發現。

    胡同內的幾人一聽,昏暗中互視了一眼,寧可相信有警察來了,也不能抱僥幸的心理,上次不信路人喊的幾聲就中招進了局子,這次不得不信。趕緊停手,為首的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吐了一唾沫,“媽的!今天饒了你小子,別以為有個有本事的叔叔就跟著牛.逼,爺照樣湊你。走!”

    幾人趕緊利索地跑開。

    闃靜的胡同裏,微弱昏黃的一個小燈泡一會兒暗一會滅。宋名卓趴在地上不規律地喘息,頭頂上的血順著額頭往下流。聽到一個女人在小聲打電話。

    “對,就是這裏,有人受傷。”

    宋名卓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很好聽,疼痛與黑暗讓他的意識更加敏感。“夏洛……”他無力地低喃,想喊住她,卻發不了大聲。

    嚴鬱躲在小推車後麵,見橋兩頭,賣早點的人家陸續拉燈開始做早點,她的膽子有些大了。但她還是不敢進去,雖然施暴者跑了。不見得躺在地上的就是好人,萬一她有什麽不測,家人怎麽辦?於是,她報了警,喊了救護車。

    救護車到來之時,嚴鬱從胡同口跑到大路中間招手,迎上去。救護車先到,警察隨後而來。在宋名卓被架上救護車之時,嚴鬱跟著警車去做了記錄。

    淩晨四點嚴鬱從警局走出來,天空像剛睜開眼一樣,灰灰的,渾濁的,有一絲亮光破開雲彩映亮大地。迎麵走來一個男人,西裝革履麵色嚴肅冷酷的樣子,與她擦身而過之時,嚴鬱嗅到他身上濃濃的酒味夾雜著煙味,真難聞。

    而此刻宋居州並沒有多看一眼從身邊而過的嚴鬱,而是步伐穩健直接進去,欲了解一下宋名卓被打的事件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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