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醒來!」


    話音剛落,伊芙猛地深吸了一口氣後睜開眼睛,重重唿出胸腔裏的濁氣,茫然看了看四周,然後轉向韓星宇,神情有些冷凝,「你是什麽時候把我催眠的?」


    韓星宇臉色也不太好,直勾勾地看著伊芙,「你找我過來的目的不就是要我替你催眠治療,可是你從頭到尾都在抗拒我的治療,你太緊繃了,這樣我根本就沒辦法幫到你。」


    伊芙微微低頭,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陰影剛好遮掩住她的眸子,讓人看不清。


    沉默了一會兒,她抬起頭來,「我剛剛都說了些什麽?關於蔣煦瀚的?」


    「你對他的執念很深,他的死根植在你的腦海裏揮之不去,你害怕這一世他還會如上一世那般死在幾年後的爆炸中,這種恐懼日漸加深,所以你的病才會越來越嚴重。伊芙,你要知道,那都是你的幻想,不是真的……」


    伊芙眯了眯眼睛,「你不相信我?你以為我說的那些都是騙人的?」


    「我沒有說你在撒謊,」韓星宇往後靠在椅背上,手肘支在扶手上,雙手交握至於身前,「相反的,我認為你說的都是真的,隻不過,那是你所認為的真相。」


    「你是想說那是我自己幻想出來的,而我把這幻想當成了現實?韓星宇,我不是瘋子!」


    「你別激動,就算是你出現了幻覺,也不能說明你是瘋子,這在精神科領域被稱作思覺失調,我懷疑你得的不僅僅是ptsd,還有精神分裂症。」


    「嗬!」伊芙冷笑一聲,「我也學過心理學,我很清楚自己有什麽問題,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訴你,我說的都是事實。」


    「心理醫生也是會出現心理問題的,所以,才會有任職期間每個月都要接受一次心理谘詢這個規矩,你工作的特殊性註定了你很難維持正常人的心態。長期接觸罪案和屍體,讓你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和憤怒,這種負麵情緒無處宣洩,向內衝擊你內心的結果就是你開始尋找心靈的慰藉,所以你發現自己突然愛上了蔣煦瀚。


    他變成了你唯一的依賴和救贖,你開始改變自己,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冰冷,變得有人情味。這本來是一件好事,愛情、親情和友情都能讓你平靜下來。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王思薇死了,她的死讓你意識到,這些外界的依靠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所以你的支柱崩塌了,製造出自己是重生的這個幻覺,還在幻覺中看到了蔣煦瀚的死。


    你說你的ptsd是重生前患上的,其實不是,那是因為王思薇的死摧毀了你的救贖,你出現了思覺失調,而你為了將所有的一切合理化才製造出來這一係列的幻覺。」


    伊芙死死咬住下唇,突然伸手將床頭櫃上的水杯揮了出去,水杯落在韓星宇的身上,水灑了他一身一臉。


    韓星宇沒有生氣,抬手抹了抹臉上的水,勾唇一笑,「你會這麽生氣,是因為我說對了。」


    「我再說一次,我沒有精神分裂!」伊芙瞪著他一字一頓慢慢地說著,隱隱聽得出有些咬牙切齒的。


    韓星宇從兜裏摸出煙盒,漫不經心地取出一根小直徑的雪茄來,沒有接伊芙的話,而是問道:「你不介意吧?」


    伊芙沒有說話,眯著眼睛盯著他夾在指間的雪茄。


    很明顯韓星宇也並不在乎她的迴答,拿出打火機直接就將雪茄點燃,空氣中瞬間瀰漫出一股濃鬱的可可香味。


    韓星宇深深吸了一口,點燃的煙上紅光驟然亮起,就像一個紅色的火球,耀眼,灼熱。


    伊芙的眼神漸漸放空,思緒出現短暫的空白,等她迴過神來時,她發現周圍的景致都變了,而她正坐在一架飛機上,四周全是不認識的人。


    有空姐在過道上推著發送餐飲的小車,耳邊充斥著飛機飛行時的轟鳴聲,還有其他人的竊竊私語。


    周圍的喧囂讓她心裏頭湧起一股焦躁,她拿起扶手上連著線的耳機塞進耳朵裏,裏麵是一陣陣的海浪聲,不多時,她漸漸平靜下來,可突然的,海浪聲停止,隨之而來的是一道克製平板的女聲,她念的是國內一起重大爆炸事故。


    「……這次的爆炸威力巨大,整棟蔣氏集團大樓被炸成一片廢墟,目前為止已經造成六十七人死亡,二百八十三人受傷,其中一名死者已被證實是蔣氏集團的總裁蔣煦瀚……」


    伊芙驀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新聞,她說什麽?


    蔣煦瀚……死了?


    還來不及反應,眼前一花,她整個身體猛地往下墜,下一秒,她就落到了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裏。


    房間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你看到了什麽?」


    忽然,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讓伊芙皺了皺眉,四處張望。


    韓星宇定定看著伊芙,少女直挺挺地坐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神情木然,大滴大滴的眼淚自她空洞的眼睛裏流下來。


    「你在房間裏看到了什麽?」他又問了一遍。


    伊芙就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般,搖了搖頭,「我什麽都沒看到。」


    韓星宇皺著眉頭,伊芙的迴答讓他俊逸的臉扭曲了一下,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抹狠戾,這還是他第一次遭遇到這種挫折。


    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兩次深度催眠都無法讓她迴憶起被忘卻的深層記憶?


    難道是他弄錯了?


    不可能!


    韓星宇很快否定了自己心裏的懷疑,他花了好幾年才查到了一絲頭緒,他很肯定就是眼前的這個少女,他想要知道的一切,都在這個少女被封存的記憶裏!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底的暴躁,用一種輕柔蠱惑的聲音說道:「房間裏有一個小男孩,就在角落裏,你走過去看看。」


    房間裏,伊芙往前走了一步,手心突然傳來一陣震動。


    她嚇了一跳,低頭一看,掌心裏是一張紙條,上麵寫著:別出聲,好好想一想,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誰,你的目的是什麽。


    這是什麽意思?


    不等她想清楚這是怎麽迴事,耳邊又響起男人的聲音:「那個男孩跟你說了什麽?」


    男孩?什麽男孩?


    她皺了皺眉,男人的聲音似乎有點急了,「伊芙,那個男孩到底跟你說了什麽?」


    伊……芙?


    少女瞳孔緊縮了一下,眼前的牆上突然出現了一麵鏡子,她往前走過去,十分清晰地看到鏡子裏的人影,短髮利落,明眸皓齒,細長的眼睛裏,眸子分明就是黑色的。


    什麽伊芙,她是顧北夜!


    清醒催眠界中的佼佼者,和人麵對麵玩催眠她還從來沒有輸過!


    眼前的景象轟然崩塌,顧北夜維持著木然的神情,腦子裏卻在飛快轉動著。


    說起來,這個韓星宇確實厲害,竟然能不知不覺的就催眠了她兩次,隻不過,這也是在她故意的情況下他才能成功的,否則,他連一絲成功的機會都不會有。


    可是,他說的那個男孩到底是什麽人?


    他催眠的對象是小芙,所以當她被催眠時,屬於伊芙記憶深處的景象並不會出現在她眼前,如果不是伊芙事先跟她說過,她之前對韓星宇說過的話,她可能早就穿幫了。


    那現在要怎麽辦?順水推舟?


    不行,她根本就不知道韓星宇口中的男孩是什麽人,貿貿然開口的話很容易露出破綻,還不如不動聲色,讓他以為是伊芙的潛意識在抗拒迴憶。


    再聰明再會裝的人,在一連串的挫折下都會容易出現暴躁的情緒,而她要的就是他情緒波動起來,起伏越大越好。


    而韓星宇,果然也如顧北夜推測的那樣,久久等不到迴答的他開始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個少女的心防會這麽重,他二度催眠都被她抵擋住,到了關鍵時刻就止步不前。


    還是說,那個人那麽厲害,十二三歲就能用催眠將人的記憶深層封印起來,除了他,誰也無法打開?


    他就不信這世上真有這種怪物!


    韓星宇眯了眯眼睛,看著眼前的少女,心裏在想,是不是應該引導她進入更深一層的催眠?


    很快,他放棄了這個打算。


    這個少女情緒太不穩定,再進一步她很可能就會陷入幻覺世界迴不來了。蔣煦瀚如此看重她,到時候肯定不會放過自己的,他現在還不能跟蔣煦瀚翻臉,縱使心裏不甘,也隻能靜待下一次的機會。


    磨了磨牙,他閉著眼睛調整了一下唿吸,收起臉上的陰狠暴戾,對「伊芙」說:「你現在可以迴來了,在你的身後有一扇門,我倒數三聲,你推開它就可以迴到現實中來,醒過來後你會忘記這一切。三、二、一,醒來。」


    他在說這些的時候,顧北夜在心裏嗤之以鼻,不斷翻著白眼,快點行嗎?老娘裝木偶坐得腰酸背痛的,快撐不住了啊!


    一聲響指響起,顧北夜瞳孔緊縮一下,身體無力地往後靠在枕頭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眼淚還不停地流著,完全就是被深度催眠醒來之後的反應,茫然,疲倦,還殘留著被催眠時的情緒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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