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那人,正巧立於李蒼鎮身前。

    李蒼鎮幾人隻顧看那文書,卻未曾觀察這幾名門客。身前這人一瞧去,見其身材有些臃腫,聲音中氣不足。從這體態看來,不似是天生有疾。多半是成天去些煙花風月場所,將身子掏空了。

    那人也顧不得李蒼鎮幾人眼光,自顧自地說起來:“張先生的推斷,當是不簡單。隻是尚且有些膚淺。”

    那“張先生”道:“這般看來,你劉先生,難不成有更高深的見解?”語氣傲慢不羈,令人覺得,此二人自平時,便一直你爭我奪。

    “正是如此,且比之你張先生的見解,更加高深。”那“劉先生”也頗為得意,想必是有成竹在胸的把握,不然不敢如此狂妄。

    龐尚在一旁看著二人互相攻訐,終究不耐煩,道:“張先生且先打住。既然劉先生有一番見解,和不等他說完,再做評判。何必在此時就辯駁得如此激烈。”

    兩人見龐尚不滿,同時怯道:“是,小的無禮。”

    那“劉先生”見“張先生”不再言語,便放開了膽子。伸手從那桌子上,取了文書,將其舉起。那文書的一端舉在手中,另一端滑落到地上,仍延伸了一陣。隻因這文書本身便多字。那文書放置在桌子上時,已經攤平,足可一覽無餘,緣何此時還要將其拉起。

    “大人、諸位,請看,這文書有何不妥。”顯然是在賣關子,有意顯示自己,“劉先生”故意大咧咧地問道。在場其餘幾名門客,均搖頭道沒什麼不妥。

    “劉先生”似是頗為滿意,笑道:“不錯,這文書,不論是言語還是段落,均無異樣。要說不同的,便是我大明朝書寫時,必分句讀。而這倭寇書寫,非但不分句讀,以留白顯示斷章。而且違背規矩,一段未完,便又起開頭,好生生的白紙,硬是被分成了數塊。既然有這般多言語要寫,為何不將紙打橫了,而這麼豎著。”

    這現象,諸人也早已察覺。但幾人都是滿腹經綸之士,均覺得日本國不甚有什麽文化,因此自然不曉得句讀為何物。自一開始,便輕視了那書寫文書之人。而這“劉先生”平時雖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做起本行來,倒也認真。因此得龐尚傳喚,自是不敢怠慢。硬是從這諸人都已察覺的不同處,找出了端倪。

    “諸位再看,這留白之處,可有異樣?”已提示至此,諸人自是竭盡全力觀察。無奈並無甚異樣,值得大書特書。

    “劉先生”許是見了諸人神色,便不再賣關子,道:“這般看,自是看不出什麽門道。隻因諸位,看的角度有些偏頗。”

    眾人不知他作何意思,繼續聽道。“適才張先生所言,這共七百七十七行,每行七十七字。正因這七七之數,自上而下,這文書也恰巧分了七段。”到此處,諸人也觀察住了。雖有些雜亂,但文意看來,確是工整的七段。隻是這段落之間,稍有空隙。

    說罷,他便於第一段處,做起文章。這斷章之處,平白一看,自是無可取之處。“劉先生”將那凡是有句讀之處,盡數卷起,就如小童做紙花,或是如波浪狀一般,將那空白處突現出來。有的數行才顯現一個留白,有的一行間數個留白。因此這卷起的層次,也不甚分明。

    等得“劉先生”將第一段中,所有留白都以卷軸一般顯示出來後,那原本隻是作句讀的留白處,鬼使神差地拚成了一個不大的“正”字形狀。眾門客見狀,大驚,急忙拾起那文書,仿效了“劉先生”的舉動。“張先生”也不敢怠慢,但礙於自己的見解與之相比,終究有些滐@,隻得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餘下六段,被賓客也這番卷起後,七段留白拚成的七個文字圖案,竟是“正月十五下反王”。

    眼見這番見解更加高深,龐尚更是欣喜,道:“好、好、好,不愧是劉先生,見解就是非比尋常。要是按照適才的推斷,與這相比,確實是滐@了不少。好在及時道出真正含義,不然我可是要被眾多同僚取笑一番了。”

    聽完龐尚言語,“張先生”更是無地自容。而“劉先生”也不忘落井下石,道:“這也多虧了張先生所言,與之相比一番,才更顯在下的言語較為精準。若不是,隻怕也不得使在場諸位信服。”

    正在眾賓客稱讚“劉先生”時,忽的又傳來一陣女子的聲音:“誰言劉先生的結論,便真是對了?這個中的真正端倪,猜出的,應是我蒼鎮大哥才是。”說這話的,竟是謝琉璃。

    自打一開始,李蒼鎮見了這文書不久,神情非但沒有顯得緊張,反倒一臉輕鬆。此番情景,林莫惟與謝琉璃均有察覺。當那“張先生”與“劉先生”二人解答之時,李蒼鎮曾稍有不悅神色。但見了二人言語,又恢復平靜。林莫惟雖未如謝琉璃般,但也猜出,李蒼鎮似是已有了不尋常見解。

    但即便有什麽高論,這地位不如,也是無可奈何。龐尚聽了謝琉璃言語,本是歡愉的神情,一瞬就變得陰沉,道:“李少俠,我不是吩咐過你,管好兩位夫人,莫要騷擾了我賓客思索。”

    李蒼鎮見龐尚不悅,待要請罪,謝琉璃又道:“大人手下精明者不少,名士亦是眾多。奈何今日來的,盡是些沽名釣譽之輩?小女所言,句句屬實。兩位先生所言不無道理,但卻並非這文書本意。蒼鎮大哥早已猜出個中精要,為何大人不聽他一言。聽罷,便可知曉,二位先生所言,並非盡善盡美。”

    謝琉璃這一番話,沉穩、冷靜得,令李蒼鎮與林莫惟心下大唿意外。全然見不著平日的活潑勁,此時的謝琉璃,在李蒼鎮看來,似是個十足的軍師。常言,不亂,乃軍師第一要務。麵對龐尚與眾門客,仍能穩守陣腳。

    越是沉穩言語,聽者愈是氣憤。龐尚自然如此。喝道:“大膽刁民!本官見你是林莊主義子,讓你三分。如今你夫人這般無禮,你還不加管教。來人,將三人給我趕出去!”

    “主公息怒。聽這女娃的口氣,似是頗有見識。不如就叫她夫君來說說,這文書還有甚麽神秘之處。若說得不當,主公再將幾人趕出去也不遲。”那“劉先生”得意,覺李蒼鎮不可能有何等驚世言論,便大膽讓其言語。

    龐尚聽了,稍事思索,覺得自己語氣確實不當,畢竟自己乃江浙要員。為了挽迴些許麵子,便道:“我便讓你說說,若你的言語無用,那便不是趕出門去這般簡單。”

    李蒼鎮對龐尚態度,已有些許不滿。礙於他權勢,隻得忍氣吞聲。此時聽龐尚已將話說絕,料想自己與林莫惟身手,隻要擒了龐尚,便可攜謝琉璃一同出去。想到此處,道:“在下一介草民,自不量力,來為兩位先生上一課。再者,這兩位並非是我夫人。因此即使這般言語,草民無從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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