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寸高,三寸寬的沉香木牌上,有她曾經聽說過的齊吉、齊展、齊煜、齊漭……更多的,是她不熟悉的名字。轉載自我看書齋


    兩人已跪拜過祖先,齊懋生指著牌子上的名字向她一一道來,誰,都為齊家做了些什麽,誰,又讓齊家損失了一些什麽……曆史,象一幅畫卷,漸漸地展現在顧夕顏的眼中。


    最後,齊懋生的目光落在了齊漭的牌位旁:“這裏,本來應該還有齊瀚的牌位……”


    是想到了他不明原由的除名嗎?


    顧夕顏不由走過去握住了齊懋生的手。


    齊懋生迴過頭來,就看見了顧夕顏眼中的擔憂。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拉著顧夕顏的手走到了外麵的欄杆旁。


    如纖陌般的街道,忽明忽暗的燈火,夜色中,整個雍州城都在他們的腳下。


    兩人靜靜地依欄而立,夜間微涼的風輕輕地拍打在他們身上,衣襟發出獵獵的聲響。


    齊懋生指著恭順院的位置:“你看,那就是恭順院啦!”


    顧夕顏順著他的手望去。


    正方形的恭順院被分劃成一塊一塊的,個個院落都象一個小小的方格,沒有一絲燈火,從餘年閣望去,雖然整齊,卻顯得呆板,毫無生氣。


    “我和齊瀚、齊瀟都是在那裏長大的。說起來,齊瀚的母親還是魏夫人的貼身婢女,但我從小就和齊瀟親一些,在我的記憶裏,周夫人每天早上都會帶著齊瀟過來給魏夫人請安……七歲那年元宵節,我從西北大營迴來。在迴槐院的路上碰見了齊瀚,他不僅不給我行禮,而且還說,我母親說了,我才是哥哥……”


    “什麽意思?”顧夕顏隻覺得這話讓人聽著心裏發慌。


    齊懋生眼中閃過異采:“齊瀚早產,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據說我們兩人連時辰也差不多,最後還是父親開了口,我就成了哥哥。”


    顧夕顏震驚地望著他。


    齊懋生點了點頭:“我就成了庶長子。”


    無嫡立長!


    “那。那齊瀚……說地……”顧夕顏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我當時年紀小。還不懂得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傳。說父親最喜歡水姨娘……我卻覺得討厭,覺得水姨娘不安份守紀,讓魏夫人失了顏麵,齊瀚現在又說他才是哥哥,而我是弟弟,分明就是仗著父親的喜愛欺負我……那時我剛被送到西北大營,很多地方都不適應,正煩著,二話沒說,上前就狠狠地湊了他一頓……”


    顧夕顏一聽。就想到了一個虎頭虎腦,活潑可愛的齊懋生,那景場,一定很有趣。


    可懋生話裏透露出來的訊息,卻讓她笑不出來。


    齊懋生麵色端凝,整個人都沉浸到了迴憶裏:“齊瀚哭哭泣泣地跑迴了桂園,不一會。我父親就來了。我當時正坐在槐園的小廚房裏美美地吃著王嬤嬤燉得竹筍燒五花肉,他臉色鐵青,質問我,說,我送你去西北大營,難道就是為了讓你練好了身手打弟弟的……”


    顧夕顏隱隱覺得這裏麵大有文章,她不禁追問道:“那你怎麽說?”


    “我就說。==齊瀚說他是我哥哥。既然如此,他就應該知道尊老愛幼才是……怎麽被弟弟打了。還有臉跑到長輩那裏去告狀,要是我,找就尋個地方先把拳腳練好了再說……”齊懋生的神色有點戚然,“我父親一聽,臉色大變,一把就抓住了我地衣襟,把我給提出了小廚房,然後厲聲問我,是誰說地。我當時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父親雖然嚴厲,但對我也很少有板著臉地時候。我心裏很害怕,但又不想在他麵前表現的太慫了,就冷笑著說,還有誰,當然是自稱老二的齊瀚了!他還要我給他行禮……我當場就朝著父親揚了揚拳頭,說,告訴你,他想當哥哥可以,贏過我手裏的拳頭再說……我那時已經開始練灸陽訣,略有小成,整天就想與人一試高低……”


    “父親一聽,臉色大變,他立馬就把我給甩到了地上,我一挺身就站了起來,看見魏夫人冷著臉倚在角門的門框旁,父親也看見了魏夫人,就朝著魏夫人大吼,這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魏夫人見你父親這樣對你,一定很生氣吧!”顧夕顏道。


    齊懋生望著恭順院的方向,臉上露出有些悲涼的表情,“魏夫人什麽也沒有說,就那樣冷冷地望了父親一眼,然後轉身就走了。”


    齊懋生神色間有著傷感。


    高貴的出身,卑微的地位……有很多讓人心酸地往事吧!


    顧夕顏心中不忍,不由上前安慰似的抱住了齊懋生。


    齊懋生迴擁著她,臉上露出迴憶的神色:“當天晚上,父親就在槐園裏歇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寶娘過去,把水姨娘、周夫人、齊瀚和齊瀟都叫到了槐園,說過元宵節了,趁著幾個孩子都在,大家一起聚一聚……周夫人還在父親的吩咐下親自下廚,做了父親最喜歡吃的湯圓……她以前是我祖母身邊的貼身丫頭,做著一手好飯菜,經常親自下廚做東西給我和齊瀟吃……可我卻是最討厭吃湯圓地,黏糊糊的,又沒有味道……偏偏他一來,小廚房裏就會做各式各樣的湯圓,魏夫人為了討好他,就逼著我也吃……幾個兒子中,就我去西北大營,我心裏煩,一扭頭就跑到小廚房的柴房裏躲了起來……水姨娘把齊瀚當眼珠子似的,開口閉口總是我們齊瀚如何如何的,周夫人也是,走到哪裏都帶著齊瀟,看見他就笑到了眼睛裏……隻有魏夫人,我三歲開始紮馬步。==一個礀勢不好,柳條就抽到了身上,而且還不讓寶娘她們打,親手打,象沾了水銀似的抽得人生疼……我們地關係雖然不親,但三餐卻不會克扣我,小廚房裏總是有我愛吃地東西……可那天,一直到開飯的時候,都沒有人來找我……我發了強氣。就開了柴房地後門跑了出去……恭順院裏的人都在槐園。靜悄悄的。我一個人在外麵閑蕩了半天,實在餓得不行了,就又偷偷從柴房迴了槐園的小廚房……”


    齊瀚的事……要發生了……


    顧夕顏的心提得緊緊的,她不由抓住了齊懋生地衣袖。


    “外麵笑語喧喧,我還能聽到水姨娘那聽上去清清冷冷卻透著諂媚地笑聲……我氣得隻發抖……我,我一直為魏夫人不值……我不見了那麽長地時候,竟然沒在人發現……我不想去前廳吃飯,就掀了蒸籠啃肉包子,王嬤嬤見了,就勸我。懋生,你父親最喜歡你了,你就去他跟前晃晃,他也會歡喜的,我當時餓的慌,吃著正歡,頭也沒抬。說你們都說他最喜歡我,要是最喜歡我,那就讓他把爵位給我,我就相信他最喜歡我


    顧夕顏震驚地望著齊懋生。


    齊懋生就點了點頭。


    “我說的隻是氣話……誰知道,王嬤嬤臉上竟然流露出了恐懼的表情,我還以為她被我的話嚇著了,就笑著安慰她。說。你別害怕,我隻是說的玩的。外祖父都跟我說了。我是庶子,是不能承爵的,讓我長大以後迴魏家去,還說魏家的東西以後就全都是我地了,上至一片瓦,下至一片針都不會給別人,就是魏夫人和我姨母,都別想……”


    顧夕顏就有些結舌地插言道:“你外祖父,真的這麽說過?”


    看得出,齊懋生和外祖父的感情很好。他提到外祖父,就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說過,而且還是有一年魏家祭祖的時候當著所有魏家的親眷說的……他沒有兒子,姨母生了五個女兒,把我當寶貝似地,如果我沒有承爵,可能就真的迴魏家去了……魏家是靠販馬起的家,一共有七座馬場,我當時就準備養馬,養出整個夏國最好的馬……”


    “那後來呢?”


    “王嬤嬤就朝我眨眼睛,我當時沒想那麽多,繼續道,你放心,到時候魏家就是我的了,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把你們都帶走,我們就都不用看徐夫人的臉色了,母親也不用為了不給徐夫人請安每天裝病了……王嬤嬤就朝我的身後望,我突然間有點明白。一迴頭,就看見父親正橫眉怒目地站在我背後瞪著我……我嚇了一大跳,拔腿就往外跑,還沒等我跑出小廚房,就聽正屋傳來了撕聲裂肺地哭喊聲,我當時正倉惶著,也沒有聽清楚為什麽有人在哭,隻是記得很清楚,父親,用很奇怪地眼神望著我……好象很悲哀,又好象很欣慰的樣子……我從來沒有在一個人地臉上看到那樣的表情,以前沒有,以後也沒有過……”


    “懋生……”顧夕顏喊著齊懋生的名字,卻發現自己的牙齒正在打顫,“不是說你們三兄弟搶湯圓吃,所以才……”


    “我不知道這話是誰說的,但我當時並不在場。”齊懋生鐵臂一收,緊緊地抱住了顧夕顏。“魏夫人十四歲就嫁到了齊家,我父親,比她大十六歲……據說,她嫁過來的時候,徐夫人病了,連新婦茶她都沒有喝……所以她和徐夫人從來沒有碰過麵,父親在時,每次有什麽事,她就說自己病了,父親也不勉強她……就是父親死的時候,魏夫人也沒有到靈堂去給父親守夜……”


    顧夕顏咋舌:“她們,她們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幾年,竟然沒有見過麵?”


    齊懋生就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剛開始的時候,是父親由著魏夫人,幫她擋著,後來我承了爵,有幾次很明確的暗示過徐夫人,說,既然魏夫人身體不好,就別去打攏她了……徐夫人這些年來,一直也還循規蹈矩的,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好做得太過份。到是魏夫人那邊,我一直很擔心……”齊懋生目光黯然,“父親死後,她的情緒很不穩定,總喜歡翻一些陳年舊帳……本想把紅鸞放到她身邊讓她照顧,讓她也有個寄托,結果葉紫蘇死活不同意,我又沒有辦法把這話說的太明,又擔心她一時氣極幹出什麽荒唐事來,隻好請了修羅門的人來守二門……”


    原來是為了魏夫人!


    顧夕顏不由鄂然。


    齊懋生望著顧夕顏吃驚的表情,不由苦笑道:“她的脾氣不好,我真怕她做出什麽讓我無法彌補的事來……偏偏身手又很高,我前前後後請了幾個所謂的武林高手,都折在了她的手裏了……沒辦法,就請了修羅門的人。不管怎麽說,她們總是同門,互相總有幾份情麵在,這才安生了一些……你以後,有什麽事,顧全著她一些……說起來,我這做兒子的,一直沒有讓她過上舒坦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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