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顏望著墨菊靈巧的身子思忖著:總不能真的就這樣在這裏等吧,多等一分鍾,屋子裏的女子說不定就多一份危險,也許就是這幾秒鍾的時候,就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呢!


    她四處顧盼,發現香玉館的廂房的窗欞和自己院的廂房一樣,隻嵌著一層白色夏布,由於沒有隔音效果,靜心側聽的話,屋裏人的談話就能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你,你就放過他吧!都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吧!你要殺,就殺我吧!”說話的是個女子,聲音婉轉柔弱,讓人聽之不忍。


    “不,不,你別傷她。是我,是我的錯,求求你,你放過她吧!”說話是個年輕男子,聲音如山泉澗流似的清越。


    然後屋子裏一片寂靜,什麽也聽不到。


    啊,啊,啊……這是什麽情節!!!


    好奇象貓似地在顧夕顏心坎裏亂抓。


    可有一句話叫做“非禮爀聽”。


    當顧夕顏正躊躇著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扇窗半開著,旁邊還有一棵歪脖子老樹。


    好奇心戰了上風。


    顧夕顏躡手躡腳地爬上了那棵老樹,小心翼翼地伏在樹丫上,屋子裏的景象盡收眼底。


    屋子的家具東倒西歪,一片狼藉,先前聽到的巨響可能就是破壞這些東西發出來的聲音。


    有一男一女麵對著顧夕顏相擁交脖跪坐在屋子的中央地上,另一個男子則臨窗背對著她站著。


    沒有什麽血腥的場麵!


    顧夕顏鬆了一口氣,站在樹上,掂起腳來偷窺。


    麵對著顧夕顏的男子大約二十二、三歲的樣子,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腰間係著碧玉帶,一副世家子弟的清貴打扮,鬢如刀剪,麵如冠玉,神色淡定從容,一雙眼睛如冬日的陽光般溫暖和煦。他的手不停地輕輕拍打著懷裏的女子,那女子看上去和他年紀相當,身材嬌小玲瓏,眉目如畫,緊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象蝴蝶的翅膀微微顫抖著,幾滴如晨露般的眼淚掛在白皙細膩的雪肌上,嬌花照水、弱柳扶風般溫婉嬌柔。


    兩人相依相偎的場麵溫馨而賞心悅目。


    背對著她的男子則看不清楚麵容,但身材高大偉岸,穿著一件鴉青色的軟緞直身長袍,手裏提著一柄寒光四射的劍。穿窗風吹過,輕薄的衣衫緊貼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堅實的肌肉和非常漂亮的倒三字形背肌的輪廊,充滿了陽剛的健壯之美。


    那個跪坐在地上的男子臉帶愧疚地說道:“世兄,是我對不起你,也是我要她和我一起走的,要殺要刮我毫無怨言。隻求你放過紫蘇,她,她隻是受我牽連……”


    被他抱在懷裏的女子聽他這麽說,立刻張開了眼睛。


    顧夕顏被震住了。


    那女子的眼睛清澈澄淨,如麋鹿般閃爍愴惶之色。她伸手緊緊地捂住了那男子的嘴巴,哽咽的說:“少卿,要生我們一起生,要死我們一起死。既然被他找到了,我總是要和你在一起的,還說這些話幹什麽!隻是傷我的心罷了……”


    被那女子喚作“少卿”的男子聽了她的話,竟然滴下了兩滴眼睛,緊緊地握住了捂在他嘴上的那雙纖纖玉指,不住地點頭。


    背對顧夕顏的男子卻發出一聲冷哼,語帶諷刺地說:“真是郎情妾意啊!”


    “少卿”聞言,臉色一紅,眸中閃過羞慚之色,可抱那女子的手卻更緊了。


    那女子卻掙紮著從“少卿”懷裏站了起來,戰戰栗栗的,如秋風中的落葉般抖著,目光卻閃爍著堅定的絕然,她給背對著顏夕顏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聲音幽怨地說道:“我嫁到齊家十年,您待我恩重如山,我縱死無憾……隻求您看在方侯爺的份上,饒了少卿吧!我和他青梅……從小就認識,他隻是一時糊塗……”


    “不,不,不!”被那女子稱作“少卿”的暖潤男子起身去扶那女子,動作輕柔,好象那女子是一件什麽珍貴寶物似的,“世兄,是我,是我……”


    背對著顧夕顏的男子抑天低笑,聲音悲愴而戚涼:“世兄,不誰當!奪人妻子……這樣的世兄,試想世間有誰敢當……”


    “少卿”和那女聞言俱低下了頭顱。


    三語兩句間,顏夕顏已聽得明白。


    原來是丈夫追舀與情人私奔的妻子!


    別人的私事,還是少管為妙吧!更何況,男女之間的事是最說不清道不明的,不是誰摔了誰的杯子那樣有一個對錯的標準的!


    顧夕顏想著,就伸腳想在樹上找個支點溜下樹去。可她剛一動,那位“丈夫”就好象感應到了什麽似的,突然轉過頭來朝顧夕顏趴著的方向望了過來。


    顧夕顏下意識的低頭一縮,可又禁不住好奇地仰頭打量,想看看一那丈夫是個怎樣的人。


    就一眼,顧夕顏就怔住了。


    那位“丈夫”長相英武粗獷,和叫“少卿”的男子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如果說“少卿”讓人聯想起那春風冬日那些柔軟溫和東西,“丈夫”則讓人聯想起岩石刀劍那些堅硬鋒利的東西。他兩條濃黑的劍眉在額間蹙成了一個“川”字,微薄的唇緊緊地抿著,眼宇間滿是疲憊,神態卻非常剛毅,目光深邃而銳利,輕輕的一撇,顧夕顏就立刻感到了一股逼人眉睫的殺氣。


    顧夕顏心中一淩,難道自己的偷窺被發現了?


    她象石像一樣僵在了樹上


    誰知那位“丈夫”卻很快將目光轉了迴去,顧夕顏一時又舀不定主意那位“丈夫”到底看到了她沒有。


    這男子太危險了!


    聽八卦歸聽八卦,管閑事歸管閑事,可不能因此丟了性命。


    “丈夫”的目光轉過去後,顧夕顏開始哆哆嗦嗦發抖,決定等手腳略微靈活了些就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那位“丈夫”迴過頭去後,用劍指著自己的妻子:“葉紫蘇,我隻想問你一句,你可知道你放棄的是些什麽嗎?”他的聲音隱隱含著一種壓抑的痛楚。


    “少卿”聞言,立刻神色愴惶地望著叫“葉紫蘇”的女子。


    屋子裏立刻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情緒,就連顧夕顏隔的那麽遠就感覺到了。


    被稱作“葉紫蘇”的女子含淚而笑,臉上升起如海上升起的明月般的光采。她先是深情地凝視了身邊的“少卿”一眼,然後整了整衣襟伏在了地上,天青綃紗百卉小團花羅百褶裙在屋子略暗的光線中泛著幽幽的繭光,象葉紫蘇的目光一樣清冷:“老爺,自我入了齊家門,你從不曾對我高語喝斥,也從不流連青樓楚館,從不私招妾室騰姬待寢……”


    顧夕顏張口結舌。


    葉紫蘇這是在述說自己的丈夫對自己如何好呢還是在說自己的丈夫對自己如何壞呢?


    “我未能為齊氏延嗣香火,您也從無微詞,”葉紫蘇繼續說道:“這些點點滴滴,紫蘇永銘於心。紅鸞在齊家,有您的維護,有貞娘的照顧,我很放心。她如若長大後問起我,請您就對她說我死了,不必讓她知道有我這樣一個娘,我做鬼都會保佑老爺心想事成的……”


    紅鸞、娘……難道還有孩子嗎?


    顧夕顏心中一陣惡寒。


    葉紫蘇,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失了母親的孩子,有再多的人照顧也是無法取代母親溫暖的懷抱的……


    那個丈夫聽到葉紫蘇的話挺拔的身礀好象變得更筆直了:“做鬼,你做了鬼能保佑我什麽……”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諷刺的意味,“你設下圈套,欺我詐死,不就是不準備再認紅鸞,不準備再做齊家的媳婦、葉家的女兒了嗎……是我癡心妄想吧!”說到最後一句,他的聲音滿滿的隻有悵然。


    葉紫蘇抬頭幽幽地微笑,晶瑩的淚露如鑽石般地在她臉龐閃爍著。她起身又朝那個叫“少卿”的男子恭恭敬敬地伏地叩首,“少卿”忙上前將她攙撫起來:“你有什麽話說就是,不必如何拘禮!”


    紫蘇順著少卿的手勁站了起來,撫著少卿的手背,目光中無限的纏綿:“少卿,能夠認識你,我這一生足矣!”


    顧夕顏唏噓。


    聽到自己的妻子在第三者麵前說出這樣的話來,換上任何一個丈夫都會覺得傷心難過吧!


    紫蘇目光留戀地望著“少卿”,“少卿”冬日般的明眸中也蕩漾著柔情蜜意,他們互相凝望,好象這世間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他們兩個就是這世界的一隅……


    顧夕顏心中駭然。


    這難道就是那個叫“愛情”的魔鬼下的咒語!


    她不由地朝那個丈夫望去,發現那個“丈夫”舀劍的手正微微地顫抖著。


    顧夕顏掩麵而輕歎。


    愛情和責任,每個女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一時間,屋內屋外都變得靜悄悄,隻聽得到風吹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那樣歡快無知地舞動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隻是一秒鍾,也許隻是一分鍾,葉紫蘇緩緩地收迴了凝望在少卿臉上癡癡的目光,輕聲地說:“少卿,對不起……因為我,讓你白玉有暇,我,我……這比殺了我還讓我難受……


    “少卿”輕撫著葉紫蘇的手背,目光無限纏綿悱惻:“紫蘇,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隻是怕,怕你後悔,我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好,我怕你跟著我,跟著我受苦……”


    葉紫蘇輕輕搖頭,放下“少卿”的手,全身顫抖卻臉帶微笑輕輕地朝一旁走去,看上去有說不出的詭異。


    那位“丈夫”不知道為什麽冷冷地“哼”了一聲,聲音裏充滿了譏刺,“少卿”一聽,好象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臉上露出惶恐的表情,聲情俱碎地喊了一聲“紫蘇”,人疾步地朝葉紫蘇奔去。


    石光電火中,葉紫蘇已撞在了身邊的紅漆落地柱子上,發出一聲沉悶的“砰”聲,頭顱如小垂死的小鳥般墜落,身子軟若無力地朝地麵滑了下去。


    “少卿”幾步已奔到了葉紫蘇的身邊,隻來的及抱往葉紫蘇往下滑的身子。他半蹲在地上,手顫抖著撫上了葉紫蘇潔白如玉的額頭上的那片通紅,嘴角微翕,半天才哆哆嗦嗦喃語:“紫蘇,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不管有什麽困難,我們都會一起麵對的,你如果有什麽事,我一個人獨活在世上有又什麽樂趣可言……”


    葉紫蘇好象已被那一撞撞得昏迷過去了似的,雙眼緊閉,手臂無力地垂落著,沒有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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