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好些日未曾休息了,辰時方才睡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放你進去的。”

    錦禦蹙眉猛地上前兩步,欲推開擋住的門,怎知道曉仆突然出手,一掌劈向錦禦的麵門。錦禦側身閃過,迅速地走進了大門。

    曉仆瞬間急紅了眼,不顧男女之別一把拽住了錦禦的手臂:“你不能進去。”

    錦禦臉色更冷,欲出手之時,卻看寢宮的門已經緩緩打開。曉仆迅速放開手,二人同時行禮。

    安樂王抬手遮住了強烈的光線,狹長的桃花眼微微地眯著,眼底一片青紫,本該豔紅的嘴唇布滿了皮屑和幹裂的口子。他隨意地對二人擺了擺手,隨即朝屋內走去,腳步異樣的輕浮。

    安樂王軟軟地靠在床榻上,手無意識地撫摸著錦被:“出了何事。”

    “奴婢讓廚房燉了瘦肉羹,王爺多少吃點吧。”錦禦上前一步正欲開口,卻被曉仆生生地截斷。

    安樂王微微蹙眉:“下去。”

    曉仆猛地抬頭愣愣地看向安樂王,怔怔地道:“奴婢告退。”

    錦禦等曉仆走遠,方才再次開口:“今晨皇上與公子一同落水……”

    “可有受傷!”安樂王猛然坐起,急忙問道。

    “公子將皇上拖上岸後,許是過於乏力昏迷了過去。皇上抱住公子四下詢問才迴了院落……看那模樣皇上已不識住處,錦禦想……皇上似乎已恢複了。”

    安樂王微微眯眼:“皇兄沒迴來嗎?”

    錦禦道:“當時錦禦不敢肯定皇上是否已經清醒了,故讓公子的鄰人石嬸去探尋。石嬸去時,皇上正在給公子換去濕衣。石嬸欲幫忙都被皇上推脫了,但看皇上的神情以及言語已與往日大有不同,錦禦已能肯定皇上已經清醒了。”

    安樂王眉頭緊蹙:“皇兄為何遲遲不歸?”

    “想來定是公子一直昏迷不醒,鄉村野地皇上不敢丟下他一人……”

    安樂王垂下眼眸,低聲說道:“別拿這些來搪塞本王,本王自小被皇兄帶大,自是明白他是什麽樣的人。除了那人誰還能擋了他的腳步?……莫非皇兄看出什麽了?不該,若真看出,皇兄一定已經帶著小啞巴迴宮了,宮中有禦醫又有珍貴的藥材,怎麽也比那鄉野之地來得好……”

    “禦林軍三百人已將村莊外圍圍住,此時是否迎駕迴宮?”

    “既然皇兄不願帶她迴宮,又遲遲不願迴宮,想來該是心中有了矛

    盾……人總是相信自己的眼,卻不願相信自己的心……嗬嗬……原來連皇兄也未能免俗。我們暫且等上三日,三日後若皇兄還不迴來,本王親自去迎駕。”安樂王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錦禦抬眸考慮了良久方才開口說道:“王爺這幾日要好好地保重自己才是,公子素來是愛美之人,若三日後公子見王爺這般模樣,定是不願多看……”

    “本王現在很難看嗎?”安樂王緊張地摸了摸臉,慌忙問道。

    錦禦微微點頭:“王爺看起來憔悴無比,再無往日半點的風采。”

    安樂王將臉埋進錦被之中,輕輕地磨蹭著:“本王知道了,你迴去吧。”

    寂月清殤,長夜未央。鄉野間一片靜寂,偶爾能傳來一二聲蟋蟀的叫聲。

    “……兒……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訾槿猛然驚醒,攥住胸口的衣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身旁熟悉的氣息讓她安定了下來,她一把摟住那清冷的身體,將頭埋在他的胸口,不停地顫抖著。

    小白渾身僵硬著,似是有意推開訾槿。

    訾槿恐慌不已,緊緊摟住小白不願撒手:“小白,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我不該亂發脾氣,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以後不了,以後不了。”

    小白輕歎了一聲,身子慢慢地軟了下來,未再掙脫。

    訾槿得寸進尺地朝小白懷裏又鑽了鑽:“小白,我冷,肚子也疼。是不是被子太薄了?”

    小白似乎猶豫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去,輕按著訾槿的腰:“受寒了,你……太魯莽了,水太涼。”

    小白的手還如往常那般有魔力,隻是輕輕揉著腰間,渾身仿佛被一股暖流包裹,讓人舒服得隻想呻吟。黑暗中,訾槿安逸地靠在小白的胸口,聽著讓人安心的心跳聲。

    “小白。”

    “……”

    “我對你保證,以後絕不騙你,以後絕不欺負你,以後都不讓你哭讓你痛。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我絕不會和她一樣的,真的不會……小白我會對你很好很好,你別離開我好嗎?我會聽話,我會聽話的。你別離開我好嗎?”

    “你累了……睡吧。”黑暗中,小白的聲音顯得特別的清冷。

    本就精神不濟的訾槿緩緩地放鬆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她似是想到什麽的,抬手摸索著身上的衣物。

    “隔壁大娘幫忙換的,莫要

    胡想。”

    訾槿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她壞意地靠在小白的耳邊:“如今,你還哭著喊著我是男子不?”

    小白身子微微一僵:“你不舒服,多睡會吧。”

    訾槿俯在小白耳邊輕輕地吹著氣:“放心,我不會哭著喊著讓你負責的。”

    黑暗中,小白似是有點不悅,但輕揉著訾槿的腰的手卻未放下。

    訾槿感到空氣中的冷冽,連忙討好地抱住小白的腰:“我睡我睡,你別生氣。但是你不許離開我,你若趁著我睡著離開,那我就……那我就……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睡吧,不走。”

    訾槿清楚地感到小白話語中的笑意,方敢放鬆全身,靠在小白的懷中,沉沉睡去。

    清晨,天蒙蒙亮。

    小白悄然起身,動作細致生怕驚了訾槿。訾槿不甚安穩地輕哼了兩聲,小白連忙俯下身去,輕拍了數下,待她睡安穩之時,方才悄然下床,仔細地給訾槿掖好棉被,輕聲慢步朝門外走去。

    待他關上房門,訾槿緩緩地睜開了眼,眼底閃過一絲自嘲……終還是走了。

    昨夜醒來,發現日日與自己相擁而眠的小白居然睡得那麽遠,當下便已知道那人不是小白了,不是……那人是已清醒的小白,雖一百個不願意一萬個不願意,但終究認清了事實,小白本不是自己的。他迷路了,他隻是迷路了,在迷路的時候與自己相遇,相依相伴,可迷路的人終有一天會找到迴去的路的。當他找對方向找對路時,便會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雖然殘忍,可是事實就是事實。自己盡力了,自己盡力了不是嗎?昨夜的低聲下氣苦苦哀求終未留住他離去的腳步,不是嗎?

    小白,這次我真不會再騙你了,我真的會對你好,我真的喜歡你了,你信嗎?你再不肯信了嗎?

    小白……我隻剩下了你,我隻剩下了你。如今……我該如何呢?我該去哪呢?我該迴哪呢?我屬於哪呢?還有什麽呢?還有什麽可以取暖呢?

    訾槿將自己藏在被子中,任由淚水緩緩滑落。她緊緊地捂住胸口,想讓那窒息的疼痛停下來。可那疼痛卻瘋長著肆虐著,讓唿吸更加的困難,讓哭聲哽咽起來。

    棉被被人猛地掀開了一個角,訾槿愣愣地看著掀開被子的人,瞬間被失而複得的喜悅溢滿心頭:“你……沒走?”

    小白蹙眉放下手中的碗,伸手擦拭著訾槿的滿麵淚痕:“為何哭

    ?”

    訾槿呐呐地低下頭去:“我以為……你走了。”

    小白清冷的臉上更添寒霜:“既然知道我要走,為何不叫住我?”

    訾槿將頭垂得更低,睫毛遮蓋了情緒:“我……”我有什麽資格呢?

    小白抬起手,輕撫了一下訾槿的額頭,再次蹙眉:“為何還在燒?把藥喝了。”

    訾槿瞪大了雙眼,怔怔地看著吹著湯匙中的藥的小白,幾乎是機械性地張口,一口口地喝下了那漆黑如墨的藥汁。

    見訾槿乖順地將藥喝完,小白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淺笑,從懷中掏出幾個赤紅的野果:“方才采藥時,順手摘的,很甜。”

    訾槿木木地接過野果,放在嘴裏慢慢地咀嚼著,眼眶微微地紅了起來:“嗯。很甜。”

    小白照顧訾槿躺好,墨玉般溫潤的眸中更添淡淡暖意:“多躺會,一會起來喝點粥。”

    訾槿嘴角掛著恍惚的笑容,猛地拉住欲離去的小白的手:“以後絕不放手讓你走了。”

    小白微微垂下眼眸,羽扇般的睫毛遮住了情緒:“我去取粥。”

    訾槿緩緩地放開手,臉上洋溢著明媚的幸福以及濃濃的滿足。

    無論清醒與否,小白還是原來的小白,不是在做夢嗎?若是在做夢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醒來。

    小白,以前她不知道對你好、以前她不知道珍惜你、以前她不知道你的好,以後我來償還你好不好?我雖不是她,但我也知道你的委曲、你的傷心、你的舍棄,以後讓我來償還你好不好?

    二人一同用過早飯,訾槿躺在床上,一點點地打量著坐在對麵看書的人,那模樣似是從未見過他一般。如冰晶般透明的肌膚,如絲綢般長至膝蓋的銀白色的長發,羽扇般的睫毛,墨玉般溫潤的眸子,眼底雖不複那時的純真,但眉宇之間煥發著沉穩與成熟,那舉手投足間是怎樣的優雅脫塵。小白似乎一夕之間長大了十歲,側目沉思間多了盡握天下的絕代風華。

    被訾槿盯得發毛的小白,微微抬起頭來:“看夠了。”

    “不夠,一輩子都看不夠,小白怎樣都很好看。”訾槿歪著頭,盈盈淺笑。

    小白無奈地搖頭,起身坐至床邊,伸出手輕撫著訾槿的額頭:“怎還這般的燙?”

    訾槿眼底閃過一絲精光,伸手拉住小白:“我冷,被子太薄了,你幫我暖暖。”

    小白的手微微僵硬了一下:

    “我再去找床棉被。”

    訾槿不依不饒地拉住小白的手不肯放下:“我肚子還疼著呢。”

    小白垂下眼眸,一點點地褪去身上有點髒的外袍,緩緩地躺了進去,如昨日那般輕揉著訾槿的腰。

    不一會,被中一片暖洋洋的,訾槿也被這舒適的感覺催得昏昏欲睡。她慢慢地摟住小白,無視他身子的僵硬,一點點地靠在他的胸口:“小白,我知道很多地方,我們去看風景吧。”

    “去哪?”

    “三國交界之處氣候炎熱,有一寶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溫差甚大,可以讓人在一天之內體驗一次四季之旅,稱得上‘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那是個隱居的好地方……我們在那裏找個日日能看風景的地方,接一處溫泉眼建一棟不大的宅子,夠住就行……你作畫,我彈琴,我雖不會吟詩作對,但你吟我也能聽懂,我廚藝雖不強,但做出的飯菜好歹還能吃。若日日相對,膩了這平淡,我們便結伴天涯,遊蕩江湖,什麽時候玩夠了,什麽時候再迴去,好嗎?”訾槿埋在小白的胸口,小聲說道。

    小白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眼底閃過一絲柔軟:“萬事等你好了。”

    訾槿鼓起勇氣,抬起頭來,趁小白不察之時,迅速地親吻了下他的唇:“給我們的約定蓋個大印,免得你到時忘了,我的病很快就好了。”

    小白怔愣地看著懷中一臉壞笑的訾槿,臉卻怎麽也沉不下來,甚至心底流淌著淡淡的喜悅。他抬手輕拍著訾槿的背:“莫胡鬧。”

    訾槿甜甜地窩在小白的胸口:“小白小白小白小白……我以後都不放開你了,我要抓住你,不會再讓你跑了,我會對你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你要信我,一定要信我……我再不會讓她再傷了你。”

    小白微低下頭定定看著訾槿,嘴角掩不住的淺笑:“睡吧。”

    訾槿眼皮重若千金,昏昏欲睡,但摟住小白的手卻一直都未鬆開:“小白,你真好……我夢裏有你……你知道嗎……”

    見訾槿睡沉,小白猶豫了一下緩緩地伸出手去,細細地臨摹著訾槿的眉眼,墨玉般的眸底那深深的暖意怎麽也掩蓋不住地流淌開來……

    房內的窗戶和門大開著,滿院子的草藥香。初夏晨後的陽光不是很曬,溫溫的暖暖的。

    訾槿懶懶地躺在房簷下,把玩腰間的玉佩,她眼眉彎彎地看著遠處坐在井邊洗碗的人。明明是粗布素衣,愣是讓他穿出幾分脫俗來,長長的銀發垂至

    地上,沾染了幾分泥土。

    訾槿起身悄然地走到小白的身旁,一點點地執起散落在地上的銀發:“小白,我來洗吧。”

    小白側目淺笑:“水涼,去躺著吧。”

    “小白,一會我和你一起去采藥吧?”訾槿趴在小白的肩頭,賴皮地說道。

    小白端起木盆,側身看向訾槿:“你身子尚未大好,且在家等著。”

    訾槿愣愣地鬆開手中的銀發,嘴角露出一抹傻氣的淺笑:“家裏?……家裏?……你說這是家裏。”

    小白看了訾槿一眼,但笑不語,轉身進了廚房,將碗筷放好。

    訾槿三步作兩步地奔上前去,伸手拉住小白的手朝臥室走去:“跟我來,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小白任由訾槿拉扯著,無奈地搖頭,溫潤如玉的眸中滿是寵溺之色。

    訾槿將小白按到銅鏡前的椅子上,拿起篦子細細地梳理著小白的銀發。她歪著頭俯在小白耳邊輕聲低語:“你的頭發真好看,比綢緞還要軟還要滑,仿若銀絲一般。我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頭發。”

    小白微微蹙眉,蒲扇般地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陰霾,瑩粉色的唇因不悅而緊緊地抿著。

    訾槿將長發梳順後,笨拙地綰了一個簡單的男士發髻,將一個雕刻粗糙的木簪裝飾在銀發間,臉上滿是笑容:“好看嗎?你上山時我親手刻的。雖是不值錢的柳木,但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就勉強收下吧。”

    小白側身扶正有點歪斜的簪子,眼底滑過一絲暖意:“不難看。”

    訾槿伸手環住小白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背上:“都在家悶了好幾天了,我同你一起上山好不好?”

    小白抬頭看了一眼窗外:“今日怕是有雨,明日吧。”

    “不怕不怕,跟著你怎麽都不怕。”訾槿聽出小白已微微鬆口,連忙說道。

    小白迴頭淺然一笑,墨玉般溫潤的眼眸中,藏也藏不住的笑意:“還不快去準備。”

    未央宮內,安樂王愜意地坐在鏡前,任由曉仆打理著自己的長發,眉宇之間早沒了那幾日的疲憊,狹長的桃花眼內一片生機勃勃。

    “王爺,今日用玉蘭富貴簪可好?”曉仆輕聲問道。

    “用騰龍金玉簪。”安樂王嘴角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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