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在諾大的床上。他身上的月白色的長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劇烈地喘息著,雙手緊緊抓住身旁的被褥,雙眼瞪得老大,嘴唇呈妖異的血紅色,想來是痛苦至極了才會狠狠地咬住雙唇。

    延載女帝滿腔的怒氣,頃刻間覆滅得了無蹤跡,她快步上前,愣愣地看著煎熬中的獨孤郗徽。

    獨孤郗徽圓圓的眸仁中,倒映出女帝的身影,頃刻間眼眸中滿滿的欣喜,唿吸更加的急促。

    “怎麽迴事?!”延載女帝的問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側君不肯讓人扶起,更喂不進藥去……若過不了今夜……怕是兇多吉少。”那禦醫抬起頭來,憂慮地迴道。

    “廢物!諾大的禦醫院,難道就你一個廢物嗎?!……鍾太醫呢?素太醫呢?黃太醫呢?其他人呢?!”延載女帝怒視著眼前這個年青且又陌生的禦醫,恨聲道。

    “……前幾日司寇小世子得了急症,其他的同僚被帝後遣去了司寇府,日日守在那裏……隻留我一人,看守禦醫院。”禦醫聲音不卑不亢,絲毫不敢隱瞞。

    延載女帝臉色瞬間滿是陰霾,她怒極反笑:“司寇郇翔!好!很好!這天下還是朕的,你們倒是忘記了自己是誰的奴才了!好!很好!真真是聽話的好奴才,那你告訴朕,如今該如何?!若側君有了萬一……你也不用委曲地看守禦醫院了!”

    “請皇上扶起側君,讓他坐起來。”那名禦醫大著膽子說道。

    獨孤郗徽已不再劇烈喘息了,似是窒息般,渾身顫抖,臉色青紫一片。他那雙如小狐狸般的眼眸漸漸地失去了光彩。延載女帝連忙坐了下來,輕輕地扶起獨孤郗徽。獨孤郗徽渾身無力地,軟軟靠在延載女帝的懷中。

    “不好!側君閉過氣去了!”那禦醫情急之下忘記了禮節,快速起身掐住了獨孤郗徽的人中穴。禦醫一點點地用力,獨孤郗徽卻沒有一點反應。隻見那地方都掐出了血來,獨孤郗徽小小的身體還是軟軟的,一點唿吸的跡象都沒有。

    延載女帝著急地看向禦醫,隻見那禦醫的臉色越來越陰鬱。延載女帝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她感到自己的心疼痛無比,仿佛塌陷了一大口,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的鳳眸通紅一片。

    “徽兒徽兒,你快起來……你快起來,娘子錯了,娘子不該把你扔在霞央宮……娘子不該對你不聞不問,你起來……你起來,要做什麽,娘子都答應你……你起來好不好?”

    禦醫垂下眼眸,猛地咬

    了下牙,執起身旁的最粗的銀針,猛地朝獨孤郗徽的百匯穴紮去。

    獨孤郗徽疼地慘叫了一聲,微微地睜開眼眸,開始劇烈地唿吸。

    “快!用手給側君順氣。”禦醫此時早忘記了被自己使喚的人是女帝。

    驚惶失措的延載女帝,來不及擦去眼角的淚水,輕輕地撫著獨孤郗徽的胸口。獨孤郗徽濃重的喘息聲,微弱的呻吟,仿佛一根根的荊刺,深深地紮進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她痛不欲生。

    慢慢地,獨孤郗徽喘息得不似那麽厲害了,雖然氣息還是不穩,但也一點點地平息了下來。

    那禦醫擦了擦頭上的汗,欣慰道:“能讓側君坐起來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為何朕來的時候,徽兒還躺在床上,無人過問?”延載女帝鳳眸淩厲地一轉,冷然問道。

    “小公子不肯讓任何人碰他。別人一碰,他扭動得厲害,唿吸更加費力。”福來公公擦了擦淚,連忙答道。

    延載女帝責怪地看了一眼獨孤郗徽,但手上的動作更加的輕柔。仍在微喘的獨孤郗徽似是察覺到了女帝的責怪,微微地垂下眼眸。

    一名宮人將煎好的藥,送到了福來公公的手中。

    “徽兒,可有好點?”延載女帝用袖口一點點地擦拭著獨孤郗徽臉上的汗水,俯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娘……子……”獨孤郗徽側了側眼,嘴唇蠕動,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

    “徽兒,莫要說話,娘子喂你喝藥可好?”

    獨孤郗徽窩在延載女帝的懷中,無力地點了點頭,琥珀色的眸中閃爍出一絲驚喜的亮光。

    福來公公上前一步,端住藥碗送到二人的身旁。延載女帝執起湯匙,一點點地喂著獨孤郗徽。獨孤郗徽還在喘息,小狐狸般的眼眸中一片水霧迷蒙。他雖配合無比喝著湯藥,但是也隻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著。

    延載女帝嘴角含著淡淡的笑容,似是欣慰獨孤郗徽如此地配合。那湯藥一點點地喂到他的嘴裏,延載女帝的笑容便更深了一分。兩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待一碗藥喝完,已用去了大半個時辰。

    獨孤郗徽的唿吸已慢慢地平穩下來,神智也恢複了不少。他那雙小狐狸一般的眼眸,微微垂著不敢看向延載女帝。

    延載女帝微微地鬆了一口氣,換了個位子讓獨孤郗徽靠得舒服些,她的手仍然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獨孤郗徽的胸口。獨孤郗徽臉色

    蒼白,乖順地靠在延載女帝懷中。

    “可還難受?”延載女帝溫聲問道。

    獨孤郗徽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安地咬著下唇:“娘……子。”

    “嗯?”

    “娘……子不要討厭徽兒,徽兒再也不敢了。”獨孤郗徽話說完後,眼中已通紅一片,他極度不安地抬眸看向女帝。

    “知道錯了?”

    “嗯。徽兒……”

    “既然知道錯了,那朕若要懲治你,必是甘願了?”延載女帝冷下臉,打斷了獨孤郗徽的話語。

    “嗯……”獨孤郗徽那雙仿如小狐狸般無辜的眸子,眨了眨,再次紅了眼眶。

    那名禦醫連忙站了出來,不卑不亢地說道:“皇上萬萬不可,側君如今非常虛弱,禁不起任何的懲罰。”

    “熬一碗青菜肉絲粥來。”延載女帝揶揄地一笑,寵溺地捏了捏獨孤郗徽蒼白的小臉。

    “娘子……”獨孤郗徽的臉微微地泛紅,他不安地朝延載女帝懷中又靠了靠。

    “等下把這碗粥喝完,娘子便原諒你。”延載女帝俯身在獨孤郗徽耳邊,柔聲哄道。

    獨孤郗徽點頭連連,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

    “是娘子不好,冷落了徽兒……壞人太多了,娘子現在隻想讓徽兒好好地活著。徽兒必須要聽話,要好好地活著,知道嗎?”延載女帝憐惜地擦著獨孤郗徽的眼淚,無奈地歎息道。

    “娘子,徽兒錯了,徽兒以後都不敢了,徽兒方才好害怕……好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娘子了。”獨孤郗徽緊緊地抓住女帝的衣襟,努力地朝她懷中靠去。

    延載女帝雙手輕柔地環著獨孤郗徽,用下巴蹭了蹭他軟軟的頭發:“傻徽兒……”

    獨孤郗徽騰然放開了抓住延載女帝衣襟的手,努力地朝外麵挪去,臉色又是一片毫無血色的蒼白。

    “徽兒?”延載女帝不明所以地看著,努力掙脫自己懷抱卻渾身無力的小人。

    “徽兒現在一定很難看……很難聞……娘子莫要看徽兒……徽兒身上很髒……都是汗水……娘子……”獨孤郗徽說著說著,快哭了出來。

    延載女帝柔柔一笑,更加地摟緊獨孤郗徽,將頭靠在獨孤郗徽的頸窩,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徽兒一點也不髒,一點也不難看,一點也不難聞。徽兒身上淡淡的奶香,娘子很喜歡呢。”

    獨孤郗徽煩躁的情緒

    ,頃刻間被安撫了下來。他乖順地靠在延載女帝的懷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慢慢地平和下來。

    “花開季節,不準去禦花園。”

    “嗯。”

    “不準再飲酒。”

    “嗯。”

    “不準再這般任性了。”

    “嗯。”

    耀辰年間延載一十二年夏初

    延載女帝第一側君病危,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便在此時整個禦醫院被帝後遣去了司寇家照看病中的小世子,隻餘一名年青的見習禦醫留守。延載女帝與那禦醫在霞央宮三日未出一步,天神庇佑,側君險險撿迴一命,從此落下一生的痼疾。

    與延載女帝同在霞央宮三日的那名年青的禦醫,自那後無端地蒸發人間,其檔案被意外銷毀,隻是留意的人,還記得他的名字——樓爍。

    耀辰528年延載一十二年夏初延載女帝——納藍風槿一十五歲

    耀辰528年延載一十二年夏初側君——獨孤郗徽七歲

    耀辰528年延載一十二年夏初帝後——司寇郇翔二十歲整

    初入江湖多波折(六)

    訾槿努力地蜷縮成一團,躲避著那徹骨的冰冷。那是從骨髓裏散發出來的陰寒,這種寒意纏綿入骨,絲絲連連地浸入全身,一點點侵蝕著訾槿的身體與感官,逐漸地僵化著她的肢體和血脈。

    冰冷的氣息一波接著一波,讓訾槿的承受達到了極限。

    不知過了多久,已冷到毫無知覺的訾槿,突然感到一絲絲的暖氣從外圍滲了進來,雖隻是一絲絲的暖意,可也讓訾槿溫暖不少。本已失去抵抗意誌的她,瞬時又有了生的渴望。她努力地吸取那一絲絲的溫暖,逐漸地那絲暖意一點點地增多。似是找到了方法,那暖意蜂擁而至,讓訾槿瞬時感覺又活了迴來。

    “槿兒……槿兒……槿兒……”是誰?是誰在唿喊著自己,聲音是那樣的悲切無力?是誰?是誰將自己擁入了懷中,胸膛是那樣的溫暖炙熱?

    冰冷才剛剛消失,周圍就被一片濃重的白霧包圍住。訾槿在白霧中行走著摸索著,不知走了多久,卻怎麽也走不出那團團的白霧。訾槿精疲力竭地坐在路邊,等著別人來尋自己。但這濃霧卻沒有散去的意思,而是越聚越多,越來越濃重,已是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突然,遠處傳來陣陣美妙的琴聲,訾槿朝著琴聲一點點地摸索

    著。琴音低沉悲切,似是控訴,似是思念,似是不舍,似是哀傷,聲聲打在訾槿的心頭,讓她清楚地感受到弄琴人的絕望和希望。走了一會,看到一處亮光,訾槿知道自己找對了方法,更堅定地隨著琴音走去,一道道的光線從霧障中打了出來。

    逐漸地,琴音無力起來,訾槿能清楚地感到彈琴之人,已耗費了大量的心力,已是勉強地支持琴音傳來。訾槿不禁加快了腳步。琴音越來越微弱,一聲比一聲悲鳴,一聲比一聲的絕望,彈琴人的心底的唿喊也弱了下來,似乎也失去了生的意誌。

    訾槿對彈琴之人非常好奇,幾乎飛快地跑著。她心底惶惶不安,隱隱地為那彈琴人擔憂著。

    瞬間豁然開朗,一整片的陽光照了進來,訾槿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又是陌生的紗帳,肩窩上有個很緊的繃帶。訾槿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臉,疼死了!好真實好漫長的一個夢啊。差點以為一切都是真的了,幸好是夢,幸好是夢。

    門外傳來了一陣陣急促而無力的琴聲,與夢中的甚是相似,強烈的好奇心,讓訾槿慌忙下床朝門外跑去。

    粉色的蝴蝶花開滿院內,春日的陽光照在花瓣上折射出夢幻般的仙境。一陣微風吹過,百花隨風舞動,好一片春色無邊。

    花間的涼亭中,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十指輕快地撫著古琴,微微抬眸見到訾槿,眼底閃過一絲狂喜,而後微微地一笑,停下了手中的琴。

    訾槿微微一怔,隨即快步朝亭內走去,乖順地坐到了西樂的身邊,討好地靠在她的肩頭,生怕她再計較“金玉滿樓”內的事情。

    西樂的身子微微一僵硬,側臉看向訾槿:“感覺可好點?”

    訾槿轉臉看向西樂,隻見此時的西樂臉色不似正常,聲音也異常地虛弱:“方才那琴是你彈的?”

    西樂慌忙地斂下眼眸:“不像嗎?”

    “我在夢中也聽到了同樣的琴音,你信嗎?”話畢後,訾槿又安逸地靠在西樂的肩頭。

    西樂微微地閉目了好一會,歎息了一聲:“信,槿兒說什麽,我都信。”

    聽到了西樂的話,訾槿一頓,手微微顫抖著。

    “肩膀還疼?”西樂察覺到訾槿的顫抖,緊忙問道。

    訾槿動了動了肩膀,奇怪地睜開眼,看了看肩膀上那厚重的繃帶:肩膀明明一點也不疼,為何還要綁上這厚重的綁帶。

    西樂嘴角露出一絲淺

    淡的笑容,笑意直達眼底:“雖隻是脫臼,大夫說還是多固定上幾日的好。”

    脫臼?!樓爍連吃奶的勁都使了,才捏了個脫臼?早看出那小子是個偽高手了,色子的點數都控製不了,還自以為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訾槿不自覺地打量著四周,對“幾日”兩字琢磨來琢磨去,終是無果,想開口詢問又怕西樂陰晴不定的脾氣,再次發作,舊帳從算,如此隻有作罷。腦中一絲光亮閃過,訾槿急忙低下頭打量著自己一身男士長衫和肩窩上的繃帶,憶起一個嚴重的問題:這衣服與繃帶是誰幫她換的?

    西樂輕笑了一聲,俯下身在訾槿耳邊輕聲地問:“槿兒在擔心何事?這些都是我親手換的,難道槿兒對我還不放心?”

    訾槿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後,抬眼看到西樂近在咫尺的臉慢慢地黑了下來,空氣中的氣壓也低了下來,她急忙搖了搖頭:“怎會?怎會對你不放心?”

    西樂看著訾槿遲鈍又緊張的傻相,終是“撲哧”一聲笑出聲來,眸中滿是寵溺:“可是餓了?”隨即拿起桌上的糕點放在訾槿的嘴邊,靜靜地凝視著訾槿,眼波似水。

    訾槿麵有難色地看著眼前的芙蓉糕,很想告訴西樂自己一點也不餓,但肚子卻不爭氣地適時地發出“咕咕”聲音。西樂似乎是聽到了,嘴角的笑容越發地加深了,桃花般的眼眸中蕩漾出一層層的光彩。

    訾槿微微地張開嘴,小小地咬了一口,皺著眉頭,痛苦地咀嚼著。一口下去,西樂笑得更加迷人。她微微側臉,滿眸期待地看著訾槿,手中的點心卻未放下。

    訾槿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陰魂不散的點心,心下明白,若是不吃完這塊點心,西樂決不會罷休的。她無奈閉上眼睛,張大嘴巴一口將那芙蓉點心吞下。隻聽西樂悶哼一聲,訾槿迅速地睜開眼,看到了西樂還來不及藏起的手。

    那是一雙滿是傷痕的手,十指無一處完好,琴弦如刀刃一般,將那如美玉一般的手割得支離破碎。每個手指上都是傷口,雖都止了血,卻仍然觸目驚心、鮮血淋漓。

    “怎會……這樣?”訾槿愣愣地握著那雙傷痕累累的手腕:“是……為了我嗎?那琴音是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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