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孤獨自闖到祭友島,就中了圈套被困在了空空的鐵皮屋裏,削金斷玉的淩墨劍也派不上什麽用場。龍七月說不會殺他,就直接把他扔在這裏不管不問,望著高高的屋頂,心裏覺得壓抑非常,真是死寂得讓人想開口大罵幾句。但是不行,要保存體力,他下了決心,突破口一定就在房頂上,不就是飛麽,飛龍十三島水寨也不該小覷了飛客上官家。

    若是姑姑在這裏,她會怎麽飛上去?若是龍七月或秦獨英,他們又會怎麽辦?我上官孤不求能超越你們,但是也不能在這裏輸給自己。

    尋到一塊完整的石板,暗嘲自己剛剛太過激動劈碎了這救命的稻草。石板飛起,上官孤握緊火把也跨步躍起踏在石板上躍得更高,幾乎要撞到屋頂上,貼著屋頂飛過丈遠。如此幾番,真讓他尋到了一條縫隙,認準了方向,再次躍起,淩墨劍便對準了那條裂縫牢牢地刺了進去。劍在縫隙中劃過碰到了鐵搭扣,他用足了力氣才在落下前劈斷了那搭扣。

    也算是一時興奮非常,這一次他連石板都不用借助,飛身躍起踢開了房頂上那道暗門,攀住門框翻了上去。

    上麵卻沒有人,隻有一個大筐子和繩索,想必李九就這麽上來的,都怪自己當時太大意竟沒有發現人是在自己腦袋頂上消失的。

    這地方很低,像是個隔層,敲一敲頭頂的鐵皮,果然還是沒有徹底逃出去。

    上官孤收起繩索,現在得想辦法離開這裏才行。

    轉了一圈還是沒有出路,現在不用他飛來飛去的,甚至連腰都伸不直。但是相對在下麵他心裏冷靜了許多,相信隻要能找到這裏會再找到路出去,隻怕又遇到一扇緊閉的銅門。

    又轉了一圈,他發現了其中蹊蹺,上麵明顯要比下麵寬闊許多,那麽邊上該是有往下麵其他地方通去的路徑。

    他刻意認真地沿著牆邊尋找,謹慎地用劍擊打著地麵,果然有一處聲音有不同。仔細辨識,確實有縫隙,但不足以插進淩墨劍,這與下麵的銅門沒什麽區別。

    冷靜,冷靜下來。

    這鐵門與周圍鐵板銜接太密,如果要打開它,邊緣處縫隙不足該是打不開的。可以確定的也隻是上麵太密,下麵卻未必,這門不是上翻打開的,而是向下打開的。沿著裂縫邊緣輕輕敲擊,不同的地方總會傳出不同的聲音,即使這差別很微弱,好在這地方也很死寂。

    上官孤的內力和定性也算經過多年磨練,真讓他尋出了這微弱差別。

    就賭這一次,錯了輸了,這手臂也就算廢了。上官孤狠下心脫下長袍包在右拳上,卯足力氣,聚滿內勁,向對著下麵鎖搭處狠狠地擊出一拳。

    未覺得痛,整個手臂都是麻的。

    手還可以動,門也打開了,算是天不滅我上官孤。

    下麵也是黑漆漆的,扔了火把下去才看得清像是個窄廊子。

    上官孤待右手恢複了一些知覺,才跳了下去。這次卻大意了,腳剛要踩到地板就落空了,下麵竟是個翻板。

    左手有劍,右手尚未完全恢複,他竟沒能攀住什麽,直直地落了下去。

    好在火把也跟著翻落下來,借著火光還能模糊辨出下麵,得以及時踏住火把和一邊石壁將速度慢了下來,平安落地。

    “上官大人,上麵封了,您另尋出路吧!”李九一聲吆喝,上麵已經現出了火光,想靠石壁上去已不可能。

    上官孤撿起熄滅的火把,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吹燃了點著火把,才清楚果然是要另尋出路。

    這出路也太多了,身邊竟然有大大小小八麵二十四條甬道。

    機關陷阱不是誰都能用的,這也是本事。這話上官孤不得不表示讚同,上麵隻是小把戲,下麵這些甬道才是乾、坎、墾、震、巽、離、坤、兌的卦象排出的機關陣。

    他卻也心內高興,相比上麵那憋屈人的鐵棺材,他更願意麵對這些。畢竟闖卦陣還有可循之處,他多少也懂一些。隻不過這不同於守中的內向八卦,這八條甬道八個卦象陣是以此處為中心向外輻射散開的,比內向而斂的陣更多一些容易讓人迷惑之處。單是散開的方向不定,無法估計陣的實際大小就很難判斷選擇,而且它可以無限擴展有足夠的空間來設上迷宮陣,在八卦機關陣裏迷失了方向辨不清卦位這是最危險的,闖這陣最重要的還是耐性和冷靜。

    他細細迴想來到島上後走過的路徑,大致推測出了方向。

    今日貴神正南,你不是命人放火麽,我就走離卦正午門。上官孤尋到南麵中間那條甬道。裏麵倒沒什麽機關埋伏,卻岔路多,迷宮一般,這還真不是兩三年就能弄好的,但是看土石壁也並不長時間。上官孤帶著疑惑越走越不確定,卻突然想明白了,飛龍十三島水寨建寨不到五十年,這地道也是最近十幾年來挖的。

    那麽挖地道的會是誰?

    龍老義士和大寨主龍天德、二寨主龍天義一生所尋是坦蕩灑脫,最煩這些伎倆麻煩;無娥大師龍慕雲出家十多年,三寨主郝湛有勇無謀更不會是他們;四寨主龍辰文和五寨主龍辰武兄弟最有可能,但是他們兄弟二人更擅長火藥;六寨主龍羨月更多時間是在中原武林,宋衡瑾到島上不過六七年,這甬道許多地方足有十年了;少寨主龍翔德老成持重,比叔輩們多了約束少了靈動,龍惜霞和龍天兒都還小。

    這地道該是龍七月安排人挖出來的傑作,試想十多年前,他也隻是個十幾歲少年,便有皇甫氏指點,恐怕還是會有瑕疵。如果單純依照卦象各處推測生門實在有些不合實際,而且少了機關消息這就是死陣,生門死門是既定了。

    這宅子北麵和西麵都是山,來時沒有發現有什麽地方像是出口。南麵有其他許多宅院,也許會是生門。東麵據海近也有可能是生門,即使不通,空間有限也不會出許多岔路耽誤時間。

    上官孤立即停步轉身折迴原處,白白轉了這一圈,恐怕已經耽誤了兩三個時辰,他也覺得又渴又餓。

    東麵三門三條道,一條道徹底走到了頭,是條死路。到試第二條道時,上官孤已經饑渴疲憊非常,心想莫非這就是龍七月警告的不要落進的洞?莫非我上官孤就要輸在這裏?

    不會如此,天無絕人之路。

    上官孤勉強站起,繼續向前走了幾步,果然天無絕人之路,他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海浪聲。

    有了聲音指引,他很快找對了方向,前方甚至有海水的濕潮腥氣。

    甬道盡頭是一塊巨石,石下一汪池水。但到此時再沒什麽能讓他失望和放棄的了。

    這池中是海水,而且還有微波,它是與外麵大海連著的。傳進來的海浪拍擊礁石聲清晰大聲,大石外不遠就是海麵。淹熄火把,池水卻亮得很,大石下有很大空間才透得過這麽多光,至少大得足以讓人遊出去。

    上官孤扔開長袍,將劍緊係背上躍到池中,潛下水去。

    論及水下功夫他自然不敢和龍九子比,恐怕連水性最不好的龍天兒也不如,但水中開目視物尋找水道遊出去對他不是難題。

    不過這條路比他想象的稍微長了些,他也是疲憊不堪,真是憋足了氣才遊了出去。

    浮出水麵,剛換了一口氣,他卻悔恨不已。

    這裏算什麽外麵?一個灌滿海水的石洞,向海的一麵是密密的鐵柵欄,每一根都有人手腕那般粗。

    緊接著一陣鐵鏈滑動聲,轟然一聲身後巨石落下將來時的水道也封了。

    “上官大人,小的都要趕迴家吃晚飯了,您怎麽才來?”石洞外侯七從上麵探下頭來對著柵欄裏的上官孤咧嘴一笑,“真是不好意思,小的在這裏等了一天,餓急了就把七寨主給您準備的午飯給吃了,還剩下半隻雞,您是現在就吃呢?還是等七寨主想起來差人給您送晚飯來?不過我們七寨主不像您那麽悠閑,在下麵轉了五個多時辰。我們寨主忙得很,等他晚上閑下來也許會想起您還沒吃晚飯。小的先走了。”

    “侯七!你迴來!”不管他怎麽喊,那幹癟老頭都沒有再露麵。

    上官孤本就饑渴,現在泡在海水裏又多了一份冷。

    他拔出淩墨劍刺入石壁從水裏爬了上來,扶著光滑的石壁站在劍上,看著漂在水麵上的那半隻雞,他閉上了眼睛,眼不見心不煩,可心裏仍是怒火難平不已。罪他不是沒受過,比這更過分的苦他也吃過,但他卻從未如此氣憤和狼狽。

    龍七月,你也欺人太甚了!

    也算是知道了龍天兒那小人脾氣是從哪裏學來的了,恐怕學的還不夠。龍天兒做錯了什麽還有人敢訓敢罵,龍七月犯了大案,竟沒有人敢說他幾句,兄弟姐妹們也都怕他。

    潮漲得很快,已經漫過了淩墨劍。

    上官孤抬起手臂用力拍擊著石洞上壁,石壁很厚實,恐怕淩墨劍也劈不開。

    冷冷的海水漲到胸口,這樣下去,不用一刻就能將他徹底沒了。他將淩墨劍刺入石洞上壁,借著水的浮力攀住劍,緊貼在上壁上。潮水停在耳畔沒有再漲,洞裏還有這麽狹小的空間能讓他不至於溺死,但水若退得慢些,空氣不足也會讓人窒息。

    “上官大人!上官大人!”洞外有人高聲唿喊,他卻沒有足夠的力氣能大聲迴應。

    “是在這個洞裏!?”幸好不用他迴應,外麵的人也找到了這裏,聽聲音該是龍辰武。

    “外麵是五寨主?”

    “上官大人,您等一下,我們馬上救您出來!李九,快點把機關打開!”

    “五寨主不是小人不聽您的,實在是這機關的消息是死的,被人處碰關上了要有鑰匙才能打開。”

    “鑰匙呢!?”

    “不用問他了,”是個女子的聲音,威嚴十足,“鑰匙一定是在老七手裏。”

    龍辰武罵了一句,將李九就踢到了海裏:“上官大人,您再支撐一會兒。我馬上布線把這個洞頂給炸了!下麵地方可夠?”

    “還好!”

    “我現在在上麵布線,布好了給您消息,您就潛下去!”

    “好!”上官孤此時已經覺得氣悶非常,多等一會都困難。

    上麵也是又忙又急,來的人不少,能幫上龍辰武的卻隻有二夫人皇甫氏。

    “上官大人,隻要我一喊開始,您就數,數到十就潛下去!”

    “好!”說一個字也是費力。

    “你們都撤下去!上官大人,開始!”

    上官孤握緊從石壁上拔下的淩墨劍,倒數吸氣,潛到了水下。

    轟轟幾聲巨響,上麵石壁被炸開,一塊塊碎石濺落水中。幸好他僅靠機關大石旁,幾塊石頭隻是有驚無險地從身邊劃過,水中暗波震得他嗆了幾口水,不得已冒險衝出了水麵。

    “上官大人!”龍辰武忙帶人趕來將他從炸開的洞裏拉了上來。

    “七爺。”李九一路滴著水奔進寨堂,“二夫人和五寨主帶人把上官大人給放出來了。”

    龍七月扔了手中書卷:“他們現在在哪?”

    “往寨堂這邊來了。”

    “寨主!”後麵侯七也拖拉著破草鞋,小步疾跑趕了進來,“二夫人、五寨主和上官大人他們在莊外落進機關陣裏了!”

    “好!”龍七月從椅上跳起,“杏心,把鑰匙拿來!”

    一個紮著團辮的丫頭,捧著一串鑰匙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李九,把鑰匙拿去,把機關陣裏的機關除了暗箭銳器都打開了。先讓他們在裏麵轉著,隻要上官孤落了單就把他和其他人隔開,引他進網鎖陣,把他給我抓迴來!記住,不要驚動了二夫人和五寨主,但是也不能讓他們逃出來。”

    “七爺,您放心。”李九接過鑰匙,又奔了出去。

    “侯七,你去各碼頭巡視傳令。不管是誰來了,都不許上岸……王賀和王慶要是敢迴來,把他們綁了來見我。”

    侯七也領命退了下去。

    “說是要姐姐在後麵等著你一起吃晚飯,你倒是捧起書就忘了時候。”杏心杏眼圓瞪,對這人人都怕的龍七月卻責備得毫不客氣。

    “忘了,忘了……”龍七月拍拍腦門,急忙轉身往屏風後去,“你把這裏給我收拾一下。”

    到了後院卻是另一處景致,草青樹綠,嬌花吐豔芳草溢香,假山石陣中清溪細流與青石小徑交叉漫延。院中幾十盞亮燭燈籠,將院中黑夜照得如同白晝。

    院中空無一人,平時這裏除了點燈撤燈會有人進來忙一陣之外是不許外人進的。隻有鳥鳴風吟溪水潺潺,不是仙境也是人間難得。

    龍七月穿過院子來到後麵正房,輕輕掀起簾子邁了進去。

    桌邊坐著一個青衣裙白罩衫的少婦,單手托腮斜靠桌邊,正望著桌上照亮整間房的九龍吐珠燈出神。烏發在耳畔半挽半散,肌白如雪卻朱唇含紫,也是久病之態。但這卻不損她的美,烏目明眸,鼻梁高挺,臉上輪廓分明倒是衝淡了病弱之態,添了許多生機。她是個美得特別的女子,不嬌而媚、柔中有剛。

    “七爺。”坐在角落幾邊縫衣的老婦先看到了龍七月。

    “夕秋……”少婦從沉思中驚醒,看到龍七月正在門邊望著自己,有些含羞地笑了,“吳媽,去把飯菜端上來吧。”

    “聽杏心說你今日忙得連中飯也沒有吃好。”少婦起身將龍七月讓到桌邊,自己又進到紗簾後對鏡梳理長發,“怎麽不讓杏心先來說一聲就來了。”

    龍七月也跟到了紗簾內:“本來就是我來晚了,再勞煩杏心來說,她少不了又念叨,你這個妹妹和你還真是不像親姐妹。”

    少婦聞言一怔,手中梳篦便滑落下來。

    “雪娘,怎麽了?又不舒服了?”龍七月接住梳篦,忙扶住柳雪娘肩頭,“心口又痛了?我扶你去休息……”

    “沒事,支著手臂坐久了,手有些麻……你幫我把頭發盤上去吧。”

    “今天的藥吃了?”

    “苦得很……”

    “苦口良藥,四嫂配這藥也是尋了很久才找齊了藥材。”

    “好,吃過飯,我再吃它……別總說我,你昨天去其他島上怎麽半夜淋著雨迴來的?也要小心些……”

    “咳咳……”杏心幹咳兩聲,端著飯菜走了進來,“我說吳媽怎麽在外麵不進來,原來你們倆在裏麵這般卿卿我我……趕緊拜堂成親吧。”

    “好妹妹,你少打趣我。也該趕緊給你找個人家嫁了……”柳雪娘隻笑了一聲,就撫住心口不住大口唿氣。

    “姐姐!”

    “雪娘!”

    杏心和龍七月忙扶住她,卻見她青紫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臉更是白慘得嚇人。

    “杏心,把迴命丹拿來!”

    柳雪娘勉強咽下一粒丹藥才慢慢有些好轉:“夕秋,沒事……我好多了……”

    “怎麽會這樣?不是已經很久沒發病了麽?就是以前也沒這麽厲害……”龍七月緊抱著柳雪娘,有些不敢多想卻不由得亂想。

    “沒事……我這人就是不能打趣人,說人半句壞話……”她卻強顏微笑,“是我自己的錯,別怪杏心……”

    “沒事就好……明天我把四嫂接來再給你看看……”

    “七爺,前麵李九請您過去。”吳媽不知裏麵發生了什麽,該通報的不能不說。

    “快去吧……要是忙的話就讓吳媽來說一聲,我們就不等你了。”柳雪娘推了推龍七月的手臂。

    龍七月不願放手,隻怕放了手再難抱住。

    “去吧,不用擔心我,我會記得吃藥的。”

    “好……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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