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桃停了好久,迴過神來之後心間驟疼,幾乎無法唿吸。


    “你輕點啊楊大夫!”傷員被楊桃捏住了傷口,疼得額上直冒冷汗。楊桃急忙放開他,歉意得直道歉。


    別的大夫見得情形不對,趕忙過來接了楊桃的活兒,勸她:“先迴去歇會兒吧,出了那麽大的事,大家都能體諒。”


    楊桃身上抖得厲害,也實在沒法子再幹活。隻匆匆朝對方福身行了一禮,便匆匆迴了住處。


    可出了這麽大的事,楊桃又怎樣歇得住?想著喬安可能麵對的一切,想著喬安或許都已經不在人士,她身上直發軟,淚卻一顆都掉不出來。


    “說好要平安迴來的,你親口說的,怎麽可以食言?”想著當初他送自己來晉王營地時說的話,楊桃頹然跌坐在椅子上:“你要真有個三場兩短,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辦?”


    想著以前種種,她終於哭了出來。


    這一哭,便是大半個時辰。等她終於哭累了,天都快黑了。


    前線受傷的戰士一個個往後麵抬,有限的幾個大夫已經是忙不過來。亂哄哄的場景中有人在問:“楊大夫呢,這麽要緊的時候她躲去哪裏了?”


    說著話,便有人要來踹楊桃的門。可剛到門口便被人拉住了,歎息著勸道:“左翼軍幾乎全軍覆沒,幸存的將士無一不被俘虜。這種時候,楊大夫隻怕要想著替喬大人殉情了,哪還有心情診治傷員?”


    “隻要還沒死,那就得治。”對方顯然不服氣,提高了嗓門喊道:“打仗哪能沒有死傷,總不見得喬大人出了事,旁的將士們就都該死吧!她楊大夫隻要還是大夫,就得救死扶傷。”


    “你這不是不講理嗎?”


    “命都快沒了,還講什麽理?我就不信喬大人地下有知,肯看著楊大夫對兄弟們見死不救!”


    那人說完就要踹門,可他才剛抬起腿,門已經從裏麵開了。楊桃背著藥箱,頂著哭紅的眼圈站在了門前:“走吧!”


    看著楊桃憔悴得紙人一般,先前還底氣十足的士兵瞬間也是不忍。


    他朝楊桃拱手作揖,無奈道:“不是在下不近人情,實在是……”


    “救人如救火,我心裏明白。”楊桃擺手讓他下去,自己匆匆往傷員地而去:“你去忙吧,該做什麽我自己有分寸。”


    當楊桃再次出現在傷員地的時候,知情的大夫都很有些吃驚。可傷員實在太多,大家實在沒餘力顧及楊桃的心情,緊著抓了她就分派了活計。


    連著三天連軸轉,好多大夫都輪著休息過了,可楊桃卻好像不知道疲倦,沒日沒夜,廢寢忘食。


    起初大家也不覺得什麽,到後來傷員少些,楊桃還是沒日沒夜不知休息,大家才迴過味兒來——她這是傷痛過度,不敢停下來。隻怕一停下來,她也就沒辦法活了。


    也有人勸過她,要她看在家人殷切盼著她平安歸來的份上,顧惜些自己的身體。


    每當這種時候,楊桃便憨厚一笑,讓對方安心:“我知道分寸,一會兒就去歇著。”


    可是沒多久,楊桃便暈倒在了傷員營!


    這一暈,便是兩天。


    楊桃再醒來的時候,張副官正坐在她床前。將她睜開眼睛,頓時鬆了口氣:“你昏迷了兩天,王爺便擔憂了兩天。如今醒了,可再不敢胡鬧了。”


    楊桃初初醒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她迷茫的看著張副官的眼睛,迷茫的問:“兩天?”


    還沒等張副官迴答,所有迴憶便撲麵而來。一瞬間,楊桃的表情僵硬起來:“喬安,當真再也迴不來了?”


    看著楊桃渴盼的眼神,張副官喉頭發緊,終究說不出令人心碎的話,隻偏頭避開楊桃的眼睛道:“到目前也沒找到喬大人的屍體,以大人的聰明才智,應該還有生機。”


    若真有生機,你又怎麽會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


    “你先安心養病,王爺已經著手安排,一定會盡快攻克保定府,將被咱們被抓的兄弟全數救出來。”


    楊桃敷衍的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張副官自己也知道這安慰人的話沒有一點說服力,他尷尬的咳嗽兩聲,停了半晌後才轉入正題:“在過兩天從西火運過來的物資也該到了,你這兩天準備下,到時候就跟著他們迴西火去吧。”


    “迴西火?”楊桃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不敢相信的看著張副官道:“為什麽要送我迴去?每天從戰場上送下來多少傷兵,現在正是缺大夫的時候。”


    “王爺也是為你著想,你身子不好,還是迴去養病比較妥當。”張副官小心的看了眼楊桃的臉色,小心的措辭道:“你家裏傳信過來,你娘親擔心你的安危,憂思成疾。不巧喬安又出了這樣的事,王爺體恤,想讓你迴去看顧著家裏人。”


    聽著母親生病,楊桃又是一陣恍惚。


    張副官瞪了半晌也沒等來楊桃迴話,便歎道:“兩天後便該到了,你先準備著。想迴左翼營以往的駐紮地去看看也成,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安排。這兩天,你便好生養著,到時候旅途奔波別身子吃不消。”


    孤男寡女的,張副官不好久留說完便要退出去。


    在他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楊桃終於迴過神來,斬釘截鐵的道:“煩你迴稟王爺,民婦謝過他的好意,可民婦不走!”


    “為什麽?”這個答案,張副官卻很是意外。戰亂當頭,好些將士都當了逃兵。楊桃有機會全身而退,竟說不走?


    “因為我是個大夫,因為這裏需要我!”楊桃掙紮著從床上起來,伸手拎了藥箱背在身上:“喬安走了,可喬安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完。他做不了沒關係,我還在呢!”


    說起喬安,楊桃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可她挺直了脊梁,沒讓眼淚流下來一滴。


    “張大人迴去吧,除非戰爭結束,要麽我絕不會走。”


    “你這又是何苦?”張副官和喬安素有交情,他比誰都清楚楊桃在喬安心中分量。如今喬安兇多吉少,他怎麽忍心楊桃一介女流還在外犯險?


    楊桃卻沒心思和張副官解釋更多,她背著藥箱顫巍巍出去,隻堅定的留下一句話道:“我絕對是不會走,王爺若當真體恤便別逼我。喬安已經沒了,行醫救人便是我最後的寄托和依靠了。若連這個都不讓我做,那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王爺的意思,西火那邊亂不得。”


    “亂不了!”旁的楊桃並不清楚,這一點卻明白得很:“有師爺坐鎮,周侍衛輔佐,再有楊、喬兩家人忠心幫襯,西火絕對不會亂。”


    不想再聽更多勸她的話,楊桃將張副官扔在當下,自己背著藥箱匆忙走了。


    她一步一步走得堅定,臉色雖還蒼白卻挺直了脊梁,好像泰山壓下來也沒辦法將她壓垮一樣。


    王爺聽了張副官迴的話,沉默片刻後終究還是隨了她的心願:“想留便讓她留下吧,喬安不在了,你多照看著她些,別讓人平白欺負了她。”


    這次病後,楊桃也更加愛惜自己的身體。救治病人雖依舊全力以赴,可該吃飯吃飯該休息休息,半點不讓人為她操心。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見楊桃除了笑得少些別的都正常,大家才終於鬆了口氣。


    這天早上,天才蒙蒙亮,營地門口突然吵鬧起來。楊桃穿了衣裳出去看,才走到門口便聽見有士兵嚷道:“抓到了,抓到了,奸細抓到了。”


    “奸細?”楊桃心下狐疑:“哪個奸細能笨到從大門過來?這不找死麽!”


    也不是什麽心思牽引著她,尋常不愛看熱鬧楊桃一個勁的往營地門口去。


    當她聽見有士兵嘲笑那奸細說是自己人的時候,她心裏砰砰直跳,下意識拉了那士兵問道:“抓到的是什麽樣的人,怎麽就認定了是奸細?”


    “穿著破爛還掛著對麵軍營腰牌的一個男人,嘴裏還嚷著自己是左翼軍副將。左翼軍哪裏還有人在,他便是撒謊也不找個靠譜撒。”


    也不知道是左翼軍這三個字刺激到了楊桃還是怎麽迴事,她當即就激動起來,拉著士兵的手臂急道:“那人呢?人去了哪裏?”


    這態度鬧得士兵發懵,呆呆的迴道:“押到牢房去審了,若是問不出有用的東西,隻怕當即就斬了。如今這關鍵時期……”


    楊桃沒顧上聽士兵後頭說了什麽,她著急的往牢房跑去。


    等到了牢房門口,楊桃便聽見裏頭慘叫連連。她著急的要往裏頭衝,守門的侍衛卻死活不肯讓她進去。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侍衛甚至拔出鋼刀架在了楊桃脖子上。


    也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楊桃就是鐵了心。她發狠的看著侍衛,不管不顧就要往裏頭闖。


    “楊大夫!”侍衛手裏握著刀,刷白了臉看著楊桃:“你別逼我!”


    “是你逼我!”楊桃咬了咬唇,神色也越發堅毅:“要麽你現在就砍死我,不然我一定進去看看那奸細!”


    侍衛便真的要動手了,軍令如山,便是楊桃闖進了牢房他們也一樣要被軍法處置。


    眼看著刀就要落下,牢裏突然抬出一個渾身僵硬的男人來。楊桃隻瞥了一眼,整個人就不管不顧的撲了上去,嘴裏大喊著:“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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