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人和秦夫子雖說很有交情,可楊桃一直住在那裏也實在不太合適。況且,喬安隻是去國子監遊學,並不是國子監的正經學生,不能占用學子住房。


    所以,等穩定下來,楊桃便在外頭租了個小院,作為自己和喬安臨時的家。


    “一直到明年會試完放榜,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我覺得咱們帶的銀子花不上不說,迴去的時候還能多幾千兩銀子的銀票。”


    楊桃將李家醃菜的賬冊遞給喬安看,閃亮亮的眼眸中濃濃的全是成就感:“咱們六麵山的藥材也快收了,我再在京城尋個好買家,又是一筆銀子。”


    “若是真掙了錢,咱們迴梁縣也開個義診堂。實在貧寒的百姓咱們分文不取。”楊桃掰著手指頭盤算:“從醃菜鋪子裏抽一成收入,六麵山那邊抽兩成,藥鋪那邊也再抽一成。如此,一年籌兩三萬兩銀子應該也不難。”


    “好!”


    喬安仔細翻了兩頁賬本,臉上全都是對楊桃的讚賞:“若真能辦成,那當真是梁縣百姓的福分。”


    “今天掌櫃的來找我了,他想定六麵山的藥材。”楊桃托著腮看喬安,又黑又濃的遠山眉微微蹙著,輕愁:“我本身就在安濟堂坐診,要真將藥材再賣進去,實在怕招人閑話。往後開方子也不好開。用六麵山的藥吧,人家說自賣自誇;可若是……”


    “哪裏有那麽多可是?”喬安捏著楊桃的手,笑道:“在商言商,在醫言醫。安濟堂要買你的藥,哪有不賣的道理?等到了開藥方的時候,咱們該開什麽就開什麽,用品質和療效說話。”


    楊桃原本就全是光亮的眼睛越發有了神采,連聲音都歡喜起來:“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喬安肯定的對她點頭:“隻要咱們問心無愧,旁人要怎麽說,那是旁人的事。”


    “我倒是不怕。”楊桃的小身板朝前挺了挺,可轉瞬間目光中又有了些許擔憂:“可咱倆畢竟是一體,若我在京中招人詬病,你來年考試……”


    喬安就笑了,笑得那麽寵溺窩心。他將她攬進懷裏,親吻著她額頭道:“不怕!就憑你的人品,也絕對給我減不了分。”


    楊桃睜著亮閃閃的大眼睛看他,顯然還沒有安心。


    “放心吧,不會!”喬安把著她肩膀,認真的看著她眼睛承諾:“若真的因為流言就能影響我的前程,那這樣的朝堂我呆著又有什麽意義?”


    楊桃低頭認真想了想,繼而摟著喬安的脖子在他臉頰親了一口:“那我明天就和掌櫃的談。”


    雖說是掌櫃的自己提出要買六麵山藥材的,可也不至於連價都不還,連種類都不問吧。


    楊桃疑惑的看著胡掌櫃,遲疑道:“當真每樣都定下一半?這個價錢,您當真沒有意見?”


    端著茶淺抿的胡掌櫃便將描金彩瓷的茶盞放迴底托,滿是真誠的看著楊桃道:“就憑楊大夫揭發扳倒迴春堂的人品,我還有什麽信不過?你種的藥,肯定是上好的品質,你要價格,定然也是最公道的價格。”


    楊桃報的價格並不實在,在商言商嘛,你要了價得給人還價的空間不是?


    可胡掌櫃這麽實在,言語神色間對她全是讚賞和信任,弄得楊桃主動將價格降下來兩成:“在蜀州,這樣的價格是有點貴。可要請鏢局押運過來,京城這邊的價格水平也比蜀州高,所以這個價已經是最公道了。”


    胡掌櫃卻爽朗笑了:“楊大夫果然是值得信任的人。”


    他伸手想拍楊桃的肩膀,見楊桃往一邊躲,他才反應過來男女有別。於是訕笑著收迴了手,爽朗道:“你先和蜀州那邊聯係好送藥的事情,至於價格,等我迴稟了東家之後給你迴話。最少啊,也是你說的這個數。”


    “掌櫃的做不了主?”楊桃更加疑惑:“先前價格高兩成的時候,你不都說能立馬簽契書?”


    胡掌櫃哈哈一笑,別有深意的看了楊桃一眼道:“放心吧,是好事。”


    果然是好事!


    胡掌櫃去見了東家,第二天就帶了契書來和楊桃簽:“東家說了,還按你先前說的價格來。京中的價錢和蜀州本來就不能同日而語,我們安濟堂也不能亂了京城的藥材價格。所以,還按你先前說的價格,不用降那兩成。”


    天底下還有主動要求不降價的生意人?要知道這藥材一買就是幾千斤,毫厘相加數目都不小,更別說是兩成。


    楊桃心裏不踏實,她看著麵前笑眯眯的胡掌櫃,不想再將藥材賣給他。


    “多心了?”胡掌櫃彎下腰來,湊近楊桃身邊看著她的眼睛道:“若不會是你扳倒了迴春堂,這京城哪裏還有安濟堂落腳的地方?東家這是感激你!”


    “不是我扳倒迴春堂,是……”


    “若不是你察覺中間門道,誰能知道最負盛名的醫館幹著那樣的勾當?”胡掌櫃欸一聲,佯嗔道:“總之是你的功勞,京中的醫館大夫都感激你。”


    楊桃低著頭,不肯坦然接受。


    胡掌櫃就有點生氣了:“你來鋪子也小半個月了,藥材的價格你心裏多少也有數。就你先前提的那價格高是高了些,卻也算不得離譜。東家分三成利潤出來拉攏你,你難道還不樂意?”


    “要簽,還是按降了兩成的價格簽吧。”楊桃也愛銀子,能掙更多的銀子她便是睡著了都會笑出來聲。可這事太過蹊蹺,她無論如何都踏實、歡喜不起來。


    “你是和銀子有仇?”胡掌櫃也怒了,剛才還笑嘻嘻的臉立馬就垮了下來:“東家如此示好你都不領情,楊大夫是對安濟堂有什麽不滿?”


    楊桃低頭梗著脖子,依舊堅持。


    胡掌櫃和她僵持了很久,終究還是歎著氣服了軟,坐下抿了茶勸道:“東家就是欣賞你的人品,看重你的本事。所以肯讓利留你,要換了旁人,早就暗自歡喜了。”


    “楊桃謝過東家,可……”


    “既然是謝,那就簽了契約好生替東家做買賣。”胡掌櫃將契書往楊桃麵前一推,筆也蘸飽了墨遞到她麵前:“也不知道你在防備什麽。外鄉來的一個大夫,有什麽值得旁人湊某算計的?即便要算計,就憑你將要藥材多賣了一成的價,能算計你什麽?”


    也是啊,楊桃原先說的價格也隻比京城這邊的行情貴一成。就那一成的價錢,也不至於就成了奸商不是?


    楊桃又想起了迴梁縣辦義診的事情,義診診所一辦起來花費可小不了。


    看著契書上標的價格,楊桃不由得很有些心動:對東家來說兩成的價格就是幾千兩銀子,可將這幾千兩銀子挪過去,義診診所就不愁辦不起來了。


    “快簽吧!”胡掌櫃直接將筆塞進了楊桃手裏:“說句不動聽的,你看著幾千兩銀子紮眼。可在全國都有買賣的東家眼裏,算得上什麽?”


    這樣一說,好像也當真沒什麽問題。


    盡管楊桃心裏還是不踏實,可想著義診診所,想著那些為了活下來的賣兒賣女看病的人家,楊桃還是義無反顧的簽了契約。


    “對了,這不就皆大歡喜了。”胡掌櫃收好自己那份契約,哈哈一笑道:“恭喜楊大夫,往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


    分明多掙了不少銀子,楊桃卻並不歡喜。


    她衝胡掌櫃敷衍笑了笑,拒絕了晚上的慶功宴,匆匆迴了家。


    晚上和喬安說起這件事情,喬安麵上雖不顯什麽,心裏卻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雖說無奸不商這話有失全麵和公允,可也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商人的特質。


    幾千兩銀子不是小數,安濟堂一年能不能為東家掙來兩千兩銀子都不好說,利字當頭的商人肯花幾千兩銀子留個郎中?


    這中間,不定在打著什麽主意。


    可楊桃都簽字蓋印了,再說這些又能如何?喬安將自己的擔憂收了起來,揉著楊桃的額頭道:“京城的大戶人家,隨便打賞個下人就是上百兩銀子。你們東家不過是讓了幾千兩銀子的利,也不算稀罕事。”


    楊桃沒說話,一雙大眼睛卻在問她:“真的?”


    “真的!”喬安輕輕一笑,將自己削好皮的大桃兒切成塊喂到她嘴邊,道:“你這樣的好大夫要找一個多難啊。有你在,安濟堂的生意肯定差不了。就那點錢,不出一年你就幫他掙迴來了。他算不得虧。”


    想著近來安濟堂的生意,楊桃的心終於踏實下來。她從喬安手裏接過桃兒自己吃,間或也喂一塊在喬安嘴裏:“那我就安心幫他守著藥鋪,爭取多給他掙些銀子。”


    兩人說笑了一場,再看一個多時辰的書便就睡了。


    楊桃枕著喬安的手臂一夜安眠,喬安看著她寧靜的眉眼心中百轉千迴。


    第二天一早,喬安便窮盡所有能力去查安濟堂的東家,以及那個總是笑眯眯讚揚楊桃扳倒了迴春堂的胡掌櫃。


    可還沒等他將對方的底細揪出來,他就先出了事了。


    那是六麵山的藥材運過來後的一天下午,喬安從國子監學罷迴家。走到僻靜處的時候,四麵八方突然有人圍攏過來。他們手裏拿著棍棒武器,一看就來者不善。


    喬安也算是武藝超群,在一群同樣有功夫在身的人的圍攻下,僅僅堅持了一盞茶功夫就被打暈。


    那個時候,楊桃正被胡掌櫃拉著請客。楊桃得到消息的時候,喬家早已經人事不省。


    她急匆匆的趕迴家,親自把脈後也抑製不住的哭出了聲:“怎麽就傷得這麽重,這可要怎麽辦才好?”


    跟過去的胡管家裝模作樣的勸了兩句,出門後往前街一轉就進了紅袖招。


    周管家見了他,臉上便是陰深深的笑:“都妥當了?”


    胡管家點頭:“隻等您一聲令下!”


    “那還等什麽?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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