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見這本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賬本的時候,郭老爺還算鎮定的表情龜裂了。


    他用質問的眼神看著王掌櫃,王掌櫃的身子往一旁瑟縮了一下,小聲道:“我真的燒了的,明明燒了,我也不知道怎麽落到了楊桃手裏。”


    “還有那封信,知道這邊出事的那天我就燒了,可眼看著就要燒完了,喬安就強闖了進來。我也想反抗,反抗不了。”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麽,神色突然間大變:“認了吧老爺,咱們危害鄉鄰為遭報應的。那些冤死的人會來找咱們,會讓我們永無寧日。”


    “你胡說什麽?”


    郭老爺臉色幾變,秦夫子也敏銳的抓到了破綻:“冤魂,你指的誰?”


    “好多冤魂的,好多。湘地那些買醃菜的是我害死的,梁縣這邊的也是我害死的。”因為驚恐,他眼睛瞪得很大。可說到這裏的時候,他又突然爬到了郭老爺身邊,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腿。


    “老爺,咱們不該的。梁縣這邊誤吃醃菜中毒死亡的隻有一個。剩下哪些都是您安排的吧,為了將這個案子做成大案,那些知情人也是您派人……”


    “胡說!”郭老爺一腳將他踢開:“你瘋了不成?”


    “老爺,您就認了吧老爺。早些去給他們人認錯,早些去贖罪,閻王爺會法外開恩,會讓咱們少受好多刑罰……”


    “我看你真的是瘋了!”郭老爺氣得不行。


    他正準備朝郭縣令要求將這個瘋子拖下去,正準備說瘋子的話不足以當證據。被踢開的王掌櫃竟又爬了迴來,對著郭老爺一個勁的磕頭。


    為證明自己沒瘋,他說出的話簡直驚雷滾滾。


    “我沒瘋,瘋了的是老爺您。開毒藥方子的就是你一直養著的周大夫,後頭那些看似吃醃菜而死的人,根本就不是自願吃的醃菜,是拿了你們銀子被你們逼著吃的。殺害那些知情人的也根本就不是什麽護院,是您手下的刺殺隊,你養著他們……”


    話還沒有說完,一把匕首已經紮透了他的心髒。郭淼將染滿了鮮血的匕首拔出來,隨手就扔在了地上。


    滿屋嘩然,連董縣令都驚得站了起來。


    楊桃和秦大夫急忙救人,可郭淼出手狠且準,不過片刻,王掌櫃便斷了氣。


    “你殺了他?”董縣令遲緩的坐下來,眉頭皺成了山。他再拍驚堂木,喝問:“你該當何罪?”


    “我?”


    郭淼掀開麵紗,看著楊桃的眼睛狂妄的笑了起來:“我的罪名多了,董縣令問的是哪一條?”


    “本官問的,自然是的全部!”


    “那我便從頭說起!”


    她輕輕一笑,漆黑如寶石的眼珠轉了又轉,眼神從楊桃身上劃過,最終卻定格在了喬安身上。


    她說:“你是梁縣最負盛名的才子,我是梁縣最漂亮最尊貴的女子。你天生就該對我鍾情,你天生就該求到郭家來娶我。


    可你都做了什麽?你喜歡她,你在她家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求娶?她算個什麽東西?”


    郭淼揚手一指,漂亮的手指利劍般直指楊桃的眉心:“她搶走了你,我便要毀了她,毀了她全家。所以,我指使王掌櫃在她家醃菜裏下毒,我知道區區一個人要不了她全家人的命,所以我再殺十幾個,我就是要將這案子做成大案,就是要楊家人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我和郭小姐,好像不曾有過來往!”喬安皺眉,側身避嫌。


    “是不曾有來往,可你跟著秦夫子來郭家探學問的時候,我阿爹分明表示過想將我許配給你。可你竟然拒絕了。為了那麽個一無是處的女人,你竟然拒絕我,拒絕郭家的小姐?”


    “郭小姐多次找我,可不是這番說辭!”楊桃站出來,目光犀利的看著郭淼:“你不是多次告訴我,隻要將秦夫子害進牢裏,我家人就平安了嗎?因為我不肯配合,你還使手段害死了我阿姐肚子裏的孩子。”


    為防郭淼狡辯,楊桃提醒道:“那一次,我還給你下了毒。餘毒還沒清吧,咱們要不要當場驗一驗?”


    “驗什麽?那些事我敢做,難道還不敢認?”


    郭淼又笑了,分明好看的五官,卻因為那尖利陰狠的笑形如鬼魅:“我就是要逼你陷害秦夫子啊。他不是護著你嗎?那就讓他死在你手裏好了。


    他一出事,一直在他身邊幫襯的喬安能幹淨?他的得意門生楊春曉能置身事外?”


    她又笑了起來,那麽猖狂那麽放肆那麽陰狠:“我就是想看著你痛苦掙紮,就是想看著你將你身邊的人一個個親手害死。喬安不是一心為你,一心愛你嗎?我倒要看看,看他知道是你要害他性命的時候,他是什麽模樣。”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說的不是真的,可卻就是反駁不了。


    動機有了,董縣令便審過程。


    從最開始指使王掌櫃接近張存,到在作坊給楊家醃菜下毒,再到命令周圍的鋪子打壓楊家的生意。最後殺人滅口,甚至栽贓嫁禍秦夫子貪汙受賄、以權謀私,她事無巨細的說,全然不再狡辯。


    當秦夫子懷疑背後真正的主使人,郭淼看著他便是輕蔑一笑:“我郭淼是誰?是郭家最金貴的嫡女,是家裏最受寵的女兒。


    我沒能耐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出阿爹的印章?我沒能耐使喚家裏的護院?我說的話,一個小管家敢不聽不從?還是你們覺得我動不了家裏的銀子?即便動不了,本小姐這些年的私房,還不夠買這點人命?”


    郭管家偷瞄郭老爺一眼,繼而也是招供。


    隻不過,他招供的背後主使是郭淼,他受過郭淼的恩,郭淼又是最尊貴的小姐。所以,他才會義無反顧,幫著小姐瞞著郭家所有的人。


    都知道他們說的是謊話,可就是拿不出反駁的證據。


    “十多條命,你就下得去手?”楊桃義正言辭的質問管家:“就為了郭小姐的嫉妒心,你不但不勸,反倒還幫著害命?”


    “嗨,咱們當奴才的不就是這樣嗎?主子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對不對的,不就是一條命嗎?賣身契上不早就寫好了的,賣進郭家,命便也就是郭家的了。小姐是郭家人,又對我有天大的恩,我拿命報效她,合情合理、天經地義。”


    董縣令不勝唏噓,抬眸問郭老爺:“你可還有話說?”


    郭老爺便痛心疾首的扇了郭淼一耳光:“我郭家沒有你這樣的敗類,我郭某人也沒有你這樣人麵獸心的女兒。從現在起,本族長便將你逐出郭家,你是生是死和郭家再不相幹。”


    而後又跪到大堂中央,流著淚磕著響頭道:“郭某管教無方、治下不嚴,致使這群敗類闖下大禍。我郭家願意賠償楊家損失,安撫受害人家屬,接受朝廷責罰。求縣令大人,治我奴下不嚴之罪。”


    他伏在地下,尋常的威嚴沒了,尊貴沒了,等著被施舍的流浪狗一樣。


    郭淼聽著看著,仰天一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到最後,竟是一場空!”她轉身看著楊桃,一臉的淚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悲傷:“放了被你們關在縣學裏的人吧,都是我家的護院。秦夫子屋子裏的銀票是我的私房,那兩本賬本是我做的假。”


    “如果得逞了,自然會有行賄的掌櫃、罪犯出來指認他們。可都到了這個地步,再掙紮又有什麽用處?權當我發散心,想饒了他們性命。”


    她從懷裏掏出一疊賣身契,揮手一揚就全都扔在了楊桃腳邊:“你拿去對名字就知道了,全是我的人。將賣身契還給他們,也不枉他們跟我一場。”


    就這樣,連栽贓陷害秦夫子的案子都一並結了?


    楊桃躬身去撿賣身契,董縣令拍了驚堂木宣判:“郭淼隻因嫉妒便設計殺人,居心惡毒,手段殘忍,影響巨大。本官現在宣判,著……”


    董縣令話音沒落,借著說話早就走到楊桃身邊的郭淼便拔了發簪朝楊桃胸口紮去:“我便是死,也要拖著你個賤人陪葬。”


    郭淼要害楊家和秦夫子的一切動機都是假的,可恨楊桃的心卻是真的。


    若不是她軟硬不吃,她怎麽會一步步走到現在?將自己害得萬劫不複的是她,憑什麽我身敗名裂、被逐出郭家,而她楊桃還能好好的活著?憑什麽?


    同樣恨不得楊桃立馬就死的還有二丫。


    事情敗了,郭淼都活不成了。幫著郭淼支應的她還能有機會活?二丫不服氣啊,楊桃將她害到為奴為妓的地步不算,如今還害得她保不住性命?


    不行,絕對不能便宜了她。要死,就一起去死!


    所以,郭淼拿發簪往楊桃胸口上紮的時候,二丫也全力朝楊桃撲去。她推著楊桃的背,不讓她有絲毫逃脫的機會。


    “楊桃……”


    喬安嚇出了一身冷汗,也顧不得是在公堂,飛起一腳就朝郭淼踢去。


    眼看著在發簪紮進楊桃胸口的那瞬間踢翻了郭淼,推著楊桃的二丫又變戲法般掏出一根簪子,從背後發了狠的往她身上紮:“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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