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春曉的師父,論起來,也算得上你的長輩。”秦夫子一句話就說紅了楊苗的眼,他有些手足無措,可既然都開了頭,硬著頭皮也得說完不是?


    “迴縣衙的車上有小童和春曉陪著,旁人斷說不出什麽閑話。即便到了衙門,我醉的不省人事,你和衣枯坐一晚,也斷不敢有人亂嚼舌頭根兒。”眼看著楊苗眼淚都流出來了,秦夫子趕忙別開頭去,硬著心腸道:“你不用擔心名節受損,誰要是亂說,我饒不得他。”


    “你什麽意思?昨天在車上還拉著我的手看,讓我叫你子墨。昨天那樣的情深義重,騙得我義無反顧。到了今天,你和我說你是長輩,說不會有人壞我名節?”


    楊苗睜大了眼睛看他,眼淚珠子般的往下滾,怎麽都斷不了頭:“我是傻子嗎?是你喝醉了酒,就能隨便戲耍的小猴子?我真心待你,一心好生侍奉你了,到最後你一句醉了就推脫得幹幹淨淨?你是醉了,不是傻了秦夫子。”


    秦夫子覺得理虧,低了頭不知道怎麽接話。


    見他如此,楊苗更覺得委屈:“你說話啊,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的意圖那麽明顯,你要是沒有那意思,一開始就將我推開的。你拉著我的手不放算什麽,留著我過夜喝退了春曉又算什麽?”


    “或者,在你眼裏,我就是可以隨便輕薄,隨便輕賤的女子?”


    秦夫子驚駭:“我竟然還做過那等混賬事?”


    本是太過驚駭後的下意識一問,卻如驚雷滾滾炸響在秧苗的心上。


    尤其那驚駭到不肯相信的表情,讓楊苗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楊家家教還是嚴格的,豁出臉麵如先前那般勸酒,跟上馬車想要伺候茶水點心也便是她能豁出去的極限。


    要不是秦夫子表現出了愛慕的意思,楊苗其實沒有勇氣幫著更衣,更抹不下臉皮賴在男人房裏過夜。


    是秦夫子給了她勇氣,然後又告訴她那不過是個誤會。這,誰能受得了?


    楊苗頹然跌坐在凳子上,紅著眼睛哭得淒涼,嘴裏來來迴迴隻念叨著一句:“怎麽可以這樣,你怎麽可以這樣?”


    秦夫子狠狠抽自己耳光,誠摯的看著楊苗道歉:“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喝多了亂發酒瘋。咱們往常也沒來往,我沒理由無故動心。你又是春曉和楊桃的姐姐,我便再不是東西,也不會平白就輕薄了你。這就是個誤會,我……”


    看楊苗哭得越發傷心,秦夫子實在說不下去。他停了好久,最終長歎一聲道:“總之是我對不起你,往後我補償你好嗎?”


    “怎麽補償?給我銀子?”楊苗一下就崩潰了,她抬頭恨恨的瞪著秦夫子,咬牙切齒的問:“那你要給我多少?按丫鬟的價錢,還是怡紅院的價錢?”


    一個女孩子,怎麽動不動就怡紅院?況且這樣看輕自己,是不是也太過不妥?


    秦夫子皺了眉頭,想要提點她兩句:“女孩子還是要多顧惜著自己才是,你看看楊桃,她雖說也替男人診脈看病,可卻從不給人低賤不守婦道的……”


    原是好心,卻踩到了楊苗的痛腳。


    “她好,她什麽都好,就連她放的屁都是香的。”楊苗吼完,抓狂的奔了出去。


    中間遇到小童,她臉上火燒火燎的燙,覺得一張臉皮都被人揭下來了。再出門的時候和楊春曉撞個正著,哭紅了眼睛的她恨不得將自己撕碎,落入成泥化為塵埃,她就這麽消失了,也好過被他那樣看輕,那樣侮辱。


    迴想下楊春曉對她的態度,說過的話,她簡直無地自容。


    可楊春曉實際是沒有惡意的,看她哭得傷心,心了跟著抽疼了一下:“你怎麽了?夫子欺負你了?”


    楊苗一把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跑:“你沒資格看我笑話,你休想看我笑話。”


    她一口氣衝出去好遠,出了縣衙大門才有些發懵:她穿著夾衣熱得不行,哭花了妝的臉像個大染缸,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她害怕遇見認識她的人,卻連個能躲的地方都沒有。想租了馬車先迴家,摸遍了全身卻找不到一個銅板。


    對了,她還很餓,昨晚上光顧著照顧秦夫子,一口飯都沒顧上吃。今天一起身就遇到這樣的事,別說吃飯連一口水都沒顧上喝。


    這時候的楊苗崩潰得很是絕望。


    再她最絕望的時候,二丫朝她遞過來一頂帷帽:“擋擋吧,別讓人看了笑話。”


    見到二丫的那一刻,楊苗其實很難為情。可當對方將帶著沙巾的帽子戴在她頭上,瞬間擋住她所有難堪。楊苗對她的感激,難以言表。


    “餓了吧,咱們先去吃飯。”


    楊苗不動,二丫便拉著她的手拖著她走:“我昨晚也住在縣衙,你的事我都聽春曉說了。我知道你難受,可再難受也該顧好自己的身體。你將自己折騰得不成樣子,難受的是誰,高興的又是誰?”


    “春曉告訴你的?他說了什麽?”


    “從你上馬車到今早上被秦夫子趕出來,能說的他都說了。他生氣你丟了楊家的臉麵,怕連累了自己和楊桃的名聲,所以急著向我澄清,怕傳迴村裏對三房影響不好。”


    楊苗的心哇涼,冷氣從心坎裏冒出,浸得骨頭縫都冒著冷氣。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二丫,心裏多少不敢相信:“我們是至親啊,血管裏流著相同的血?便是吵嘴使氣,何至於如此落井下石?”


    二丫不屑,音調裏都帶著嘲諷:“楊翠和楊桃那才是人家的至親!你,算得了什麽?要真拿你當阿姐,能這麽快就將你做的事情詳詳細細的說給我聽?能連你沒避諱秦夫子更衣的事情也毫不猶豫的說出來?


    你想想楊翠出事的時候楊春曉的姿態,再想想楊桃遭難的時候楊春曉的模樣。誰親誰疏你還不明白?”


    楊苗身子發抖,差點站不穩摔在地上,還是二丫拉了她一把她才勉強站住。


    “真論起來,楊翠和楊桃那個不是放浪的,哪個又有好名聲?可如今,誰敢說人家一句不好?論原因,也不過勾住了幾個厲害的男人,找了個好靠山。”


    這一點,楊苗卻是讚同,她點頭道:“喬安肯對她那麽死心塌地,秦夫子肯賞臉幫襯,連三皇子都對她另眼相待。這麽多厲害人物護著她,誰還敢多吭句難聽的?”


    “可那些男人為什麽要對她另眼相待呢?她一個女人,一個會醫死人的大夫,能靠的也不過是狐媚和臉蛋。”


    二丫這樣說楊桃,楊苗心裏還是不爽快的。她就是再嫉妒,再看不上楊桃,那也是她妹妹。她想法子壓她一頭能行,背地裏咒她兩句壞她兩句可以,可旁人無憑無據的這樣作賤人,她還是不肯依。


    於是,她對著二丫黑了臉,喝道:“亂說什麽?桃兒要真是那樣的人,喬安怎麽肯那樣死心塌地?你也是女孩子,無憑無據的莫要壞人名節!”


    二丫碰了一鼻子灰,也有些難為情。


    可她也沒惱,依舊帶了楊苗去吃飯,完了還帶坐車迴去。在車上,她歎息一聲後道:“疏不間親,我和你說楊春曉和楊桃你必然覺得我是挑撥。可等你冷靜下來後自己再好生想想,秦夫子護著你的時候,都是什麽時候?”


    她轉頭打探楊苗神色,將她果然上套深思,不禁繼續引導:“是不是每次都是在出現了楊桃的名字之後?是不是每次都和楊桃有些關聯?


    你仔細想一想,還不明白秦夫子將你當成了誰嗎?你仔細想一想,還不明白楊桃為什麽能得秦夫子青眼嗎?


    楊桃是什麽人我不方便評價,看我見過她將秦夫子的腿腳摟在懷裏,整整摟了大半夜。換做是你,你做得出來嗎?”


    二丫滿意的看著二丫瞬間炸裂的表情,而後將身子靠在車壁上,閉目假寐:“我能知道得這麽詳細,拜誰說賜?你自己多想想吧,這事兒我不會給你傳出去,我要是傳了一個字,天打雷劈。”


    “可你也真夠可憐的,不就是喜歡秦夫子嘛,不就是靠近了一下嘛,怎麽就落得了這個下場。三房那兩姐妹不要臉得多,怎麽一個個都成了女子典範?”


    說完這些,二丫就再不肯說話。


    楊苗前思後想,而後全身發冷,牙齒大顫。


    等馬車晃晃悠悠的到了村裏,楊苗感激的拉著二丫的手道:“今兒個真是謝謝了你,你的恩德我一定會好生報答。”


    二丫親昵的拍了她的手背,笑道:“哪裏有什麽恩德不恩德的?我不過是看不慣他們欺人太甚罷了。你迴去好生歇著,要不想吃了這個暗虧,就自己想想法子。便不為別的,也不能讓三房人這樣作賤了自己不是?”


    楊苗點了點頭,神色厭厭的走了。


    楊桃近來挑燈夜戰,恨不得鑽進書本裏不出來。葉氏心疼她又是揪頭發、又是扯眉毛的鑽研勁,搶了書攆她出去放鬆:“光苦著臉想也不是辦法,出去走走看看,腦袋一清醒說不定想不通的就都明白了呢?”


    楊桃拗不過,也領阿娘的情,於是便搖著頭出了門。、


    也是趕巧,她一出門就撞見了楊苗。帷帽沒擋住她的傷心,楊桃一見就皺了眉:“二姐這是怎麽了,有誰欺負了你?”


    楊苗滿心都生著楊桃的氣,猛然撞見便是撒氣:“誰欺負我?在縣衙裏除了你的好弟弟,你的好夫子,還有誰能欺負得了我?你可真行啊楊桃,這邊引得喬安對你死心塌地,那邊還吊著個秦夫子對你情有獨鍾,你很得意,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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