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郎中是個閑不住的人,修養好身體好長時間不見楊桃去找鋪麵就有些心急。


    縫著楊桃今天過來,他便問她:“上次和你說的事情你放在心上沒有?這麽久了,鋪麵都找不到嗎?”


    楊桃有些臉紅,開鋪子花銷可不小,尤其藥鋪還得墊錢置辦桌案藥櫃,得上貨進藥。零零碎碎的算起來,沒有一二百兩銀子根本都鋪不開攤子。


    可葉氏滿打滿算也隻拿得出八兩銀子,就這麽點錢,楊桃哪能好意思尋鋪子?


    “你是有別的打算?”趙郎中將烹好的茶倒了一碗擺在楊桃麵前,瞥眼問她:“若真是有更好的去處,我也不留你,別不好意思開口。”


    “沒有!”楊桃不好意思的推了推茶盞,不好意思的道:“我家沒錢,統共就隻拿得出幾兩銀子。”


    她窘得耳朵根都紅了,趙郎中一怔之後卻是爽朗一笑:“就為了這個啊,你怎麽不早點說呢?”


    說著話,趙郎中起身去了臥房,沒多久便拿了張銀票出來放在楊桃麵前:“你先拿去挑鋪麵,尋常的藥櫃、診台、桌椅之類的也先備著。等你弄好了這些,咱們再一起去看藥材藥箱和銀針之類的工具。”


    楊桃看著麵前的一百兩銀票,紅著臉沒好意思拿:“說的合夥開鋪子,哪裏能讓你一個人出銀子?”


    “我一個人出?你想得倒美!”


    趙郎中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而後認真的看著楊桃的眼睛道:“等鋪子開了張,你每個月還我三兩銀子,將你該出的那一半銀子還完為止。”


    “所以,到時候你得好生經營,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替人治病。若是掙不來錢,我可得尋道你家裏去要債。”


    楊桃看著趙朗中說不出話,趙郎中已經拿起銀子塞進了她懷裏:“拿了銀子就快去幹活兒,閑了這麽長時間,都快閑出毛病來了。”


    “那要是虧了呢?咱們鋪子掙不來錢怎麽辦?”趙郎中被抄了家,大多家財被卷走。就如今他手裏這些,都是先前費心藏下的一點,若再敗光了可就連棺材本都搭進去了。


    “虧了你就給我養老送終,這麽多銀子借給你,你以為一句虧本就不用還了?”


    他故意做出嚴肅又兇巴巴的樣子,看得楊桃都沒辦法反駁。


    “快去辦事,磨磨唧唧的看得人牙疼!”


    趙郎中推著楊桃往外走,很不耐煩看見她的樣子。


    剛開大門,一個小男孩就火急火燎的撞了進來,見到趙郎中‘咚’一聲就跪到了地上,磕著頭求道:“救趙郎中救命,求求你救救我阿娘,求求你了。”


    他舉著手裏的五個銅板,一遍又一遍的哭求:“家裏就隻有這些,等緩手變賣出銀錢,一定交清所有的醫藥錢。”


    楊桃伸手去扶那孩子,男孩卻死活不肯起來:“求求您了,求您救命……”


    “你先起來!”趙郎中拎住男孩的胳膊一扯就將人從地上扯了起來:“你阿娘什麽症狀,你說說看。”


    趁著他兩人說話,楊桃飛快迴屋取了藥箱,再來的時候趙郎中都變了臉色:“情況緊急,咱們得趕緊過去。”


    幾人趕到的時候,一個婦人真趴在床沿吐血,看見小男孩進來,嗔怪的看了孩子一眼。她想說什麽,一張嘴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楊桃過去把脈,手才按在脈上就是一驚:“肺癆?”


    又看她脖子,果然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凸起。伸手一摸,婦人就疼得直叫喚:“血瘤!”


    楊桃謹慎的查看了好多遍,確定自己沒看錯之後皺著眉頭問小孩兒:“你爹呢?有些事情得讓你家大人做主。”


    “我沒有爹!”小男孩眼中有哀傷:“我也沒有族人,親人。有什麽事情你和我說吧,我能做得了主。”


    男孩看著也就隻有七八歲,楊桃看著他有些為難。


    她轉過頭去看她師父,眼中全是期盼:“她這樣的症狀得切掉血瘤,再用針灸順脈用藥物壓住咳嗽。可這個血瘤挨著大血管,風險大,她身子又弱。師父你看有沒有別的法子?”


    趙郎中看了症狀,又聽楊桃說了脈象,最後無奈的搖了頭:“血瘤太大,如今已經壓住了大血管,若再不切除,血管隨時會破。況且這血瘤太吸養分,再長就將身體底子全掏空了。”


    “必須現在切嗎?沒有別的辦法了?”


    趙郎中無奈搖頭。


    小男孩在一旁也聽清楚了,他問楊桃:“切那個血瘤,很危險嗎?”


    楊桃點頭:“離大血管太近,咱們又沒有能立竿見影的止血藥。而且你阿娘身子弱,我怕她受不住……”


    說話的空檔,婦人又吐了好幾口血。


    小男孩過去給她拍背,好半天才問楊桃:“要是不切呢?能拖多久?”


    “多不過半月!”就她這吐血的架勢,能拖過三天都是奇跡!


    “若我娘這迴挺過來了呢?肺癆能治好嗎?”


    “治不好,可如果能好生保養,仔細治療,再活個四五十年應該不成問題。”


    小男孩一咬牙:“那就切!”


    “想好了嗎?”楊桃認真的看著小男孩的眼睛,等了半天沒等到她改變主意,楊桃又再次強調:“你阿娘現在情況,若是動刀的話或許挺不過來。”


    “你不是說不切也最多再挺半個月?既如此,我賭了!”他跪在他阿娘床邊,看著連說話都沒有力氣的娘親道:“娘,你一定要撐住,狗蛋不能沒有娘。”


    趙郎中暗中扯了扯楊桃的袖子,搖著頭低聲道:“我看夠嗆,讓他另尋高明吧,咱犯不上去惹人命官司。”


    “這麽個重病,他家又沒錢,咱們這一走,她可就真的隻能等死了……”


    小男孩察覺到不對,趕忙跪到了楊桃腳邊,抱著她的小腿又哭又求。楊桃於心不忍,隻將醜話說在前頭:“我隻有三成的把握治好她,你確定要讓我試?若出了事……”


    “若出了事,那便是我阿娘的命,怪不得女菩薩。”


    “那好,我救!”


    楊桃給婦人用了麻沸散,用火烤了刀子後有反複的拿烈酒擦。等一切準備妥當,她卻緊張起來,心肝撲通撲通的跳,手也有些發抖。


    她主修針灸和藥材,對動刀研究得少,更沒在真人身上實施過。


    “師父!”她求助的看向趙郎中,希望他能接過手裏的活兒。


    可在一旁打下手的趙郎中卻是搖頭:“這種法子我也隻在醫書上看過,況且我早發了誓,再不給人診脈治病。”


    楊桃沒有法子,隻得硬著頭皮上。她凝神迴想著人體經脈圖,試探著小心翼翼的動刀。


    她成功的躲過了大血管,又成功的避開了主經脈,眼看著血瘤就要分離開了,刀尖卻碰到了小血管,大量的血湧了出來。


    楊桃緊著往要穴上紮針止血,血還沒止住,婦人的氣就吊著往下落。


    “切兩片老參讓她含著,快。”隻要吊過了這口氣,隻要再堅持半刻鍾,婦人的命就救過來了。


    可這樣的破落家中,哪裏能有人參?


    小男孩哀求的看向趙郎中,可趙郎中也沒有法子:“這節骨眼上,能去哪裏弄老參?看她著景象,三十年下的山參都不好使,這年頭更長的整個梁縣也找不出幾根來。”


    趙郎中無奈,切了兩片老黨參湊數,可沒頂用,那邊剛止了血,這邊人就去了。


    小男孩撲在他娘身上痛哭,一個勁的囔著:“我怎麽活,你去了我怎麽活……”


    楊桃滿手是血,看著這場麵身子都抖。她想勸男孩兩句,可嘴唇抖得厲害,她用了半天力氣硬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趙郎中一張臉也是卡白,他拍了拍楊桃的肩膀,安慰她道:“別多想,你已經盡了全力。大夫治病治不了命,這點道理你該能懂……”


    楊桃依舊直愣愣的看著幹癟了的婦人,以及哭得死去活來險些暈死過去的小孩。


    能救過來的啊,再多挺一刻鍾就救過來了啊!若有半根三十年以上的人參,隻需要半根,她就可以不用死了啊……


    小孩是個不經事的,楊桃也沒替人張羅過後事。眼看著死者渾身汙穢的躺在那裏,趙郎中隻得使了銀子去求鄰居們幫忙。


    經過事的老人們一來,就張羅開了後事。可一看見滿手是血的楊桃再看著婦人脖子上偌大的傷口,大夥兒的表情都微妙起來。


    “這是,殺了人?”又那管不住嘴的便開始議論。


    “我看著也像!”那人看著放在桌上滿是鮮血的刀,再瞥一眼身上沾血的楊桃,嚇得身子都僵了三分。


    趙郎中怕生事端,趕緊指了死者身上的血瘤給大夥兒看,又仔細解釋了動刀的原因。


    眾人連連稱是,心裏卻是將信將疑:活了這麽大歲數,可沒見過動刀子治病的。


    小男孩還算有良心,縱然傷心也幫著解釋事情的始末,之後更一臉感激的朝楊桃磕頭:“我阿娘的事不怪你,你是女菩薩,你對我家的恩德狗蛋一輩子不敢忘卻。”


    大夥兒臉上的表情就更加微妙起來。


    一連幾天,楊桃都跪在婦人棺前當孝子。等落了葬,她都還沒緩過勁來。


    小男孩孤苦無依,楊桃便決定將小男孩收在身邊:“你往後就跟著我吧,隻要我有一口氣在,便絕不會讓你餓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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