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迴家的路上,楊桃便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數銀子,看訂單。


    有秦夫子說話,安知遠帶頭,朝楊桃定醃菜的人家可不少。家裏的幾十大缸菜隻夠送一個來月,迴去就得讓阿娘緊著準備,將菜醃下,不然該斷貨了。


    楊桃一迴家就將銀子和訂單都交給了阿娘:“每家都先給了一半銀子當定金,剩下的銀子等的送完菜,一個月結一次賬。”


    看著這麽多銀子,葉氏都有些被嚇到了:“這麽多銀子,是定了多少?”


    “各家多少我都寫著呢,多的一天十來斤,少的一天也三四斤;有的一次就定了半年,有的隻定了一個月,阿娘要想知道我一會兒讀給你聽。”


    葉氏數著銀子,再看著列了一整頁紙的訂單,笑得眉眼彎彎:“大戶人家也真是奇怪,一天十來斤醃菜,當飯吃不成?”


    “大戶人家人口多唄,像安家,光別院就三座,光在咱們縣城的別院,下人就四十多個,要用醃菜下飯,也得不少。”


    “也是,在劉地主家幫工的人,一天三頓就都是鹹菜。那消耗,二三十斤都不夠。”


    現在的人肚子裏都沒有油水,能吃得很,就是醃菜配粥也鬆鬆的喝下去三四碗。


    “誰家的銀子也不會扔著玩兒,他們既然定這麽多,肯定是能消耗了唄。”楊桃濃濃的化了碗糖水喝,覺得不過癮,有捧著糖罐子拿筷子挑了吃。


    葉氏狐疑的看她一眼,問:“怎麽又吃糖,在外頭受氣了?”


    安知遠的事情可不能讓阿娘知道了。


    楊桃使勁挖了一筷子糖塞嘴裏,緊著就收了糖罐子,衝著阿娘撒嬌的笑:“這不是遇到好事了高興麽?”


    為防阿娘多問,她緊著籌劃起後麵的事情來:“包菜也沒了,下一批做豇豆、小黃瓜和洋芋吧。咱們種類多些,人家能換著吃,也不容易膩。”


    葉氏覺得楊桃心裏藏了事,想問又忍了下來:“茄子、筍子、甜蒜等也能醃一些,要說變花樣,十五六種都不成問題。隻是東西一變,人家能答應嗎?”


    “該不會吧,天天吃醃包菜,誰也受不了啊!”


    楊桃歪頭想了想,道:“先做吧,舊醃菜後送一個多月,等新的下下來了咱們先讓人家嚐嚐菜,要行就接著送,實在不行再想別的法子。”


    “說道送貨,這麽多的人家,又在不同的地方,可怎麽送得過來?”


    這個問題楊桃也想過了,現在阿娘問起,她便問她:“姐夫最近忙啥呢?還是打獵賣柴火嗎?”


    葉氏明白楊桃的意思,卻很是遲疑:“初夏了,進山的獵戶樵夫也多,他一天的收成也隻夠糊嘴。可再不好也是挺著腰板過日子,讓他來幫著咱家送醃菜,還要去大戶人家點頭哈腰,他一個大男人……”


    “就憑你姐夫一個人,也不成啊。我瞧著楊畔倒在家閑著,莊稼都種下了地,你大伯父和大堂兄早上也能抽出來空,不如和他們說說價錢,先用著他們?”


    楊桃原本想去整理下近來行醫的筆記,聞言卻是頓了腳步。她幾乎立刻就想到大伯娘想搶自家醃菜生意的事情,雖然後頭慘烈收場,可總讓人心有餘悸。


    再說了,她家的醃菜生意也才剛剛起步,能不能站穩腳跟還不一定,沒有個人將心撲到上頭經營,怎麽可能成得了氣候?


    “我是想和大姐一家合著做,往後要是生意好,你和阿爹兩個人肯定忙不過來,請旁人咱們也不放心。阿姐在家裏幫襯著你,姐夫就去跑外麵的生意,要是真將事情做大了,對咱們誰都好。”


    楊桃想了想,又補充道:“現在阿姐和她婆母不就幫著賣醃菜嗎?我看他家也不是不知道變通的人。現在的利錢五五分,往後姐夫出的力多了,咱們讓他家多占點利也行啊,不行就四六,再不行三七也成。總得有人用心經營了,事情才能做好做大,做得長久。”


    “三七分的話,咱家也不剩多少了。”


    “買賣要做砸了,更剩不下多少。先做做看吧,要是一個月進項能有五十兩,這三成利也有十五兩了,照別人一年的收成都多,有啥好不知足的。”


    葉氏想著也是這麽個道理,於是點頭道:“那我明兒個讓你阿爹去說,隻要你姐夫答應,咱們就這麽著。”


    楊桃點了點頭,拎著藥箱迴屋整理心得。等走出門又想起了安知遠來,心裏犯了一陣惡心,又緊著折迴來拿了安家別院的地址:“這家的菜我去送,你們不用管了。”


    葉氏又多看了楊桃兩眼,她總覺得這中間有事。


    姑娘大了,還是得趕緊定下人家才行。這樣子吊著,總覺得要出事。


    葉氏看著楊桃單薄的背影,想給她說親的想法又提了起來:明天先得去王媒婆家一趟。


    楊桃一連拖了兩天,終於磨不過之後才去安知遠家送了醃菜。平安無事的從他家出來,楊桃整個後背都是冷汗。


    她抬頭看著朱紅大門上威風‘安府’二字,眉頭不自覺的緊緊皺起。


    若是不緊著成長,不緊著奮鬥出一番名利地位,還真就不能堂堂正正、坦坦蕩蕩的活。


    楊桃想起安知遠那張痞裏痞氣的臉,心裏怎麽都安定不下來:夏天的醃菜不好做,保存起來也費事,安知遠要是提前就算計好了,聯合各大戶騙得她家使勁囤貨,臨了卻一斤不要,那損失她家可受不住。


    雖說是有定金,可那一丁點銀子在大戶人家看來連蚊子腿都算不上。她家拿著那些定金,也是連三成的成本都不夠。所以,還是得防著些才好。


    這樣一想,楊桃就有些穩不住了,緊著去鎮上找她姐夫,想著暗自和他通個氣,也好讓姐夫防備著些。若是能找到更好的出路,也就不懼怕安家的為難了。


    楊桃一路上都在斟酌說辭,反複練習認為沒有破綻之後才悄悄將張存叫了出來。


    張存從小就沒有家族庇護,十幾年的日子過得是冷冷清清。自打和楊翠成婚,兩人相處融洽,嶽丈一家對他也算嗬護,他打心眼裏感激楊翠一家。


    前些天嶽丈來商量他,說要合夥賣醃菜,他很爽快就答應了下來,也拒絕了四六分、三七分之類的提議。


    他的原話是:“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吃虧占便宜。嶽丈要是覺得小婿還成,那便還五五分,若再說見外的話,我便還是去打我的柴吧。”


    話雖是這樣說,張存到底是感激楊家拿真心待他。


    所以楊桃找過來的時候,他便很是熱誠。等楊桃委婉的說了安家的事情,他雖是眉頭緊緊皺起,滿麵的擔憂,卻也沒有要責備楊桃的意思。


    “生意上的事情你別太操心,再給別家送貨,我便打探著,看誰家和安家走得近。再接訂單的時候,咱心裏也掂量掂量,別當真吃了別人的虧。”


    楊桃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目前也隻能這樣了,麻煩姐夫多費點心。”


    “你這樣說,那就外道了。”張存給楊桃續了杯茶,擔憂的道:“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麵行走也該當心些。惹上那麽尊瘟神,還是躲一躲吧。”


    楊桃無奈的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姐夫就不用替我操心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楊桃便要告辭了,走之前,她再三叮囑:“這事您心裏有數就行,別再讓阿姐阿娘她們知道,免得又著急上火的擔憂一場。”


    張存拍著胸脯答應了。


    反正都到了鎮子上,楊桃便想著去找趙郎中一趟。她前些天遇到個奇怪的病症,想要去請教下師父。


    到了喬家藥鋪門口,她卻又猶豫起來。打從喬平的婚禮之後,楊桃就懼怕再見喬家人。


    正踟躕不前,二丫卻碰巧從鋪子裏出來,一看楊桃,她先是愣了片刻,繼而便一臉堆笑的迎了過來:“楊桃姐來了,走進去喝茶。”


    說著話,她便親熱的挽了楊桃手臂,拉著她往鋪子裏走:“王嬸和喬叔都在呢,見了你肯定高興。對了,我現在也在喬家鋪子幫忙了,趙郎中還誇我有天分呢,說不定啊咱倆還有四姐妹的緣分。”


    一聽這話,半推半就往鋪子裏去的楊桃就停了下來。


    她知道二丫的話不一定能信,起碼趙郎中就不會收二丫這種半吊子當徒弟。可若是王嬸和喬叔都在,那……


    “怎麽了?”二丫懵懂的看了楊桃一眼,拖著她就往裏麵走:“你可是王嬸最喜歡的弟子,哪有到了門口不進去打聲招唿的道理?”


    最喜歡?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楊桃掙開二丫的手,勉強一笑道:“我有點急事,下次再來給王嬸賠禮。”


    說話的同時,扭身跑出去好遠。


    二丫一直看著她的背影,唇角得意的笑若隱若現。


    進去後王嬸問她:“讓你整理藥草,一轉身就不見了影兒,和誰在外麵說話呢?”


    二丫便渾身坦蕩道:“楊桃姐啊,她剛在外頭朝我招手,我便出去了一趟。也沒說幾句話就進來了。”


    王嬸如意料中般黑了臉,她放下手中活計,看著二丫問道:“她找你有什麽事兒,有什麽話不能進鋪子裏來說?”


    “我讓她進來了,她不來啊。她也沒說什麽,就問喬大哥和喬大嫂在沒在鋪子裏。我說不在,她便走了。我問她什麽事,她也沒說。”


    王嬸的臉就更黑了:這個楊桃果然是不安分!


    她再沒心思打理鋪子,解了圍裙就要迴家。可她前腳還沒出門,一眾佩刀衙役就衝進了藥鋪:“將這些人全都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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