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等自己拿主意的楊桃,喬安心裏其實也有些忐忑。


    他忍了又忍還是問道:“倘若我們因此萬劫不複,倘若喬家因此家破人亡,你會後悔決定幫助夏娜嗎?”


    沒等楊桃迴答,他又道:“其實我哥對她沒有半點感情,當初從山匪手裏救她,不過是為人的本能。後來,答應娶她,也不過因為萬念俱灰。那時候他心愛的人剛和別人成親,他覺得娶不了她,娶誰都是一樣。”


    “所以,別以為我哥多超脫,多不在乎女子名節;更別以為他多深情,能豁出名聲去護著自己的心上人。”


    他認真的看楊桃的眼睛,認真的問:“就算是這樣,你還準備插手他們之間的事情嗎?即便是救過來,即便她完好無損的跟了我哥,你覺得她往後的日子能幸福嗎?”


    楊桃定定的看著喬安,她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她本能的覺得人命最大,不管怎樣那麽年輕的她都不該絕望著死去。


    可喬平對她沒有感情,便是逼著喬平豁出一切將人救了出來,於夏姑娘而言算是很好的結局嗎?讓她親自去發現心上人有多麽絕情,難道就不殘忍?


    她蹲下身子,撿著根樹枝在地上亂畫,心和畫出的東西一樣,沒有章法,雜亂如麻。


    喬安也蹲了下來,他認真的看著楊桃的眼睛:“我想告訴你,你姐的婚姻算不得悲劇,夏二小姐的經曆也算不得真正的悲劇。”


    “真正可悲的是我哥,他有心愛的人,他們曾經彼此相愛。可他沒敢堅持,他漠然放手,將心愛的人交給了一個屠夫。他也沒有擔當,他既然和夏家姑娘訂了親,那夏家姑娘就是他的妻子。可他放不下心上人,拖著不肯娶她,遇到事情又輕易的拋棄了她。”


    “倘若夏家姑娘真的死了,你說他心裏是什麽滋味?”


    這麽拉拉雜雜的一大堆,毫無章法,楊桃卻奇異的聽明白了他在說什麽。


    他說:隻要能遵從自己的心意勇敢過,那不管落得什麽結局都算不得悲慘。想做而不敢做,想放又放不掉的懦夫才是最大的悲劇。


    比如喬平,他雖然活得安穩,卻是害了旁人又害了自己,他是懦夫,是悲慘的撰寫者。


    “所以楊桃,我們不要拿別人的故事別人的經曆來折磨自己好不好?”喬安的神色又認真了幾分,認真去看的話,能發現他眼中有些許忐忑。


    “我知道你大姐的事對你家衝擊很大,我也知道夏家小姐的事情讓你對喬家越發失望。可是楊桃,那不是我們。若你真要從別人的故事裏看出點什麽,我希望你看我大哥。


    就因為他沒有勇敢的抓住他心愛的人,落得了什麽結局,又害慘了多少人!”


    不是在說夏二小姐的是嗎?怎麽又繞到了他們身上來?


    “你覺得人命重要,人命的確也重要,可若是苟且偷生那還不如死了痛快呢。你覺得家人重要,前程重要,是那的確重要。可若活成了我大哥這個樣子,家人難道就好過?”


    “看著他無心娶妻,看著他冷漠得沒有一點人情味兒,看著他在痛苦裏掙紮,家裏人是啥滋味?”


    楊桃明白了,他在害怕。


    他不僅僅怕她在這段感情裏退卻,還怕她走了他大哥的老路。他想告訴她勇敢一點,隻要勇敢了,努力了,爭取了,便是處境艱難,也絕不悲慘!


    楊桃抬頭看他,她突然想摸一摸他的腦袋。


    她伸出手,卻停在了離他半寸遠的眉間,礙於禮教,止步不前。


    喬安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捏在手心,不肯放開。楊桃身上一抖,終究沒有掙紮,隻低了頭看著地上的塗鴉,臉紅了一片。


    喬安緊蹙的眉舒展開來,緊抿的唇勾成了笑,他在她耳邊甜蜜低喃:“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楊桃的臉紅成一片,心也跟著火熱。


    她阿姐或許不順意,但說不上慘;夏姑娘目前或許很慘,可說不上悲。這世上總有千難萬難,可慘比悲好,難比困好。


    慘是身上的,受得住受不住挺一挺就過去了;悲卻是心上的,命還在悲就延續,躲不掉逃不了。


    難也比困好,喬安和楊桃現在就難,可有難克難,心裏還有奔頭;夏姑娘卻是被困,她若想要脫困,要麽付出生命去逃,要麽等著喬平不顧一切去救。


    想著這些,楊桃突然就幸福起來:難怕什麽?隻要自己堅定了信心不放手,難道就走不出一條路來?


    她迴握著喬安的手,就著月光對他輕笑,順理成章的接了喬安的後半句:“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夜色很好,就隻這樣看著你也很好。


    喬安唇角高高翹起,拉著楊桃的手緊了又緊。楊桃轉頭看著他的眉眼,眼睛都笑了起來。


    “走,我們去找大哥!”


    楊桃不解:“聽你剛才的意思,不是覺得夏姑娘跟著你大哥也是可悲嗎?既然可悲,又何必讓兩家都為此付出代價?”


    喬安屈指彈了楊桃額頭,搖了頭道:“既然已經插手,又如何能輕易抽身?我哥醒不來,我們便幫他一把,結局如何,隻看他們自己的命!”


    楊桃被彈得生疼,拿眼睛狠狠瞪他:“很疼。”


    喬安嗬嗬笑了起來,握著楊桃的手,捏得更緊。


    他的手很熱,捏著楊桃的手心犯潮,楊桃卻沒甩開,她任他牽著,覺得今晚月色真好,若能這樣一直走下去也真好。


    城門早就關了,喬安廢了好大的力氣證明身份,又花了不少的銀子才讓人將偏門開了道縫,他們貼著牆壁擠進去,鼻子都差點被刮下來。


    喬安摸進鋪子尋喬平,卻又很快迴來:“不在鋪子,說是下午就出去了,不知所蹤。”


    “莫不是迴家了?”要真這樣,那可就難了。現在要出城就幾乎是不可能,再要尋到家去當著他爹娘的麵勸,這……


    喬安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咱們先找個地方歇下吧,這麽晚了,想迴家也是不成。”


    先前隻顧著甜蜜,隻顧著著急,還真就沒想過過夜的事。如今月黑風高,孤男寡女……


    他也沒等她的迴答,自然的拉起她的手,揣著就走。


    到了一家客棧,楊桃沒好意思和他一起進去。喬安看她兩眼,笑道:“你把我想成什麽人了,兩間房!”


    楊桃還是不肯進:“你去定上,我一會兒再進。”


    沒法子,喬安便進去了,沒多大會兒出來,牽著楊桃就走:“滿客了,換一家吧。”


    楊桃偷眼看他,發現他耳朵根有可疑的紅暈。


    又換了兩家,都是楊桃在外麵等,喬安先進去問。可無一不是匆匆進去又匆匆出來,耳朵根也越來越紅,到後來脖子都紅成了一片。


    “到底怎麽了?”


    喬安紅著臉不看她,支支吾吾的搪塞。楊桃卻非要刨根問底:“你不說我就去問掌櫃的,不給住店就不給住,做什麽要欺辱人?你脖子都氣紅了,他得有多過分!”


    她說著就要過去,急得喬安一把將她拖住,紅了臉小聲道:“都把我們當野|合的了。”


    楊桃先還沒反映過來,等想明白,整個人‘轟’一聲燒了起來。


    她這嬌羞的窘迫樣看得喬安心情大好:我的姑娘,在為我嬌羞,真好!


    “野|合犯法,掌櫃的斷不敢收留,今晚……”


    楊桃轉身就跑,她再臉皮厚也是個沒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哪能跟個男人討論野|合,哪能跟個男人尋摸著單獨過夜?


    喬安眼睛笑成了月牙,沒等楊桃跑遠就追了上去,躲在她耳畔調笑:“早晚是我的人。”


    渾身紅成蝦米的楊桃追著他打。


    鬧得累了,喬安也正了臉色:“不然你去你大姐家歇一晚吧,不能住店,咱們也不能總在街上晃蕩啊。”


    “那你呢?你去哪裏?”


    鋪子是斷不能迴去的,他爹撞見他管喬平閑事,還不得打斷他的腿?


    “我一個大男人,哪兒都能窩一夜。你別管了。”


    “不然,你迴鋪子吧。”楊桃眼巴巴的看他:“你大哥若真迴了家,想避開喬叔和王嬸勸他就不可能了。左右要攤牌,你又何苦……”


    “讓我爹娘知道,這事兒就真的沒有退路了。”


    喬安伸手揉了揉楊桃的劉海,燦然一笑道:“我哥得有我哥的擔當,他擔當不起,我幫他,可要這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卻是再也不能了。”


    楊桃還想說什麽,喬安已經牽了她的手往楊翠家走:“不要擔心太多,好好的睡一覺,等明天醒來,一切就都好了。”


    “也好!”沒她跟著,喬安要住店應該不難。


    眼見著到了楊翠家,兩人依依不舍了好久,喬安還是替楊桃敲了楊翠的家門,然後躲在暗處,戀戀不舍的看著她進屋。


    他站在原地,看著楊翠家的燈亮了再熄了,他抿著唇想了一下,而後神情更加堅定。


    從楊翠這邊離開,喬安沒有去住店更沒有迴鋪子,他拎了一壇子酒,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城隍廟。他知道喬平在那裏,眼睜睜看著杜鵑出嫁的時候,他就渾渾噩噩的買醉,然後去城隍廟和叫花子擠在一起。


    若他當真在城隍廟,若他真如上次一樣爛醉如泥,那是不是能證明他也很疼?倘若他真的很疼,那他是不是也會願意搏一搏?


    喬安拎著酒站在廟門口,冷眼看著喬平和叫花子爭地盤,看著他被叫花子圍著打,看著他粗著脖子仰天大叫……


    喬平也看見了喬安,他停止了掙紮,任由叫花子打他。他粗紅了脖子,血紅了眼睛衝喬安大喊:“去他娘的愛情,狗娘養的老天,狗娘養的老天……”


    老天?喬安抬頭看了看天,而後放了酒壇,脫了外衣朝那堆乞丐撲去:“哥,我來救你!”救你的身,救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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