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兩天,葉氏就為楊桃告了假,不管楊桃願不願意,善緣寺她都必須要去。


    楊春曉圍著喬安團團轉:“我沒用現在還沒將事情打聽出來,後天她們就要上山了。雙方見過,隻要沒有大紕漏,事情可就定……”


    “你要去哪兒,喬安你等等我。”


    楊家很少去廟裏上香,葉氏一提去善緣寺,楊桃就猜到了此行的真實目的。


    她用哀婉的眼神看了母親很久,確定換不來母親心軟之後,她便收迴了目光,什麽都不說。


    “桃兒,別強!”


    楊翠塞給她個荷包,裏麵裝滿了黃葛蘭:“裝扮齊整些,別讓人小瞧了你。”


    她將荷包掛在腰畔,衝著楊翠明媚一笑:“花兒很香,阿姐費心了。”


    善緣寺所在的鍾毓山離楊桃家雖然不遠,走路也得半天時間。為了保持儀容,氣度,向來節儉的葉氏雇了牛車。


    楊桃想勸,可終究沒有開口。她知道,在這件事上,家裏所有人多不會聽她的,她做不了自己的主。


    路上,葉氏板著臉警告楊桃:“我知道你心眼多,鬼主意更是不少,可你今天要敢給我生亂子,往後就再別認我這個娘。”


    楊桃伸手去摟她娘脖子,想插科打諢蒙混過關,葉氏卻果斷躲開,一本正經的看著楊桃的眼睛:“桃桃,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就算死也絕不會害你,聽話好不好?”


    “好!”


    若是能說服她娘,就不會有今天的行程。既然說服不了,又何必強扭著惹娘親不高興,還徒增了對她的戒心?


    葉氏凝重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些,她欣慰的看著楊桃,又開始宣揚周孝偉怎麽怎麽好。


    楊桃倒也不反駁,每個人都有優缺點,她沒有全麵了解過他,沒資格說他不好。可她不想聽,可便是做給娘親看,她也裝著認真在聽的樣子。


    一個多時辰之後,鍾毓山終於到了。


    福嬸笑眯眯的迎上來,親熱的拉著葉氏說話:“我娘家嫂子恰好也來上香,葉嫂子若不介意,不如彼此搭個伴?”


    葉氏點頭,溫婉道:“也好,上完香咱們去登山。左右出來一趟,也好多玩兩天。”


    看人得看秉性,見一麵自然不夠,多耍兩天彼此也能有個初步了解。


    楊桃把玩著袖袋裏的粗瓷瓶,自顧看著周遭風景,並不管她們之間的交談。


    福嬸打量楊桃一眼,見她打扮得齊整,神色安靜祥和沒有要反抗的意思,心裏就跟著安穩下來了:“嫂子稍等,我娘家路遠,一會兒也該到了。”


    話音剛落,一輛青帷小油車停了過來,一個打扮周正的小姑娘率先下車,而後恭敬的將車中婦人扶了下來。


    楊桃瞄了那婦人一眼,隻見她身姿豐盈,臉色蠟黃,即便帶了笑也掩飾不了眉間眼底長久的愁容痕跡。


    有兒有女又有地有錢,是什麽事情在她身上鐫刻了愁苦的烙印?


    福嬸緊著為雙方介紹,周嫂子和葉氏相互見了禮,眼風就不停往楊桃身上掃。


    楊桃被看得不自在,總覺得周嫂子看她的目光不僅僅是審視,還深藏著厭惡和怨恨。她仔細去看,周嫂子卻對她頷首一笑,恬淡的目光中隻有禮貌和親近。


    “這便是楊桃了?”剛才的小姑娘走到楊桃跟前,微微一笑:“我叫周潔,今年也十三了。咱們一處玩兒可好?”


    福嬸已經攜著大夥兒進山門,楊桃便落後兩步和周潔走到了一起。


    趁著出汗,她偷偷打開袖袋裏的瓷瓶,不著痕跡的撒了些藥水在身上。


    遇到一處陡坡,先上去的周潔伸手來拉楊桃:“我扯著你些,這路不好走。”


    楊桃將手伸到一半又驚慌的縮了迴來,眉眼閃躲著道:“不用了,我能行的,我自己能行。”


    說著話,還故意將裝了黃葛蘭的荷包換到了周潔站的那一麵。


    周潔狐疑的看了楊桃一眼,雖沒多說什麽,對楊桃的一舉一動卻更留心了。


    一陣風吹過,聞到一股惡臭的周潔使勁皺了皺鼻子。看楊桃又不著痕跡的躲得更遠,她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為了證實想法,她故意逼近楊桃,等楊桃退無可退,濃烈的狐臭味就衝鼻而來,刺得周潔胃裏翻江倒海。


    她趕忙後退幾步,看楊桃的眼神暗藏了嫌棄和討厭,卻將她自己隨身帶的香包遞了過來:“你帶著吧,再香一些能好點。”


    楊桃接過香囊掛在腰間,衝周潔感激一笑:“從小到大,也就你不嫌棄我。往後,我一定多和你親近。”


    周潔嚇得臉色都白了,虛弱一笑,趕忙迴到她娘親身邊。


    楊桃暗自一笑,悄悄抹了解藥,也走到葉氏跟前。


    到了客房,葉氏留意到了周潔的香包:“和周姑娘相處得還不錯?”


    楊桃信手翻著桌上的佛經,漫不經心的迴道:“還不錯吧,送了我香囊,也肯和我走在一處玩兒。”


    “周嫂子人也不錯,知書達理還很會照顧人。就是以往貧苦,發愁受累養成了黑臉的習慣。”


    說到窮苦,楊家這樣的破落戶不是更苦?也沒見兩個伯娘和娘親你滿臉苦大仇深?


    楊桃拿了本《金剛經》讀,拒絕對這話題深入交談。


    隔壁,周嫂子母女也在說話。


    周潔鼻子眉毛皺成一團,委屈的看著周嫂子:“娘,我哥真得娶那個楊桃?她身上臭死了,一出汗兩個香包都壓不住味兒。這要真去了咱家,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周嫂子瞪她一眼:“你敢壞事,迴去我扒了你的皮。”


    “娘,婚姻可是大事!”


    周嫂子歎氣,她何嚐不知道婚姻是大事?她何嚐不想要個天仙似的兒媳,可人都得認命。孝偉合該娶楊桃為妻,別說她身上臭,就是渾身膿瘡他家也必須娶。


    看女兒委屈得眼圈都紅了,周嫂子不由得揉了她的頭發,歎道:“等過了門,支了她下地幹活兒,她成日在地裏,你也聞不見她身上的味兒。”


    “哪有婦人家成天立在地裏的?”


    周嫂子冷哼一聲,將頭別了過去:“你記住了,不許讓葉氏有半點不滿。這婚事,必須成。”


    中午用完素齋,葉氏和周嫂子坐在一處說話,楊桃討好了周嫂子兩句而後便悄悄扯了周潔的衣角,小聲道:“咱們上後山去?”


    周嫂子一個眼色,周潔便藏住不願,歡歡喜喜的和楊桃去了。


    “楊桃,咱們去樹蔭下歇歇吧,天熱,我實在走不動了。”


    “好,你歇著,一會兒我給你驚喜。”


    周潔聞狐臭聞得想吐,巴不得楊桃離自己遠點:“你放心,我就在這裏等你,你玩兒你的去吧。”


    楊桃卻沒離開周潔視線,隻在附近抬頭找鳥窩,找到一個便脫了鞋哧溜溜爬上去。沒一會兒她便扔了兩隻扭斷了脖子的小鳥下來:“你挖個坑,我燒小鳥給你吃。三個月沒見葷腥,咱們今兒個有口福。”


    說著話,雙腿圈著樹滑了下來,手裏還握著倆鳥蛋。


    她對著光照鳥蛋,照完又強扭著周潔照:“你看,蛋裏的小鳥都成心了,這時候吃最美味滋補。我兩個都給你,你拿迴去補身子。”


    看著扭斷了脖子血肉模糊的小鳥,在想著吃鳥蛋的場景,周潔一陣惡寒,渾身都是雞皮疙瘩。


    “楊桃,這是佛門重地!”


    周潔是虔誠的佛教徒,尋常忌著大葷,每天早晚準時誦經。她還最討厭女孩兒沒個女孩兒樣!


    楊桃蹲下去挖坑燒鳥,滿不在乎道:“沒事,老和尚都在念經,這裏是後山不會有人發現。”


    說著就拿打火石生火,吸著口水一臉饞相的看著周潔道:“你肯定沒這麽吃過麻雀和鳥蛋,一會兒你嚐嚐,保管香得你吞舌頭。”


    她連毛將麻雀扔進火裏,周潔氣得渾身發抖,忍無可忍的拔腿就跑。


    等她走遠,楊桃踩滅了火,挖土埋了被燒光了毛的麵團。是的,麵團!


    托楊畔的福,楊桃知道了周家母女的喜惡。前幾天,她偷摸用麵捏了麻雀,用真麻雀毛插進麵團,隻要不拿在手裏仔細看,絕不會發現破綻。


    至於血肉模糊要用的血,不過是莧菜水而已。


    她再次爬上樹,將鳥蛋放迴了原處。再下來的時候,她在周潔歇腳的地方撿到條銀手鏈,應該是周潔掉下的。


    拿著手鏈,楊桃有些犯愁:“還還是不還呢?若是偷兒心性,周家是打死也不肯娶了吧?”


    她揣著手鏈迴去,才走到門口大家都圍了過來。周潔哭紅了眼睛,眼圈都紅腫起來,看見楊桃她立馬奔過來,緊緊攥住了她的手:“楊桃,你看見我手鏈沒有?就是你先前說很喜歡,想讓我送給你那條。”


    我說很喜歡,還讓你送給我?我自己怎麽不知道?


    楊桃看見了陰謀,她又開始猶豫。或許她應該豁出去,這次若被傳出偷兒本性,往後應該不會再有說親的上門。一壞名聲省千愁,或許也值得?


    隻要喬安信她、護她,名聲是不是也沒那麽要緊?


    她刻意不去設想旁人的指指點點、汙言穢語;刻意去忘卻楊翠事件後的屈辱和不容易。她抿了抿唇,神色逐漸堅定:“你手鏈丟了?沒看見啊,是不是掉在後山了?都別站著了,咱們趕緊原路去找找。”


    周潔嫌惡的瞟一眼楊桃,她故意將手鏈放在了顯眼處,楊桃不瞎怎麽會沒看見?她那麽說,定然是不肯還。


    很好,很好!楊桃,別怪我撕了你臉皮,你這樣的人實在配不上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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