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剛過,喬平就打著哈欠起來買早飯。他剛開鋪子門就見一賊人背著大弓撬窗戶,嚇得他扔了海碗,抄起閂門棍就往麵前的黑影打。


    “大哥,是我!”


    喬安閃身躲開,彎腰撿起了掉在一旁的海碗:“聽說鋪子出大事了,縣太爺直接命衙役綁走了趙郎中和楊桃?”


    “你聽誰說的?”喬平將閂門棍從新放好,盱著眼睛去看喬安背著的箭壺、以及非大事不動用的牛角大弓:“這弓供在祠堂,你怎麽弄出來的?”


    順著喬平的目光,喬安也看了眼肩上的大弓:“偷的!”


    眼見著喬平要發飆,他先發製人:“縣太爺再是官也得講理不是?治不好病就要殺人,當我家大夫都是神仙不成?”


    “當真是關心鋪子?那上次斷貨險些關門你咋不著急,去年趙郎中被肖財主扣住半個月,你又在哪裏?”


    喬平原本就嚴肅的一張臉黑了個透,他狠狠的瞪著喬安,就那麽瞪著,滿臉的不滿和質問。


    “是你們不讓我管鋪子的事!”


    “那這次你為啥要管?家裏人從來不和你說鋪子的事情,你怎麽得來的消息?喬安,你的書到底念不念了?”


    喬平搶步去扯他背上的箭壺和大弓:“打老虎的大弓都偷出來了,為了個丫頭片子,還打算大鬧縣衙不成?”


    喬安側身躲開了的喬平的手,緊皺了眉頭看他:“楊桃呢,她究竟如何了?”


    “喬安!”


    “真被抓了?”


    “若是真被抓了,你要如何?你又能如何?”


    喬安緊抿了唇,看了他哥一眼悶頭就走:“我找縣太爺說理去!”


    背著箭壺、大弓去縣衙說理?


    喬平氣得跺腳:“喬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為了個丫頭片子,你連我們一家子性命全都不顧了?”


    “喬安!”


    喬安腳步頓了一下,他緊抿著下唇,到底忍住了沒有迴頭:“大哥放心,我絕不會連累了你們。還有,我的所作所為和楊家無關,你們別去找楊家的麻煩。”


    他說完就走,大步流星。喬平看著他滿是戾氣的背影,跺腳大喊:“楊桃沒事,她巳時初就會來上工,不信你等著看。”


    喬安迴頭看他:“當真?”


    “騙你我不是人!”喬平很想甩他一耳光,可手癢了半天也沒能打下去。他看著他眼下的黑青,伸手搶過了箭壺和大弓:“滾進去歇會兒,我去買飯。”


    “我也去,路上你和我說說究竟是怎麽迴事。”


    “滾迴去睡,看你那臉色,是成天晚上沒睡覺出門做賊了?”


    喬安接過弓箭放好,率先往早點鋪子走去:“郭老太的病是治好了?”


    “你偷弓箭出來,是準備闖縣衙?”喬平認真的看著弟弟眉眼,問:“你這樣,可想過爹娘?”


    “沒準備闖縣衙,闖也沒什麽用。”喬安迴頭去看喬安,輕抿了唇道:“聽說東山有虎患,縣太爺為了除掉老虎正寢食難安。”


    “你想上山打虎?”喬平驚得背脊生寒,怒火直冒:“五十多個獵手有去無迴,你……依我看,楊桃那禍害當真留不得了。”


    喬安突然頓住步子,他轉身看著自家兄長,半晌後開口道:“我前天看見杜鵑姐了,她背著孩子在山上挖筍,說現在過得很好,讓你別再偷摸給她送東西。”


    喬平唿吸一窒,看著喬安的眼睛都有些紅了。


    “春曉接了起抄佛經的活兒,肖二小姐是主顧。她親手抄了八十九卷《金剛經》,右手腕抄得腫脹發疼不能動彈,迫於無奈才請人再抄三十九卷。一共一百二十卷經文,隻為求乞巧節佛前許願,願她的如意郎君,早日娶她過門。”


    喬平身子一抖,牙齒緊緊咬住了下唇。


    “哥,這麽些年你開心嗎?辜負了娟兒姐再耽擱上肖家小姐,你心裏好受嗎?你經曆著痛苦著,然後還準備將我也拉入那個旋渦?讓我對楊桃死心,然後就再也沒辦法去愛別人?”


    喬平雙手拍頭,滑下身子蹲在路邊,一聲接一聲的歎氣。


    “爹娘一生恩愛,他們不知道心死是什麽滋味。可你知道,你明明知道卻還要攔著我?”


    “肖家二小姐有什麽不好?溫柔賢淑、俏麗端方,家境更在咱家之上。若不是當年你救她一次,她那樣的人品家世怎麽可能會嫁給你?”


    “別說了!”喬平用手抹臉,長長的歎了口氣:“娟兒知道我給她送東西?”


    明明每次都趁黑再去,明明每次都避開了所有人。怎麽會有人知道?若是旁人知道,會不會讓娟兒在夫家難堪?


    “除了你還有誰想著她最愛的點心?除了你誰想給她送點東西還得偷偷摸摸的?”喬安歎氣:“哥,你的心疼嗎?看著娟兒姐成親的場麵,你心裏是啥滋味啊?”


    喬平突然站了起來,他發紅的眼睛瞪著喬安,吼:“你閉嘴,你給我閉嘴!”


    喬安過去摟住他哥肩膀,歎道:“我沒想戳你痛處,可我就是當年的喬平,楊桃就是當年的的杜鵑。哥,我不想走你們的老路!”


    “屁的個杜鵑!我和杜鵑是真心相愛,楊桃呢?她喜歡你嗎?她有一點點喜歡你嗎?”


    喬安的眉峰又皺到一起,他抬眼去看遠方,看楊桃進城的方向。


    喬平看他半晌,然後起身接著往早點鋪子走去。他的心極疼,疼得他唿吸困難。所以,他得找點事做,他得趕緊忙起來,他得離喬安遠點,離過去遠一點,再遠一點!


    喬安跟了上去,兄弟倆誰都沒開口說話。等買好早飯,喬平惡生生瞪了喬安一眼,甕聲甕氣的道:“倘若楊桃對你有心,我便幫你。”


    迴到鋪子的時候,王嬸在給大家下麵。看見喬平買的早飯,冷笑道:“你買的是午飯?”


    喬安叫了聲娘,王嬸便轉過頭對他冷笑:“我可沒你這樣的賊兒子,你今天能偷我家的彎弓鐵箭,明兒個就能要了我一家老小的賤命。”


    “娘!”


    王嬸將挑好麵的碗頓在桌上,低著頭猛吃,再也不肯看喬安一眼。


    喬平給喬安使眼色,讓他去後麵歇歇,他先勸勸爹娘。


    剛吃過早飯,楊桃便過來了。


    她一邊放包袱一邊和王嬸打招唿:“嬸來送藥啊?早知道您要來,我就不坐牛車去和你搭伴了。”


    王嬸牽強一笑,轉身進了藥房。


    楊桃滿頭霧水:又說錯話了?


    當她看見那張駭人的牛角大弓,再見到了喬安,她便什麽都明白了。她想說喬安兩句,可一抬頭就看見了喬安歡喜得閃亮的眼睛。


    隔著涼亭,他傻傻的看著她,傻傻的問:“郭家的人有沒有為難了你?縣太爺呢,他派去的衙役可讓你受了委屈?”


    楊桃看著他眼下越發嚴重的黑青,眼睛酸得發疼。到了嘴邊的責備,硬是說不出來一個字。


    她淺淺點頭,迴道:“我都好,沒人欺負我!”


    “那就好!”


    喬安有心和她多呆一會兒,他想多看看她,哪怕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光看看她也好。可這是在藥鋪,他爹娘都盯著,他還剛闖了禍。若他執意粘著楊桃,對楊桃一定沒好處。


    “你先忙!我去外麵看看。”


    喬安貪念的看了楊桃好幾眼,終究和她擦肩而過。


    這一天,楊桃心不在焉,做事完全不在狀態。趙郎中瞪了她好幾迴,最後直接摔了處方單:“滾出去,多會兒能用心了多會兒再來。”


    楊桃慌慌張張的退出來,一張臉臊得通紅。


    在內院,她聽見了王嬸喝罵喬安,聽見了喬叔摔打茶盞,聽見了長輩罵她是禍害。她背靠著牆壁安靜的聽著,聽著喬安挨罵,聽著喬安被打,聽著喬安一遍又一遍強調楊桃是個好女孩。


    她慢慢蹲下身子,雙手擁抱著自己。她咧嘴笑得甜美,淚卻流了一臉。


    喬安,傻喬安!


    那天晚上,她在迴私塾的路上等他。喬安一看見她轉身就走,楊桃跑過來拉住他衣擺:“我有話要和你說。”


    喬安別過頭去,悶哼:“但我不想聽。”


    楊桃將攥在手心的一盒藥膏塞進他手裏:“那我改天再找你談,這是活血化瘀的藥,你自己抹一點。”


    暖意順著喬安的手心一直暖到了他心裏,那甜滋滋的感覺,喜得他唇角微揚。


    趁他不注意,楊桃跳過去看清了喬安的臉。


    那張原本俊俏的臉高高腫起,兩頰上的手掌印交叉重疊紅中帶紫,左邊眼睛更是紫腫得厲害,原本黑亮的大眼睛嵌在縫隙裏根本就睜不開。


    楊桃光看著也覺得疼,她伸手扯著喬安的衣擺,哽咽著喊:“喬安……”


    喬安卻慌忙別過了頭,他不想讓她看見如此狼狽的自己。


    “我功課沒做好,爹生氣打我也是應該。不早了,我先送你迴去。”


    他抬步要走,楊桃卻扯著他衣擺沒動。她仰頭看著他的側臉,長長吐出一口鬱氣,鼓了半天勇氣後才道:“喬安,我們可不可以一起努力?你專心學問,我專心學醫。別的……”


    “你到底有沒有心?楊桃,你有沒有心?”


    喬安把住了楊桃肩膀,低頭鎖住了她的眼睛:“即便你不迴應,也強過一次又一次追著拒絕。楊桃,我真的就那麽令你討厭嗎?就那麽讓你看不上嗎?”


    “不是!”楊桃迴望著他的眼睛,一鼓作氣:“我是說我們一起努力,努力在一起。我努力學醫,努力不拖你後退,努力和你站到相同的高度。如此,你家人估計能容易接受我一些。”


    “楊桃……”


    “而你,你先專心學習。我不想別人一提起我,就說是阻礙了你前程的丫頭。所以,你要努力,努力的做學問,努力的考功名。等你功成名就,你家人便不會再嫌棄我拖累了你。”


    “在那之前,我等著你!”


    這一席話說完,楊桃早羞紅了臉。喬安也激動起來,他將楊桃狠狠按進懷裏,又礙於禮教趕忙將她推開。一時間手足無措,歡喜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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