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看到宇文初一直微微皺著的眉毛突然展平,唇角冷冷地勾了起來。在尚未掂量好應該由著他發作還是勸住他冷靜地處理這件事之前,她已經下意識地笑了起來,歡快地說道:“殿下,這秋紋的樂舞的確可算一絕,讓李全新把她宣過來如何?”


    宇文初皺起眉頭看向她:“本王覺著一般得很。”你確定想要見她?就不怕惡心著自己麽?


    “我覺得她很投眼緣。”明珠盡量用愉快的聲調說出這句話來,過了最初的錯愕後,憑著直覺,她越發覺得自己是對的,就連冷靜自持如宇文初都已經勃然大怒,她就更不應該順著自己的性子發作了。


    自此刻起,那些不想要她快活的人越是想要她生氣,她偏就不生氣,他們越是想要她哭想要她委屈,她就是要笑要開心。不就是一張略有幾分相似的臉孔麽?秋紋是秋紋,她是她,所謂沐猴而冠,猴子也還是猴子,並不能就變成人了。魚目不能混珠,算起來不過是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罷了,若是在乎就輸了。


    明珠這樣的態度令得座中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之外。但不可否認的,經她這樣一說,代王妃等人全都跟著鬆了一大口氣,甚至於代王妃和華陽王妃看向她的目光裏更多了幾分讚賞之意。她暴跳如雷、甚至於殺人都是在意料之中的,偏她這樣不溫不火的,比起她平時的表現來就令人意外了。


    宇文初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聽從了明珠的意思,淡淡地吩咐李全新道:“既然王妃有命,你便聽從。”


    “是。”李全新瞬間在生死之間走了個來迴,身上的汗水早把衣服打濕得猶如從水裏撈起來似的。得了宇文初這一聲吩咐,立刻飛速站起身來,先感激地看了明珠一眼,靠一身多年練出來的功夫撐著,不喘不抖地大聲道:“王妃召仙音班秋紋覲見。”


    舞台上的女子並不知道轉瞬之間宴席上已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她沾沾自喜地被班主和王府裏的女管事引著,含羞帶笑地走到跟前來,並不敢抬頭去看高坐座首的貴人們,折柳一樣地跪拜下去,聲音清脆嘹亮:“賤民秋紋,拜見貴人。”


    宇文初沒有吭聲,瞟了一眼明珠,示意隨你想要怎麽樣吧,哪怕就是想要這個女子的命,那也由得你。


    明珠看一眼鄭嬤嬤,鄭嬤嬤便威嚴地道:“王妃命你近前來。”


    秋紋低垂著頭碎步走到明珠跟前,再次拜下:“賤民給王妃請安。”


    鄭嬤嬤走上前去,將手捏住秋紋的下頜,強迫她抬起頭來對著眾人。


    明珠托著腮,十分認真地打量了秋紋一會兒,迴頭看著宇文初道:“她的眉毛原本不是生成這個樣子的,而是剃了之後再用螺黛一筆一筆地細描出來的。還有她的眼睛也比現在小,也是勾描出來的。粉搽得太多,胭脂用得不少,年齡不小。唯一能夠稱道的,是比較豐滿。”


    就好像是在孩子氣地和人比美似的,但宇文初明白她不是在和秋紋比,而是在告訴他,並不是秋紋真的長得有多像她,而是有人特意把秋紋打扮成這個樣子來惡心他和她的。因此她不會生氣,也希望他不要生氣。但說實話,這個女子的確是有一兩分像明珠的,特別是她在舞台上的那種飛揚自如和明媚可愛,不過假的就是假的,刻意的裝扮更令人厭惡痛恨。


    此刻秋紋已經意識到不對勁,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下頜被鄭嬤嬤捏著,艱難地仰著頭,汗水混合著脂粉從額頭上流下來,在臉上衝刷出一條條淺淺的溝壑,眼睛裏滿是恐慌和害怕,幾乎就要撐不住倒伏在地。


    魚目就是魚目,即便是給她披上精美的外衣,她也永遠不能散發出珍珠的光彩。宇文初看著明珠撐著下頜,有些苦惱又故意裝作不在乎的樣子,突然就不生氣了,他的小妻子都能有如此肚量,他又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如了那個人的願?要出這口氣不難,這麽個卑賤的女子如同螻蟻一樣的,輕輕就捏死了。


    可是殺了人之後呢?明珠的名聲就真的要壞了——隻是因為這個樂伎長得像她,而且精通樂舞,所以她便要殘忍地殺了人家,雖然他們都知道是怎麽迴事,可是外頭的老百姓和那些酸儒文人不會知道。他們隻會記住,仙音班那個有名的樂伎秋紋,被殘暴專橫的傅相之女、英王正妃傅明珠給害死了。


    還有一種情況是,如果明珠心軟大度地放過了秋紋,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傳出長得酷似英王妃的樂伎秋紋被誰誰收用了,或者是被誰誰怎麽怎麽了。


    從此之後,明珠的名字就會被一直和這個身份低賤的秋紋捆綁在一起,被無數的人嚼了又嚼,各種意淫各種侮辱。宇文初不能容忍這兩種情況中的任何一種發生,他的王妃、妻子、孩兒的母親,不該這樣被薄待被欺辱。


    秋紋不管是幫兇還是被利用的無辜者,都必須死。隻是不該在這個時候死,法子多多的,慢慢的,誰也別想從他手裏多占明珠一分便宜,誰也別想當著他的麵欺負他心愛的女人。


    宇文初看了李全新一眼,李全新立即領會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問秋紋:“你的天魔舞跳得很不錯,琵琶也彈得很好,是師從何人啊?”


    秋紋連話都說不清楚了:“賤民從四歲便開始習舞,五歲學奏琵琶,十歲登台表演,十六歲入京,賤民的師父並沒有特定的人,全憑著對舞蹈和琵琶的喜愛,到處偷師學藝罷了……”


    明珠默默聽完,道:“走到今日也挺不容易的,賞。”


    李全新笑眯眯地對秋紋道:“還請姑娘隨我來吧。”賞是要賞的,話也是要問清楚的。譬如說,究竟是誰讓她如此裝扮的,譬如說,她的身份來曆背景都是要細細追究清楚的問題。再接下來,就等殿下一句話,挑個合適的機會送她歸天就萬事大吉了,至於王妃那裏,殿下擺明了是不會告訴王妃的,他也跟著閉緊嘴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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