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女帝》或者《破滅》等文動輒百萬字,《惡蘿》篇幅很短,包小包估計了下,恐怕還不足二十萬字,以她現在的手速來說,集中精力一兩天就能碼出來,不過這樣的話,對於精神力的消耗必然很大。

    但是想起前兩天突破時看到的異象,包小包便決定試一試。

    《惡蘿》篇幅雖短,但對於人物的剖析卻比《冰凍星球》的男主更加深刻,情節更加精巧緊密,包小包寫之前列了詳細的大綱,全篇整體框架結構、人物關係都已成竹在胸了,才坐在電腦前開始碼字。

    這一碼就是兩天。

    包小包幾乎整個人都沉浸到故事裏。

    接著從阿蘿進入蘇家別院說起。

    別院清淨,除了一二粗使和從蘇家帶來的老仆,也就隻剩蘇如慎和阿蘿兩人,蘇如慎正當年少,剛來別院那幾日還耐得住性子讀書,日子一長,就嫌別院太過清淨,半點玩樂皆無。

    好在有阿蘿陪著。

    她雖不會說話,但眼睛裏有話,蘇如慎看著她,就覺得心裏平靜祥和不少,還有股油然而生的親近之意,教他隻想靠近她,與她日日待在一塊兒。

    蘇如慎與阿蘿一日日親密起來,老仆眼看著卻著了急,生怕蘇如慎沉迷女色,卻耽誤了念書,再說——看著那阿蘿時,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些毛毛的。

    隻是一說起讓蘇如慎遠著些阿蘿,一向聽話的蘇如慎卻發了脾氣。

    他覺著自己心思無垢,隻將阿蘿當親人看待,因此對老仆將兩人的關係想得那般齷齪而恚怒。

    老仆無法,隻得給蘇夫人去信。

    去信後兩日,老仆死了。

    死在自己的睡房中,死狀安詳,麵色發白,大夫檢查過,隻說許是心疾犯了。

    蘇如慎掉了幾滴淚,便打發人迴蘇家報信。

    老仆剛死,因著前兩日的信,蘇夫人派來的人便到了。

    蘇家一大家子的事要打理,蘇夫人自己走不開,隻得派了自己的心腹嬤嬤來,不為伺候蘇如慎,隻為管教阿蘿。

    蘇夫人看不上山野村女出身的阿蘿,可既然兒子喜歡,又是自己兒子傷了人家,也不好輕易攆出去,因此才派了嬤嬤過來,要她拘著阿蘿,一來不讓她勾著蘇如慎的心,耽誤他讀書上進,二來也是考察考察她,若是個不省心的……一個沒來曆的孤女,消失了也不算什麽。

    那老嬤嬤為人

    嚴厲,就是蘇如慎都怕她三分,阿蘿到了她手上,因癡癡傻傻不能言語也不會告狀,很是受了番折磨。

    阿蘿初到別院時,麵色蒼白,臉頰消瘦,神情也呆呆木木,後來許是吃住地好了,麵色紅潤豐盈起來,神情也更加靈動。

    隻是那嬤嬤一來,阿蘿又迅速地消瘦下來。

    蘇如慎起了疑心,設計詐了一詐,果然撞見嬤嬤暗地裏折磨阿蘿。

    蘇如慎大怒,命人將嬤嬤押迴蘇家,讓蘇夫人好好管教。

    隻是,臨走前的夜裏,許是太過羞憤,那嬤嬤竟趁人不備,撞牆死了。

    她額頭上一片斑斕血跡,臉上倒是祥和,麵色如老仆死時一般蒼白。

    嬤嬤死了,阿蘿的麵容又紅潤豐盈起來,神情也越加靈動,蘇如慎甚至覺得,他能看懂她眼裏的話。

    阿慎阿慎,陪我一起看花……

    阿慎阿慎,看我的新衣裳好不好看……

    阿慎阿慎,去阿蘿山玩好不好……

    是呢,他是在阿蘿山撿到她,說不定那裏能找到什麽阿蘿身世的線索呢。蘇如慎起了意,索性別院再無人管束,他便又背上長琴書卷,帶著阿蘿進了山。

    隻是這次卻沒有背弓箭了。

    哪裏有什麽猛獸,阿蘿遇上他之前,一個人在山裏還不是好好的?

    進山的路上,蘇如慎又看到一農婦從山中走來。

    不是上次遇見那個,年紀顯然更小,初初嫁為人婦的樣子,隻是麵色卻同樣淒苦。

    蘇如慎心生惻隱,想著他以後從仕,要知道民生艱難才是,因此攔住農婦,和藹地詢問起百姓民生。

    農婦有些拘謹,但許是看蘇如慎穿著華貴,倒是有問必答,且鄉音也不太重,蘇如慎句句聽地清楚。

    詢問之後,蘇如慎才知道附近鄉民的日子有多艱難。

    地裏收成總是不夠的,大半還要交稅,拚死拚活一年忙到頭,能不餓死就不錯了。

    怪不得個個麵色淒苦。

    蘇如慎心裏歎息,又問了句:“大嫂成親幾年了?可有子女?”

    聽了這話,那農婦卻突然受驚般地瞪大眼睛,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然後一句話不說,踉蹌地跑了。

    蘇如慎目瞪口呆,心想到底是鄉下人,拘謹怕事兒,不知觸到她哪根弦,居然就這麽跑了。

    他噘著嘴朝

    阿蘿抱怨。

    阿蘿不說話,眼裏閃爍著柔柔的笑意。

    進了山,又來到撿到阿蘿的那處山崖之上。

    山崖上景色依舊,隻是那老鬆上的女蘿長地更加長,更加多了,整棵整棵的鬆樹幾乎都被白色的女蘿遮住,見不到一絲綠意。

    蘇如慎興致勃勃地擺了琴,和著陣陣鬆濤撫琴,阿蘿在一邊安靜地聽著。

    蘇如慎撫著琴,目光看著那山,那樹,那女蘿,腦子卻漸漸地有些迷糊。

    仿佛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成片成片的,許多人在哭,聲音稚嫩地像娃娃,然後,又多了個少女的聲音,卻不再隻是哭聲,而是有了話語。

    “不要……求求您……不要……”

    至於在求誰,卻聽不清楚了。

    聽著這哭聲,蘇如慎隻覺得快被那哭聲裏的悲傷淹沒,壓得他眼皮沉重地睜不開,也不想睜,隻想陪著那些哭泣的人一起哭……

    “少爺!”

    驚雷般的喊聲在耳邊炸起,蘇如慎猛然一驚,才發現自己居然撫著琴睡著了,環顧四周,卻不見阿蘿的身影。

    “阿蘿、阿蘿……”他急忙叫著,卻依舊不見阿蘿蹤影,反而將那找他的人引了過來,他看過去,發現是幾個蘇家的下人,方才那聲“少爺”,便是出自這幾人之口。

    “少爺,夫人來了!您怎麽不在莊子裏,小的們一頓好找。”下人們看到蘇如慎,咋咋唿唿地喊道。

    “你們見沒見過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不會說話,很是美貌,長得、長得……”蘇如慎急著問,到描述阿蘿長相時卻突然卡了殼。

    他記得阿蘿是很好看的,可……具體怎麽個好看法,他卻突然想不起來了。

    眉毛什麽樣,眼睛什麽樣,鼻子什麽樣……居然通通想不起來,就像黏土捏的泥人兒,粗糙地隻有一個輪廓。

    不過,隻說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下人們便紛紛搖了頭。

    蘇如慎失落不已,但母親來了,也不能耽擱,因此留下一個下人守著,便迴別院去了。

    蘇夫人果然來了,還帶著許多得用的仆人,隻是去了老仆和嬤嬤,又換上兩個新人,經年的老仆也就隻剩一二了。

    母子敘話不必多說,卻說阿蘿,那留下的下人守了一整天,也沒能等到阿蘿的蹤影。

    蘇如慎更加失落了,晚上點著燈也看不進書。

    蘇夫人帶來的侍女伺候他更衣睡覺,拿著他的衣裳卻突然驚叫起來。

    “呀!這什麽東西?!”

    蘇如慎看過去,才發現衣裳裏裏外外沾了不少白色絲線樣的東西,不由也嚇了一跳,不過仔細一瞅,看清那是什麽之後便笑道:“不妨事,這是山裏鬆樹上的女蘿,許是白日進山時沾到的。”

    侍女小聲嘀咕了句:“怎麽連裏麵也沾上了……”

    蘇如慎卻沒聽到侍女的嘀咕,他正在想阿蘿。

    ——阿蘿阿蘿,你去哪裏了?

    一連幾天,阿蘿都未再出現。

    蘇夫人沒見著那迷了兒子心的狐狸精,卻也不肯放鬆對蘇如慎的看管,日日盯著他好好看書。

    蘇如慎隻覺得憋悶不已,這日終於得了個空溜出去,也不敢走遠,就在別院附近的村子裏溜達。

    這村子的村民大多佃蘇家的地過活,村長倒是認得蘇如慎的,見他在村子裏溜達,忙點頭哈腰地陪他逛著。

    看著那一排排寒酸的茅屋土牆,一群群留著鼻涕的毛頭小子,蘇如慎也不嫌無趣,興致勃勃地問著村長各種問題。

    問了地裏收成,又問水利禽畜,逛到大半,身前又一群留著鼻涕的娃子喧鬧著跑過去,蘇如慎有些奇怪地問道:“村裏也講究女娃娃待在家裏麽?怎麽一路走來沒見幾個女娃?”

    蘇如慎上頭六個姐姐,個個都是大家閨秀,從小被教養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是蘇如慎卻聽說這貧苦人家不一樣,沒那麽多規矩,女孩子長到十幾歲照樣拋頭露麵為生計忙活,因此見到村裏這情形不由有些奇怪。

    村長幹幹地笑了,黝黑蒼老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我們村啊……風水好,送子娘娘眷顧,男娃多。”

    蘇如慎聽到這話,心頭仍舊有些奇怪,正要再問,突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竟是那兩個曾經在進山路上遇到的農婦。

    蘇如慎注意力轉移,又問起這兩人來。

    村長的迴答卻沒什麽出奇的。

    第一次遇到的婦人年已四十,嫁過來二十年,家裏窮苦,丈夫老實肯幹,卻也養不活家裏許多人口,婦人生了四個兒子,去年卻生生餓死了一個,是最小的那個,死的時候才五歲。

    第二個婦人二十出頭,倒是剛剛嫁過來,隻是家裏一樣揭不開鍋,好在還沒兒子,夫妻兩個並老父老母,勉強能夠過活。

    這樣的慘事,聽起來總是不好受的,蘇如慎也沒興致逛了,告別村長,匆匆迴了別院。

    隻是,別院卻出了事。

    跟在蘇夫人身邊的幾個經年老仆齊齊暴斃而亡。

    他們死地悄無聲息,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說是年老病逝正常吧,又哪裏有幾個人約好了一起病逝的?再說其中兩人生前身體可還好著呢,半點沒快死的樣子。

    蘇如慎心裏奇怪,蘇夫人卻麵色蒼白地鬼一般,脖子上掛著佛珠,手裏緊緊捏著平安符,一迭聲兒地吩咐下人收拾東西迴蘇家,竟連蘇如慎的東西也一並收拾了。

    “離大考也不遠了,快快迴去準備是正經。”蘇夫人對兒子如是道。

    蘇如慎卻不想迴去。

    他還想等阿蘿迴來呢。

    隻是蘇夫人的命令不可違抗,下人們忙碌了一通,蘇夫人連同蘇如慎一起,當天就迴了蘇家。

    蘇如慎被拘在屋子裏念書,蘇夫人還為他去好幾個寺廟請了平安符,通通讓他帶在身上,說他身邊一連死了幾個人,沾了死人晦氣,要用平安符驅驅晦氣。

    蘇夫人來請了道長來家裏設壇做法,整日裏香燭的味道彌漫,蘇如慎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奈何蘇夫人高興,也就隨她去了。

    可是,他想阿蘿。

    想地他神思恍惚,看誰都像阿蘿,看房裏的丫頭像,看姐姐們也像,看見任何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都像。

    他覺得他快瘋了,心裏的想念就像那鬆樹上的女蘿般瘋長,長得長長的、密密的,再容不下其他東西。

    蘇如慎病了。

    大夫們當著眾人麵不好說,對著蘇夫人蘇老爺時卻說了實話。

    ——這模樣,八成是相思病啊!

    蘇老爺蘇夫人差點沒急死。

    大考在即,這關口怎麽能病呢!

    蘇夫人攪著帕子,心裏將那個勾地自己兒子害病的狐狸精阿蘿狠狠罵了一頓。

    然而,解鈴還須係鈴人,蘇夫人再恨,看著日漸消瘦的兒子,也隻得派人去尋阿蘿。

    沒人察覺,蘇如慎竟也偷偷溜了出去。

    他不放心他娘,萬一他娘敷衍他呢呢?萬一他娘找到阿蘿卻將她趕得遠遠的呢?

    蘇如慎不放心,於是隻能自己出去找。

    這邊,下人們去別院附近找了又找,什

    麽都沒找到不說,還得知個壞消息——別院附近幾個村子,像是有了瘟疫!

    好幾個村子的人都死地七零八落,死因卻怎麽也查不出來,村民們死時身上也沒外傷,除了臉色蒼白一些,神態甚至還挺祥和,大夫和仵作都沒轍,隻得推說許是瘟疫。

    官府封了村,不許人進入,蘇家的下人們也是聽人說起才知道。

    蘇家這邊,發現兒子不見的蘇老爺蘇夫人急地團團轉,正要派人去找,前頭去找阿蘿的下人迴來,帶來了瘟疫的消息。

    蘇夫人當場厥了過去。

    掐了人中悠悠醒來,立刻哭著求蘇老爺一起去找兒子。

    蘇老爺對這老來的獨子也疼愛非常,即便知道此去兇險,卻也不忍拒絕,遂套了車馬,跟蘇夫人一起去尋子。

    卻說這邊,蘇如慎果然是朝別院而來。

    他要躲著蘇家人,也沒車馬代步,因此走了一整天才到別院。

    天還微微亮著,殘陽掛在西山,雲霞火燒般絢麗,蘇如慎在別院周圍繞了一圈,最後還是去了後山。

    既然是在阿蘿山撿到阿蘿,那就還去阿蘿山找吧。

    進山的那條小路上,蘇如慎又看到一個農婦。

    那農婦卻沒在走路,反而坐在路邊,懷裏抱著什麽東西,癡癡傻傻地不知道在說什麽。

    蘇如慎好奇地靠近,隻聽她斷斷續續地說著:“……報應……我的兒……不是娘狠心……你別來找我……我也沒辦法……娘不想死……”

    蘇如慎低頭一看,終於看見她懷裏抱著的東西。

    是個碎花棉布小褥子,像是包裹嬰兒的,隻是此時裏麵已經沒了嬰兒,卻被塞了一把柴草,被農婦小心裹著,似乎那就是她的孩兒似的。

    蘇如慎心神一震,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倒退了幾步。

    他仔細去看婦人的臉,隻覺得有幾分熟悉,似乎在別院附近那村子裏見過。

    “你是誰?”

    “你為什麽在這裏?”

    “你的孩兒怎麽了?”

    ……

    蘇如慎鼓起勇氣,靠近農婦,一連問了好幾句,終於問道她孩兒時,才引來農婦怔怔的目光。

    她張口,目光卻仍是癡癡傻傻。

    “……我的孩兒扔了。養不起……不帶把的……不讓養……都扔了……”

    蘇

    如慎倒吸一口冷氣。

    他聽說過有些地方有殺嬰,尤其殺女嬰的惡習,卻沒想到自己身邊就有這樣的事情。

    看到農婦仍然癡癡傻傻地坐在路邊,蘇如慎猛然想起之前見過的那兩個農婦,他瞪大眼睛,顫抖著聲音問道:“扔……扔哪兒了?娃娃扔哪兒了?”

    農婦吃吃地笑:“懸崖下啊。那些掛著白須子的老鬆樹下邊,扔了好多女娃娃啊……”

    說完這句話,她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死了……扔過娃娃的……都死了,這是娃娃來報仇了……我不想死……不想死……嗚嗚……”

    “什麽風水好……什麽扔了女娃就能生男娃……也就有錢人家的太太信。”說完這句,農婦抬頭看著蘇如慎,忽然笑了起來。

    那笑極安詳,卻又帶著絲詭異,大仇得報後的暢快似的,看得蘇如慎毛骨悚然。

    “砰!”

    農婦忽然倒地,懷裏的碎花小褥子掉下來,裏麵包裹的柴草散了一地。

    蘇如慎驚唿一聲,再去看,卻發現那農婦竟然已經死了!

    她的口鼻中,隱隱約約露出些白色絲線一樣的東西,旋即卻又隱去,似乎什麽都沒有似的。

    “啊!”

    蘇如慎覺得自己瘋了。

    他早就忘了什麽阿蘿,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鬼地方!

    他用力地跑著,沒多久就跑到別院附近,他曾經去過的那村子,才發現村莊已經被封了,外麵豎起高高的籬笆,官兵在離籬笆老遠的地方守著,不讓村子裏的人出來,也不讓人進。

    想著農婦的話,蘇如慎隻覺得那村莊如同惡魔,慌忙往別院跑去。

    別院還留有幾個打掃的仆人,見到蘇如慎,忙給他收拾房間。

    蘇如慎驚魂未定地裹著被子睡了,手裏緊緊握著蘇夫人給他求來的平安符。

    半夜時分,忽然聽到什麽聲音。

    蘇如慎恍恍惚惚地睜開眼,卻見眼前站著他日思夜想的人。

    ——阿蘿!

    阿蘿還是那麽漂亮,臉頰更加飽滿豐潤了,眼睛裏帶著溫柔的笑意,蘇如慎甚至還看到她張開了口。

    她張口,似乎說了兩個字。

    蘇如慎沒聽清楚,見到阿蘿的喜悅讓他暫時忘記害怕,癡癡地起身,手裏攥著的平安符掉下也沒注意。

    “阿蘿,你說什麽?你會說話了?”他急切又欣喜地問道,卻在猛然看到她身上的衣裳時站住。

    那條條縷縷,白色布條組成的破爛衣物,初見時她便穿著這樣的衣服。

    當時他隻覺得她可憐,此時卻猛然想到什麽。

    他退後幾步,阿蘿卻往前靠近,再次張口,這次說的話,他聽地清清楚楚。

    阿蘿說的那兩個字是——弟弟。

    屋外傳來亂糟糟地喊聲,蘇如慎聽到,那是他父母的。

    許多年後,蘇如慎已經記不清十八歲那年的事了,隻知道那年家裏死了幾個老仆,他貪玩去別院,卻遇到歹人,歹人將附近幾個村子都屠了大半,幸而來了個佛法無邊的大和尚,將那歹人擒住,他才得以逃脫,隻是去找他的父母卻不幸遇害。

    他受了刺激,也就將事情忘了大半,所知的這個版本,還是從姐姐和下人們的言語中東拚西湊出來的。

    他覺得好笑,什麽佛法無邊的大和尚,大和尚能降妖伏魔,還能降服歹徒麽?

    不過索性想不起來,他也就不想了。

    不過因為那事,他的科舉之路是斷絕了,不知為何,再也讀不進去書。

    好在蘇家有偌大的家產,他又是獨子,繼承了家產後便是個吃穿不愁的富家翁。

    唯一愁的,便是子嗣。

    年過三十,膝下好幾個女兒,卻沒一個男丁。

    蘇如慎發愁,便想著再多納幾個妾,也不拘相貌了,隻挑好生養的。

    當年剛娶妻時,蘇如慎跟妻子也是如膠似漆過的,隻是因著子嗣的事兒,妾侍一個個進門,夫妻感情便漸漸冷淡下來。

    想著跟妻子說納妾的事兒,蘇如慎心裏有些愧疚,輕手輕腳地到了妻子房門前,徘徊了半天,互聽門內有聲音傳來。

    “……老老爺當年也是這樣呢,都生了七個小姐了,末了末了才得了老爺,夫人不必憂心。蘇家的兒子來得晚。”

    這是個蒼老的聲音,蘇如慎聽得出來,是個老仆,還是他沒出生就待在蘇家的老仆。

    蘇家的老仆都去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在蘇如慎父母身邊伺候的老仆,基本都已經死絕,這個老仆,當年隻是個粗使丫頭,進不得主子身。

    蘇如慎卻渾身一僵。

    七個小姐?

    他隻有六個姐姐啊。

    “……

    那,後來又怎麽有了老爺呢?六姑奶奶可比老爺大著十幾歲呢,怎麽……又能生了呢?”屋內,妻子小聲詢問。

    “這個老奴也不知道……不過……老夫人懷上前。去了趟城外的別院,據說那裏風水好,附近村子裏男娃特別多……”老仆繼續說道。

    “……老夫人迴來後沒多久就懷上了……就是才十三歲的七小姐……跟著去別院,失足跌下山……死了……”

    老仆的聲音越來越低,蘇如慎聽在耳裏,卻如驚雷一般。

    他眼前仿佛出現一個少女的人影,麵孔漂亮又模糊。

    “阿蘿……”他喃喃喚著。

    少女朝他笑了笑,吐出兩個字。

    ——弟弟。

    “砰!”

    蘇如慎砰然倒地,口鼻裏白色絲線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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