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節度府。


    什麽叫物是人非,看看現在的節度府就知道了。


    府邸還是那個府邸,並沒有太多的變化。所不同的是,現在的節度府外卻是門可羅雀,即便是府邸之內,護衛、仆役也是少之又少,憑白的給人一種破敗之感。


    展白孤身一人坐在府邸深處的一處小院的房頂之上,俯視而下。


    並不大的院子裏,正有一華發斑白的老婦與不過五六歲的娃娃嬉戲,看似好不愉快,隻是在娃娃看不到的時候,那老婦的臉上才會露出濃濃的憂愁以及困倦。


    “這還是那個英姿颯爽,統領數百刑車衛的藍姬麽?”展白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當年如果沒有自己奪舍了趙銘傳,現在他們又會在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


    或許,藍姬會為趙銘傳在萬花苑中謀得一房媳婦,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吧?


    展白想到這,卻是又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破綻,當初,藍姬以半個柳元郡為代價,想要為兒子從內閣中娶一房妻子,當時沒覺得有什麽,但以現在的眼光看,有可能麽?


    萬花苑內閣的弟子身價隻值半個柳元郡?


    想到這,展白自己都覺得可笑。


    看來又要迴歸到之前蝶衣千方百計都避而不談的那個問題上了。


    地三洲,絕非人們想象中的那般簡單啊。


    強自打斷自己的思緒,將目光再次投注在院子那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身上,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藍姬已經發現了自己,正抬頭與自己對視。


    對於展白,藍姬又怎麽會忘記呢?


    五十多年前的那場柳州之戰,她可是親眼目睹了一切,尤其是展白最後從趙銘傳的身上破體而出,大殺四方,那等威風赫赫的場景,讓她畢生難忘。


    對於展白,藍姬說不上是恨,甚至隱隱還有些感激。


    畢竟,在藍姬的眼中,展白算是前輩高人,最後能夠放過他的兒子,已經是不小的恩惠了。


    “老身,見過前輩。”藍姬大禮行拜,聲音很是蒼老。


    歲月的無情,讓最終沒能突破進太始境的她,早已步入了生命的末期,因為孫兒的緣故,這幾年才強拖著蒼老的身體,苟活於世。


    “你……”展白張了張嘴,不知為什麽,卻一時間無言以對,良久之後,才換來一聲歎息,“其實,你的兒子,是被我一個徒兒所殺。”


    “老身知道。”藍姬的神情看似無悲無喜,不過,還算堅實的手臂,卻是隱蔽的將孫兒撥到了身後。


    護犢之情,在藍姬的身上,盡顯無疑。


    藍姬表麵極力表現的淡然,卻依然無法遮掩內心的忐忑,她害怕展白此來的目的,是為了斬草除根的,若不是自知能力不逮,說不得早就拚上這條老命了。


    “他叫什麽?”展白徐徐從房頂上跳下,指著躲在藍姬身後,卻好奇的不時露出腦袋的男孩。


    “趙……趙尋佑。”藍姬全身一顫,展白每走近一步,讓她心中的恐懼便猛增一分。


    “尋佑,尋求庇佑麽?”展白慢慢咀嚼著這個名字,又望了那虎頭虎腦甚是可愛的男孩一眼,心中不知為何,就想起了念念小時候的樣子。


    大人的事,又何必連累到小孩子的身上呢?


    趙家算是破落了,柳元郡對他們來說,已經不再是收益頗豐的領地,而是催命的符錄,就憑這祖孫兩人,在如此群狼環伺下,根本就是待宰的羔羊。


    “你幫我做一件事,事後,我保你們祖孫二人平安。當然,柳元郡還是不要想了,這已經不是你們所能擁有的東西了,如何?”展白沒有將同情心泛濫下去,而是以極為正式的語氣,提出了交易的條件。


    聽到展白這話,藍姬重重的鬆了口氣。


    相比於那種表麵上溫和良善,暗地裏卻是痛下殺手,在她看來,這種看似公平的交易,更讓她心安。


    “承蒙前輩還看得上老身這半死之軀,若有驅使,自然是毫無怨言。隻求前輩,能將我這可憐的孩子安置在安全之處,如此,老身便是鞠躬盡瘁,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藍姬話說的極為誠懇,而且不難聽出,她做出這番決定,是下了極大決心的。


    以子為質,一來安對方之心,其次,也能真的給予孫兒安全。


    至於,展白會不會過河拆橋,暗地裏斬草除根,藍姬卻是沒有太過懷疑。


    畢竟,展白若是想殺他們祖孫兩人,實在用不著這般麻煩。


    展白神色複雜的望著藍姬,“你放心好了,如果此次你不幸罹難,我便收尋佑為徒,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也算是對你之前恩情的迴報。”


    展白深知此次任務的艱險,用九死一生來形容都毫不為過,所以,他這番承諾也算是投桃報李的安慰藍姬了。


    “老身,謝前輩。”果然,藍姬全身劇顫,這一次,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激動,不顧展白的阻攔,便拜伏了下去。


    “進屋吧,我給你講述一下具體的事宜。”展白說話間,極為自然的牽起了趙尋佑的手,當先向著屋子走去。


    ……


    三天後,地下城,劍獄山莊,霄劍殿。


    展白一步步的向著最上方那座由數百柄各式長劍鑄就的寶座走去,目光不時四顧,仔細打量著這座宮殿。


    “嗬嗬,好一個垂簾聽政,我隻是想不通,難道其他人就沒有心生懷疑麽?”當展白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寶座一側由輕紗圍成的奢華大床時,不禁對陪在身邊的隱兒冷聲道。


    “嗬嗬,早些年還沒什麽,不過,最近幾年,你那些屬下弟子可是沒少暗地裏調查,好在他們雖然懷疑,可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倒也沒有生事。”隱兒輕描淡寫的笑道,然後膩在展白的懷中伸了一個懶腰。


    突然,展白感覺到懷中的嬌軀微微一震,低頭望去,卻見隱兒臉色不知何時變得極為難看。


    “怎麽了?”展白問道。


    “你的妖分身……不見了。”隱兒的話,也讓展白的心沉了下去。


    剛才,他隻顧著觀察霄劍殿了,卻是一時將妖分身給遺忘了,此時聽到隱兒的話,不僅沉下心來,凝神聚氣之下,發現自己以青衣道法召喚來的妖體力量以及意誌都還在,可神念放射出去,卻是無論如何感受不到妖體分身的存在。


    “隱兒,你親自跑一趟,讓楚遲、寧小凝、秦莫冷……所有人都滾過來見我。”不見了妖體分身的展白變得罕見的暴躁起來,在他想來,妖體分身的消失,跟這些原班人馬脫不了幹係。


    現在的妖體分身,因為傳承了孱弱體質,即便穿著菩提專門以巨劍劍妖打造的衣服,在懵懂之下,無疑是極為危險的。隻要對症下藥,就算是凡俗之人,都能輕易的將其斬成碎片。


    此時此刻,展白反而不敢冒險,將妖體分身的意誌還迴去了。一來,是為了能夠通過這股獨立的意誌來確定妖體的位置,二來,也是擔心,一旦自己還迴去的話,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召喚迴來。


    展白現在也算是了解了,青衣道法之所以能夠召喚迴妖體分身的意誌甚至他的大部分戰力,原因很簡單,因為妖體分身是菩提以扶鸞道法鑄就的。而不管是青衣道法還是扶鸞道法都是由青帝自創,之間若是沒有什麽聯係,打死展白都不相信。


    現在,最為緊要的是要弄清楚妖體分身到底去了何處,是死是活?


    而目前最大的嫌疑,無疑是自己之前的那些屬下弟子。


    就像隱兒之前所說,這麽多年來,一直被當做傀儡的妖體分身,也就是那個自稱為展亦白的混蛋,想不露餡是絕不可能的。


    一旦引起別人的懷疑,那麽趁著隱兒前往柳州,盜取甚至是劫持展亦白,並非不可能。


    隱兒顯然也明白事態的嚴重,並沒有多說什麽,緊走兩步,就出了霄劍殿。


    坐在寶座上的展白,強壓下心頭的煩躁,直等了一盞茶的時間,便聽到殿外熙熙攘攘的腳步之聲。


    “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滾進來。”再也忍受不住的展白,對著殿外咆哮道。


    楚遲跟秦莫冷兩人肩並肩著當先走了進來。


    緊接著是劍衣領以及煉血暗堂的弟子,此次來的,都是熟麵孔。


    窸窸窣窣的,不一會,大殿之中就走進了四五十人,好在霄劍殿夠大,卻也不顯得擁擠。


    最後,寧小凝牽著琴音的手,聯袂而來。


    望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幾十年沒見,好多人臉上都留下了歲月的風霜。讓展白一時感慨的同時,也從所有人的臉上察覺到了同樣的眼神,那是——懷疑。


    唿!!


    一陣微風拂過,展白清晰的看到不遠處的輕紗微動,隱兒的身影已經若隱若現的出現在裏麵的大床之上。


    “怎麽?你們在懷疑我是假的麽?”展白整理了一番思路,聲音不禁冷了下來,對著下麵的所有人喝道。


    “弟子不敢,隻是心中卻也有諸多不解之處。”楚遲第一個開口,看得出,這話他是忍了很久了。


    “給我閉嘴。”展白一想到分身,就再也控製不住心頭的怒火,噌的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我現在沒有閑心跟你們扯淡,是誰把我的妖分身帶走的,快還迴來,此事我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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