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煙波苑時已是中夜。仆人都睡下了,隻刑管家一人還在苑中等候,若非見到林中槐,他幾乎不相信麵前的人就是三個月前的大護法。他從林中槐口中得知古鉞聰瘋了,隻睜大眼望著他,良久才道:“出穀時還好好地,怎麽才兩三個月就……”兩行濁淚早忍不住流下來。


    服侍古鉞聰睡下,望著搖搖晃晃的燭光,刑總管一麵抹淚一麵輕聲道:“大護法,你知不知道,三年前咱們苑裏和您一起讀書的孩子,現在個個都會寫字,還會算術,林家的孩兒最是聰明,經胡先生引薦,教主親自考問過他後,允他出穀考取功名,這孩子還真有出息,現在已經在京城做大官兒了。大護法,都說嗜血教是殺人不眨眼的魔教,可這兵荒馬亂的年月,我們比穀外的老百姓活得還快活,您和教主的厚恩,我們就是粉身碎骨,也無以為報,我們都盼著多服侍你幾年哪,你要是就這樣瘋了……這可……”不知是不知如何往下說,還是怕吵醒古鉞聰,抹著眼淚出去了。


    古鉞聰聽在耳中,心想:“當時我也隻是一時興起,沒想到竟會有人考取功名。”又想:“教主竟會允教中奴才出穀考取功名?”想到教主對自己的撫養之恩,暗道:“如今所謂名門正派都屈從於高進倫,但凡正義尚存之士,卻到了嗜血穀——昔日水火不容的魔教之中來了。江湖中善惡是非,又有誰說得清楚?”他身心俱疲,想著想著,終於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忽聽苑外一陣雜遝之聲由遠而近,少說也有七八個人同時奔來。古鉞聰猛然驚醒,正待掀被下床,林中槐已到了寢臥中,說道:“你睡著,我去看看。”


    剛到院中,便聽一人猛敲大門,叫道:“古將軍,救我!”卻是一少女的聲音。


    林中槐微微一愣,長身躍至房梁上,借著燈籠餘光向苑外看去。隻見一身著緇衣的小尼姑,正神色慌張地揮拳敲門,百丈之外有三五盞火把疾向這邊廂移近,微微火光中看得分明,身後是十數名蒼霞派弟子。隻聽有人大喊:“抓住**,別讓那騷娘們逃了。”


    林中槐從梁上下來,迴到古鉞聰臥房,連聲道:“怪了,怪了,霄凰庵的弟子怎會被人追殺?”


    古鉞聰皺眉道:“你可瞧真切了?”


    林中槐道:“門外是個光頭的小尼姑。”


    古鉞聰道:“追她的是什麽人?”


    林中槐道:“是蒼霞派弟子。”


    話音方落,隻聽敲門聲更大了,蒼霞弟子喊聲也越來越近,古鉞聰道:“先開門救人。”


    林中槐點點頭,兩個兔起鶻落奔到苑門口,剛推開門閂,那小尼姑已擠身而入,一見是林中槐,微微一怔,忙躲在他身後,顫聲道:“林施主,救命。”燈火之下,林中槐這才見這小尼姑麵上濃妝豔抹,還有一股甚濃的脂粉味,絕不像是靜仇師太門下弟子,不禁更是心疑,問道:“誰在追你?”


    那小尼正待答話,又聽得幾聲渾重的敲門聲,一人低聲道:“**,別以為躲到將軍府上,我們就拿你沒辦法,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就是將軍出來,我們今日也要討個公道。”


    林中槐伸手去開門,小尼姑渾身一哆嗦,哀求道:“林施主,求求你,不要開門。”


    林中槐道:“你放心,事情尚未真相大白,他們不敢怎樣。”緩緩將門打開。


    七名蒼霞派弟子站在門外,見到林中槐,也是微微一愣。一獨眼的漢子拱手道:“原來林大俠在此,那再好不過了,在下蒼霞派二弟子鐵雲山,請林大俠將這個**交給我們。”


    林中槐道:“不知這位小師父何處冒犯了各位?”


    鐵雲山指著他身後的小尼姑,大罵道:“這**蛇蠍心腸,勾引我大師兄不成,竟然下毒把他毒死了。”另一人道:“此仇不報,我蒼霞派日後如何在江湖上做人?”其餘弟子一齊破口大罵。


    林中槐奇道:“這位小師父是出家人,怎會和貴派大師兄……”


    鐵雲山道:“林大俠,你莫被她這身衣裳給誆了,這**法號靜依,剛投入霄凰庵不久,這**水性楊花,人盡可夫,她……她一定是高進倫派來的細作。”


    林中槐吃了一驚,望著靜依,問道:“鐵兄此言,可有證據?”


    鐵雲山道:“天下誰人不知,靜仇師太門規極嚴,向來深居簡出,手下弟子個個潛心習武,可你看這**,她不是媚乙妖道的弟子,我鐵雲山從今往後將名字倒過來念。”


    靜依本恐懼之極,聽有人說她是風月觀弟子,竟壯著膽站了出來,大聲道:“你胡說,媚乙妖道欺師滅祖,殺我同門,就是殺了我,我又怎會認賊作父。”


    林中槐察言觀色,見雙方均不像是說假,正待勸說,誰知鐵雲山身後一師弟已忍無可忍,大叫一聲:“**,和你多說一個字,都髒了老子的耳朵。”單刀揮動,直逼靜依咽喉。靜依欲要躲閃,已然不及,忙抽出長劍向他大刀攔腰擋去,正是霄凰庵的入門招式“飛花逐水”。但她功力顯是比蒼霞弟子差太多,那蒼霞弟子手中單刀經她長劍一震,雖慢了些許,仍是長驅直入。


    林中槐見狀,左手一探,將單刀接在了手中。那蒼霞弟子用力想要掙脫,暗中運了三次力,竟一動也動彈不得。林中槐指尖一鬆,放開了單刀,說道:“各位兄弟,大家同為拜月貢而來,如今大事未成,還請不要傷了和氣。這樣,倘若這位小師父殺了貴派大師兄,不管她是不是風月觀弟子,在下一定給各位一個交代。但我們若就這樣殺了她,隻怕貴派從此與霄凰庵結仇。”


    那蒼霞弟子知自己不是林中槐對手,冷哼一聲,向後退了開去。另一弟子道:“和這**和氣?哼,這**逼大師兄喝毒酒時,我正好從門前經過,我是親眼所見,今日林大俠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就不走了。”其餘弟子紛紛起哄。


    林中槐見狀,心忖:“此時勉強讓他們放過她,他們心中不忿,迴去後說神教的人包庇霄凰庵,甚或私下找霄凰庵的人尋仇可就糟糕了。”想了一想,轉身道:“小師父,他說親眼見你逼大師兄喝毒酒,你有什麽話說?”


    靜依緊咬著下唇,說道:“我沒殺他,是他自個兒賭氣把藥倒入酒水中喝了下去,我本要攔阻的,可他力氣大,我又搶不過。”說罷,兩行晶瑩的淚水自臉頰滑落下來。


    鐵雲山呸一聲,斥道:“笑話,這世上哪有自己喝毒酒的人?你當我大師兄是傻子麽?”


    靜依脫口道:“他就是傻,我都說了我已遁入空門,不能嫁給他,他卻執迷不悟,一到穀中,就天天晚上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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