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聞此,一雙手握得緊緊的,指甲幾乎掐入肌肉之中也恍然未覺,過了片刻,方才有力氣想:“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也知天豪哥已和我訂了婚,他們兩個……就算睡在一張床上,應該也沒什麽罷?”她雖比歐陽龍兒大一歲餘,但單純天真,對男女授受不親,孤男寡女不能共處一室,更不能同床而臥的道理雖也知道,但到底為何要這樣,也是似懂非懂,胡思亂想了一陣,鼓起勇氣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瞥看同乘一騎的歐陽龍兒和古鉞聰,又想:“她和古大哥一看就是一對兒,他們三個在一間房,不能算孤男寡女。”想向歐陽龍兒問個明白,又知縱然問了她也未必會說實話,想要問古鉞聰,卻又不敢開口,一時間麵上紅一陣白一陣。


    沒多久,四人來到小鎮上,尋了家大客棧,在一處臨窗的位置依次坐下。不一時,店小二端來一大盤白切牛肉,一大盆羊肉泡饃和四對碗碟,正要退下,聶貴妃道:“小二,可有酒麽?”小二道:“當然有,小店有上好的汾酒,昨兒個剛送到的,不知客官要多少?”聶貴妃道:“古公子,你酒量如何?”古鉞聰一路之上聽三位女子喋喋不休,甚是無趣,心想有酒喝,比木愣愣看三人說笑要好,說道:“先來兩壇罷。”店小二應聲去了。歐陽龍兒奇道:“聶姊姊,你在宮中除了陪皇帝哥哥把盞言歡,從來都是滴酒不沾的,怎麽今兒個忽而起了酒興?”聶貴妃道:“古公子陪我們三個女子趕路,一定無趣得緊,我想如能陪古公子喝兩杯,也能略解愁悶,是不是古公子?”古鉞聰道:“多謝聶姑娘想得周到。”有人的地方,仍稱她聶姑娘。


    霎時酒到,聶貴妃道:“龍兒,水月,你們可也要吃些酒去乏?”兩人均搖頭。聶貴妃打開酒壇,移酒近鼻,說道:“這兩壇汾酒,怕已有二十年功力,古公子,多謝你救命之恩,小女子先謝一杯。”斟滿兩杯酒,杯近紅唇,喝了罄盡,空杯在手,盈盈一笑看著古鉞聰。古鉞聰也舉杯喝盡,酒入咽喉,隻覺雖然辛辣,卻略有迴甘,說道:“好酒。”


    歐陽龍兒大喇喇吃著,水月卻低著頭,擎箸在手半晌也不曾吃一口,歐陽龍兒道:“水月姊姊,你也吃一些罷。”水月“哦”一聲,若有所思舉箸。俗語道:“一心不可二用。”水月本擬舉筷夾一片幹牛肉,誰知筷子伸到了羊肉泡饃中,撈起一塊帶著油湯的羊肉,筷中羊肉在半空一晃,登時滴下兩滴油湯在裙子上,水月“啊呀”一聲,驚慌之下,那羊肉也掉落在裙子上,她急忙站了起來,撣去身上肉塊,但裙子上已是一大片油汙,分外惹眼。她心中本就有事,一見到裙上汙跡,想到一路委屈,白日裏歐陽龍兒的話更是如鯁在喉,眼眶一紅,忍不住抽泣起來。


    聶貴妃放下酒杯,拉起水月的手,柔聲問道:“好妹子,你怎麽突然哭起鼻子來了?”水月不答,卻哭得更厲害了。


    歐陽龍兒伸手在桌上連拍三下,說道:“水月姊姊,非是我說你,以你這懦弱的脾性,就算嫁給朱天豪,也隻能任他擺布受他欺侮。”水月心中實對她的話耿耿於懷,一麵抹淚一麵道:“我偏願意被他欺侮。”說罷又怯生生地望一眼歐陽龍兒,怕她生氣。


    歐陽龍兒看在眼中,又疼又恨,心道:“她所以如此,皆因太過在意朱天豪,心中認定非他不嫁,要怎生想個法子讓她覺著朱天豪也不過爾爾,原是可有可無,她才能好起來。”想到此,從懷中掏出一張麵巾來,替水月擦去油漬,說道:“古大哥,聶姊姊,你們先吃著,我陪她去洗一洗。”也不由水月分說,拉著她下樓去了。


    坐中隻剩古、聶二人,聶貴妃悠悠說道:“水月這妹子平素閨房也不大出的,這一迴為了朱天豪肯離家千裏,遠來這西北之地,也真難為她了。”古鉞聰道:“龍兒說得不錯,以水月姑娘的脾性,就算嫁給朱天豪,怕也管他不住,隻能艾艾終日。”聶貴妃道:“可不是麽。”說罷,半眯著眼望著古鉞聰,便沒了下文。古鉞聰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忙又道:“聶姑娘不辭千裏與水月作伴,亦足見重情重義。”這話本就有些唐突,他語氣又不自然,麵上更有些發紅。聶貴妃笑道:“不說她們了,古公子,我再敬你。”兩人又喝一杯。半壇醇酒下肚,聶貴妃酡顏如醉,更增媚態,隻聽她道:“小女子聞江湖共有十八大門派,還未請教古公子師承何門?”古鉞聰道:“在下並非十八大門派弟子,而是嗜血教人,說來慚愧,幾日之前,我已被歐陽教主逐出門牆,現在成了漂泊無依的浪子。”聶貴妃卻並不吃驚,說道:“當今江湖,除了少林、青冥等少數幾個門派俠義尚存,其餘多已歸附高進倫,這幹人打著說匡扶正義的幌子,暗地裏則做盡見不得人的勾當,高進倫和媚乙道長與朝中不三不四的人勾聯,此事我也有所耳聞,連皇上也說,嗜血教雖有魔教之名,卻未必有魔教之實。古公子原是教中之人,我看也沒什麽不好,現在雖被逐出門牆,但憑藉絕世武功,日後獨步天下,想要有一番作為亦非難事。”


    古鉞聰先聽他嘉許少林、青冥和嗜血教,卻對十八大門派頗為不齒,於江湖大勢十分清楚,且無不詞中竅要,心下大是佩服,聽到後來,更驚道:“皇上也知道嗜血教?”聶貴妃道:“他若不知,我從何曉得來?”古鉞聰道:“在下鬥膽,有一事請問聶姑娘。”聶貴妃道:“我都說了,大家既在江湖,就是兄弟姐妹,你若肯交我這個朋友,盡管問就是,小女子若知道,自當竭誠奉告。”說罷舉起杯來,說道:“別隻顧著說話,小女子再給你滿上。”聶貴妃頻頻舉杯,古鉞聰慨然奉陪,一杯喝幹,才壓低聲音道:“高進倫勾結朝廷的事,皇上也已盡知?”聶貴妃湊近古鉞聰耳邊,接道:“皇上雖未必全然知曉,不過朝中哪些大臣和武林中人糾纏不清,他心裏自然是有數的。”古鉞聰隻覺一縷清音自耳邊響起,耳鬢微微發癢,鼻息中更聞得一流口脂與醇酒的味道,不由地有些熏熏然,似乎是有了八分酒意。聶貴妃緩緩抽身,又舉起杯道:“古公子,飲酒作樂的時候,不必去想那些江湖煩心事,我們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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