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苗鳳一字一頓道:“兩年前,我曾見過一個姓雷的老者在主公的府上出現過,主公和他攀話良久,至晚方去。”


    黑萬通道:“他們說了什麽?”


    白苗鳳道:“主公說話,我怎敢偷聽。隻是主公送他出門時,口口聲聲稱他‘雷兄’,還說這些年賀蘭的事,全賴他一力相助,言語之中甚是敬重。”說罷,眼中忽而一亮,接道:“是了,我想起來了,那姓雷的走到門口,管家招唿了一聲,喊的是‘長風哥’。”


    黑萬通睜大眼道:“哥哥,兩年前的事,你也記得這般真切?”


    白苗鳳道:“能和主公稱兄道弟的江湖中人,除了朱雀宮南宮宮主左丘,恐怕也隻有這位姓雷的老者了。”


    黑萬通聞此,方才收攝心神,說道:“依哥哥如此說來,想是岔不了,不過,這當中有兩個難處。”


    白苗鳳道:“什麽難處?”


    黑萬通道:“第一,雲景樓上下戒備森嚴,少說也有五百號人,我們一行五十個兄弟,現在還剩下四十九個,硬闖是不可能了。第二,就算我們當中有人混出去,報知長風鏢局,恐怕也不是這群悍匪的對手。”


    白苗鳳深深點頭,說道:“賢弟所言極是,所以眼下當務之急,是要摸清群盜何時動手,如何動手,以便思謀對策。”


    這時候,跑堂端來一盤熟牛肉,一鍋燉羊肉,兩根烤羊腿,四大壇酒放在桌上。黑萬通望著滿桌菜肴大咽濃誕,說道:“哥哥,此事且容稍後,待我們吃飽再說不遲。”也不使箸,伸出手抓起牛肉,一麵海飲鯨吞,一麵端起酒罐狂飲大啖,吃得酣暢淋漓。白苗鳳隻撿了兩塊牛肉,便不再下筷,對黑萬通道:“你莫要貪杯,今晚還有事要辦。”黑萬通道:“哥哥放心,萬通自理會得。”白苗鳳正待再說,二樓上忽走下來一跛一瘸兩個人來,左側跛子撐了根金剛杖,一身綢緞,右側瘸子滿臉堆笑,是個年過花甲的老者,兩人毫不遲疑,徑向白苗鳳手下當中的一桌走去。白苗鳳見狀,給古鉞聰夾了兩塊牛肉,說道:“聰兒,你和萬通叔叔在這兒好好吃飯,沒有我來別亂走。”古鉞聰正放開肚皮大吃,點了點頭。


    白苗鳳剛走,黑萬通風卷殘雲般將半根烤羊腿啃了大半,一壇烈酒也喝了個底朝天。又喝了一大碗羊湯,打了個飽嗝,酒意這才上來,見古鉞聰隻顧扒飯,笑道:“小家夥,男子漢闖蕩江湖,可不能隻吃幹飯,來,陪叔叔喝酒。”


    古鉞聰咽下口中熟牛肉,說道:“我不會。”


    黑萬通攤出兩個碗來,滿滿斟了,一碗遞給古鉞聰,笑道:“叔叔剛生下來的時候,也不會喝酒,現在不也會了?酒量和膽量一樣,越早練越好,來,喝。”“咕嘟”兩聲就是一碗。


    古鉞聰接過酒碗,頓覺酒氣刺鼻,酒到唇邊,更是辛辣無比,皺眉道:“我喝不下。”


    黑萬通將酒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說道:“怎麽喝不下,你看我。”端起一旁酒壇就喝,這一口氣直灌了大半壇子,已有九分酒意,見古鉞聰睜大眼望著自己,手裏那碗酒一滴也沒少,吼道:“陪老子喝兩口又不會死,快喝!”


    古鉞聰兩眼盈盈轉動,暗道:“這胖子喝醉了,發起酒瘋不認人,還是不要惹他的好。”捧起酒碗抿了一口,烈酒入喉,立時幹咳起來,一張小臉辣得通紅,手中酒碗一個不穩,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黑萬通罵道:“你奶奶個熊,拿個酒碗也拿不住,還得老子親手喂。”踉踉蹌蹌站起來,一手抓住古鉞聰頭發向後扯住,一手提起酒罐往他嘴上一湊,汩汩烈酒登時從口中鼻中直灌而入,古鉞聰連吞帶吐,連咽帶嘔,霎時之間被灌下半壇子烈酒,咳也沒咳一聲,癱倒在桌上。


    黑萬通“嘿嘿”一笑,說道:“這才是西北好兒郎,來,再喝。”將古鉞聰剩下的半壇酒拿在手中,正要舉壇,忽覺頭重足輕,身子一晃,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白苗鳳方坐下,那滿臉堆笑的老者和那拄杖的跛子也正好到了,笑麵老者望著眾人,拱手道:“眾位官爺,穿成這樣在雲景樓吃飯,就不怕招風麽?”


    白苗鳳酒杯停在唇邊,說道:“樹若夠大,招風又何妨?”


    那老者皮笑肉不笑道:“所謂落坡鳳凰不如雞,此處天高皇帝遠,隻怕各位根不夠深,遠水不解近渴。老朽奉勸一句,今夜非比尋常,各位還是莫要多管閑事,不然死於非命,可別怪老朽沒提醒。”


    白苗鳳亦迴之一笑,說道:“老前輩是威脅在下,不讓我們分這一杯羹了?”


    那笑麵老者微微一怔,隨即打個哈哈,說道:“分一杯羹?各位是朝廷中人,竟然也想發朝廷的財,稀奇,稀奇。”


    白苗鳳微一咧嘴,沉聲道:“如此說來,我兄弟這身行頭,倒真的能以假亂真?”


    笑麵老者身旁的跛子聞此,說道:“你們是假扮的官差?難怪膽子這麽大。大家既是同道,自當……”一語甫畢,笑麵老者瞪他一眼,他才住了口。


    白苗鳳朗聲道:“如兄台所言,此地天高皇帝遠,朝中鷹犬就有天大的膽子,又怎敢三更半夜來此招搖,那和自掘墳墓有甚麽區別?”


    笑麵老者正色道:“你們穿成這樣,果然是為了劫貢?”


    白苗鳳道:“拜月貢乃是朝貢,我和手下弟兄若能渾水摸魚,打姓雷的一個措手不及,豈非上上之策?”


    笑麵老者與白苗鳳對視半晌,忽道:“原來是自家兄弟,恕罪恕罪。”


    白苗鳳知他仍存疑心,四下一望,見群匪也都看著自己,臉往下一拉,沉聲道:“如今世道,真真假假,黑白顛倒,像我等這身裝扮的未必是官,兩位也未必就不是官府鷹犬。”說著看定兩人,一字一頓道:“就算兩位果真是江湖中人,是不是賊喊捉賊,想讓雲景樓中的朋友鷸蚌相爭,相互殘殺,進而從中漁利,可不大好說。”


    笑麵老者朗聲道:“雲景樓中五百八十九人,加上你們四十九人,一共是六百三十八人,我龍虎鏢局有三百七十二百號人。”話音一落,雲景樓上下“嗬”齊聲發喊,笑麵老者一撩衣袖,露出一個金燦燦的雕龍金牌來,上方寫著“龍虎鏢局”四個大字,接道:“我龍虎鏢局今日要獨吞這筆財物,想來也不是什麽難事,不過,敝鏢局向來一言九鼎,既說‘見者有份’,就一定會遵守規矩。”群盜聞此,齊聲叫好。


    白苗鳳麵上不動聲色,心下卻是一驚:“龍虎鏢局?他們趁火打劫同行?”微微一想,即已明白:“拜月貢是為朝廷辦事,乃是名利雙收的肥缺,龍虎鏢局此舉企圖扳倒長風鏢局,攬下押貢的差事,說什麽見者有份,不過是丟下一塊肥肉,讓群盜鋌而走險,同擔劫貢大罪而已。”又想:“他們已將我們人數打探得一清二楚,看來要混出去,大是不易了。”想到此,有意打個哈哈,說道:“原來如此,誤會誤會,快請坐。”


    兩人坐下,跛子望著酒壇,斜眼道:“老大,酒。”


    笑麵老者滿臉堆笑,端起酒碗一一示意,說道:“是老朽誤會各位在先,自罰一碗,是為賠罪。”仰脖喝盡,眼睛一眨不眨望著白苗鳳。


    白苗鳳正自無計,見那跛子神色,暗道:“這老頭想來酒量極佳,想要灌醉我套話,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酒量。”說道:“老前輩好爽快。酒保,十壇女兒紅,十五隻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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