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柳玉茹將顧九思的話同周燁說了一遍,周燁便明白過來。他點了點頭,應聲道:“此事我會去找陛下說的,你們放心。”

    柳玉茹應了聲,歎息著道:“拜托你們了。”

    周燁也沒再耽擱,當下就去找了周高朗。柳玉茹知道他們會找合適的時間入宮,倒也不是很擔心,便自己主動迴了顧府。

    迴到府邸之後,江柔顧朗華蘇婉一家子人都在屋裏等著,見她進了屋,顧朗華忙推著輪椅上來,焦急道:“九思如今怎樣了?”

    “他在獄中還好嗎?”

    江柔追著詢問,柳玉茹點了點頭,將情況如實迴答道:“我在刑部買通了人,暫時不會怎樣。九思讓我找人試探聖意,我也已經找了周家,如今我們便安靜等待著,我會及時打探消息,有任何情況,都會和公公婆婆先說。”

    江柔聽了柳玉茹的話,內心焦急,她左思右想,終於道:“明日我和朗華帶些禮物上門,去找以往熟識的人幫幫忙吧。”

    柳玉茹頓了頓動作,片刻後,她才僵著身子點點頭,隨後道:“也不過就是希望他們能在刑部多關照九思,不要讓他吃苦,暫且不要到陛下那裏去說什麽,等明白陛下的意思,再說也不遲。”

    一家人商量好後,柳玉茹見所有人都沉著臉,便笑起來,吩咐了下人上飯菜,同所有人道:“大家也不用太過擔心了,九思如今也是陛下寵臣,周大人的得力幹將,周大人不會讓他這麽出事的,大家放心吧。”

    話是這麽說,但所有人也就是點點頭,桌上吃飯,誰都沒能多吃半口。一頓飯吃得異常壓抑,柳玉茹一麵吃一麵琢磨,等吃完飯後,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便叫了人過來,同其他人道:“派兩撥人出去,一撥去揚州順著之前葉大哥查出來的消息繼續查洛子商,順便把那個乞丐暗中護送到東都來。另一撥去泰州,查洛子商在泰州的行徑,細察章大師的死。”

    吩咐完畢後,柳玉茹站在門口,她許久沒有說話,一直看著刑部大獄的方向,直到印紅喚她,她才反應過來。印紅瞧著她的模樣,忐忑道:“夫人,您也累了,先迴去休息一下吧。”

    柳玉茹搖了搖頭,擺手道:“我再去店裏看看。”

    柳玉茹忙活的時候,花容已經在東都開了店,柳玉茹到了店裏,花容店裏的工人正在合上大門,看見柳玉茹,大家高興道:“東家來了。”

    柳玉茹笑了笑,她往店裏去

    ,看了一下店裏的情況。

    如今東都的店鋪,主要是葉韻在打理,芸芸忙去洽談其他各州分店的事宜,柳玉茹進門之後,同葉韻詢問著近日生意狀況,葉韻耐心答著,柳玉茹麵無表情聽完,同葉韻點了點頭道:“近日辛苦你了,我去盤個賬吧。”

    葉韻應了聲,讓人將賬本都拿了過來,柳玉茹拿著賬本,坐進了小屋裏。

    小屋裏是她慣用的桌椅,葉韻將賬本放在她邊上,給她點了燈,隨後道:“那我先去帶人整理一下屋子。”

    柳玉茹“嗯”了一聲,沒有多說,葉韻走了出去,柳玉茹聽見門關上的聲音,突然就覺得非常安穩。這個地方仿佛是她一個人的避風港,她脫了鞋,坐在椅子上,蜷縮起來,將算盤抱在懷裏。

    其實賬本她已經看過無數遍了,頂多也就是今天的賬還沒清理,可是顧九思入了大獄,她做完所有事兒,也就在這一刻,抱著算盤窩在自己的小房間時,她終於才有了些許安全感。

    她聽著外麵下起小雨,接近夏日,雨便開始總是猝不及防就來。柳玉茹抱著算盤,慢慢閉上眼睛,打了個小盹。

    葉韻在外麵清點好了貨物,又讓人將貨物放好位置,這時迴過頭來,才發現印紅還站在門口,她走到門口,看了看屋裏點著的燈,小聲道:“玉茹還沒出來?”

    印紅搖搖頭,葉韻皺了皺眉:“她天天都來盤賬,應花不了這麽長時間才對。”

    想了想,葉韻又道:“她吃過東西了嗎?”

    “沒怎麽動過筷子。”

    印紅歎了口氣:“葉小姐,您去勸勸她吧,姑爺出了事兒,她不能這樣的。”

    葉韻沉默了片刻,隨後道:“你去準備一碗酒釀丸子,我送進去。”

    印紅應了聲,葉韻在門口站了片刻,印紅便端了酒釀丸子過來,葉韻接了酒釀丸子,敲了敲門,見裏麵沒反應,她便徑直推門進去。

    柳玉茹蜷縮著身子,抱著算盤,睡在椅子上,她的頭輕輕靠在椅子一個角,整個人看上去瘦瘦小小,讓人憐愛。

    葉韻立定身子站了片刻,輕輕放下了酒釀丸子,去旁邊取了一方毯子,蓋在了柳玉茹的身上,隨後便從旁邊書架上抽了冊子來,坐在一旁靜靜看著。等了許久後,柳玉茹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葉韻在一旁看書,她忙起身來,有些恍惚道:“什麽時辰了?”

    “子時了。”葉韻笑了笑,她放下書來,將酒釀丸子推過

    去給柳玉茹,溫和道,“我聽印紅說你沒吃東西,你先吃些東西吧。”

    柳玉茹看著麵前酒釀丸子,她靜靜瞧著,片刻後,她歎了口氣,將算盤放在桌上,拿起了勺子:“以往我若不高興,你便給我送一碗酒釀丸子,如今我長大了,酒釀丸子也不能令我消愁。”

    葉韻聽笑了,柳玉茹睡了一覺,終於能吃下些東西。葉韻靜靜看著她,慢慢道:“顧大人的事兒我從哥哥那裏聽說了,其實這事兒你也不必太憂心,有周大人和我叔父作保,顧大人性命無虞。再差,也不過就是削官,如今家裏有你這麽個女財神,削就削了,跟著你經商,不也很好?本就是商賈出身,有哥哥照顧著你們,也不必執著要去當個官。你說可是?”

    柳玉茹聽著葉韻勸說,卻沒有半點鬆動,麵上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自己低著頭,小勺小勺吃著丸子,許久後,她放下碗,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知道,這事兒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可我難受的是自己。”

    “以前吧,我以為自己賺的錢夠用了,以為自己已經很有能耐了,”柳玉茹苦笑了一下,麵上無奈,“在望都時候,覺得自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現在我卻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覺得自己特別無能。”她看著跳動的燭火,“錢哪裏有夠用的?你看九思現在在牢裏,婆婆和我說,要拿錢去活動一下,我卻發現,其實手裏也沒多少錢了。”

    “這些時間,買宅子、遷店鋪、上下打點、專門買通刑部……到處都是錢。”

    柳玉茹抬起手,捂住額頭,有些痛苦道:“可我又能怎麽辦呢,到處擠擠省省,這些錢,總是要用的。”

    葉韻靜靜聽著,許久後,她慢慢道:“如今你怎麽辦?”

    “花容青州分店的錢還沒送過去,我打算將這部分錢先拿出來。”

    柳玉茹手壓在額頭上,沒有抬頭,低聲道:“且先看夠不夠,不夠再說吧。”

    葉韻沒有說話,過了片刻後,她遲疑著道:“前些時日,有人來找我打聽,問顧家的宅院賣不賣。”

    柳玉茹抬起頭來,看向葉韻:“如今我們住著的宅子?”

    葉韻點了點頭,接著道:“之前我在修整宅院,那人在門口找了我,說他原是不喜歡那宅子的,但如今我們修整好了,他喜歡我們修整好的宅子。想花錢買下來。”

    柳玉茹沉默不語,她思索著,葉韻瞧著她的模樣,慢慢道:“若是你有這

    個意向,我去聯絡他試試?”

    “還沒走到這一步,”柳玉茹搖搖頭,“而且,若我把宅子都買了,家裏人怕是更擔心,花容這邊先放一放,把東都的店做好。之前在買地準備的糧食,如今也到了成熟的時候,我去找人談一談,看能不能抵押提前拿錢。”

    “你也不用憂心,”葉韻抿了抿唇,“我去找叔父說說,多少能幫點忙的。”

    聽到這話,柳玉茹抬眼看著葉韻,葉韻有些疑惑於柳玉茹的眼神,片刻後,不知道是怎的,柳玉茹突得就笑了。

    “韻姐兒也這麽照顧人了,”柳玉茹笑著出聲,“我以往還以為,你要大小姐脾氣一輩子的。”

    葉韻聽了這話,有些無奈,她歎了口氣:“人總會變,我以往也還以為,你要那樣小心翼翼活一輩子的。”

    “終究是長大了。”

    柳玉茹將賬本拿到手裏,平和道:“小時候總想著長大是什麽樣子,如今卻發現,總是自己想不到的。不過還好的是,無論怎樣,”柳玉茹抬眼看向葉韻,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抿唇笑道,“咱們倆還是姐妹。”

    葉韻笑了笑,沒有說話,眼裏卻是有了些水汽。

    兩人聊一會兒小時候的事情,便站起身來,鎖門走了出去。等出門之後,柳玉茹明顯是輕鬆了不少,葉韻便接著問道:“你接下來打算怎樣?”

    柳玉茹沒說話,許久後,她終於道:“我打算去找洛子商。”

    “找他?”

    葉韻愣了愣,她音調都忍不住急促了幾分:“你找他做什麽?!你莫不是以為他還會幫顧大人?”

    “此事與他怕是逃不了關係,”柳玉茹平靜道,“是虛是實,等探探吧。”

    葉韻見柳玉茹神色似乎是已經定了的模樣,也知道不好再勸,隻能道:“你心裏有了安排,我便不再多說了,你自己有把握就好。”

    “你放心,”柳玉茹知道葉韻在擔心她,轉頭看著葉韻,認真道,“我有安排。”

    送著葉韻到了葉家門口,柳玉茹看著葉韻進了葉家大門,這才收迴身子,放下車簾。印紅看四下無人,忙道:“夫人,你有什麽安排?”

    “且先等著吧。”

    柳玉茹平靜道:“等著去揚州和泰州的人迴來。”

    柳玉茹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醒來,她內心平靜了許多。她先清點了家裏有多少能夠活動的銀兩,隨後便找了顧朗

    華和江柔,兩人商量出一份名單後,就帶著顧朗華和江柔逐一登門上去。

    如今案子情況未明,許多人一聽顧家報上名來,連忙就聲稱主人不在,顧朗華不多為難,隻是私下裏恭恭敬敬將禮物交了過去。

    這樣上下活動著,顧九思在刑部的壓力就小了很多,幾乎每日隻是被例行提審,倒也沒有過多為難。

    案子積壓到了第五日,周高朗看到了時候,便領著周燁、葉世安以及葉世安的叔父葉文一起進了宮裏,打算看看皇帝口風如何。

    一行人入宮的時候,洛子商正在東宮水榭給範玉講學,範玉趴在桌上打唿嚕,洛子商也仿佛什麽都沒看見一般繼續講學。

    夏日炎炎,水榭倒也還清涼,清風徐來,洛子商一縷發絲落在書卷上,旁邊侍衛小跑而來,有些急促道:“太傅。”

    洛子商抬起手來,止住了侍衛的聲音,他站起身來,走到水榭邊上,卻是道:“周高朗進宮了?”

    對方沒想到洛子商直接猜出了這件事,愣了片刻後,隨後立刻點頭道:“帶著葉禦史、望都留守、小葉大人一起入宮了。”

    洛子商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而後便迴了水榭,蹲到範玉邊上,小聲道:“殿下。”

    範玉被他喚得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洛子商低頭附在範玉耳邊,繼續道:“殿下,周大人入宮告狀了。”

    聽到這話,範玉猛地一個激靈,從桌上直起身來。

    範玉頓時也不困了,立刻道:“周高朗進宮了?!”

    “正是,”洛子商笑著道,“怕是給顧大人求情來了。”

    “我便猜著會如此!”

    範玉冷哼一聲,立刻道:“這群人結黨營私侵吞庫銀,還想要來求情?我就知道顧九思沒有這麽大的本事,肯定是周高朗在後麵作保,我這就過去,絕不讓父皇受他們的蒙蔽!那顧九思一看就不是好人,這種貨色還想當官?本宮這就讓父皇斬了他腦袋!”

    範玉一麵說著,一麵讓人給他整理了儀容,隨後便要離開。洛子商趕忙跟上,範玉走了幾步,似是突然想起來,轉頭道:“太傅就不必過去了,你若過去,父皇怕又以為是你在煽風點火了。”

    聽到這話,洛子商歎了口氣,頗有幾分苦澀道:“我若真的有什麽心思,又何必到東都來?也不知陛下何時才能相信微臣拳拳之心。”

    “你不用擔心,”範玉抬手放在洛子商肩膀上,

    頗為豪氣道,“本宮知道你是一心為大夏謀算就是了。”

    “多謝殿下抬愛。”洛子商退了一步,抬手行禮,感慨道,“還好如今有殿下為我撐腰,不然微臣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

    範玉聽得這一番話十分高興,拍了拍洛子商肩膀道:“放心吧,有本宮一日,就不會讓你被他們這些賊臣欺負了去。我這就去宮裏,絕不讓他們得逞。”

    範玉說完,心中著急,便匆匆離開了。

    兩撥人幾乎是一前一後進入大殿,隻是範玉明顯焦急得多,周高朗在門口見到範玉,正帶著人打算行禮,就看見範玉三步做兩步跨上台階,進了大殿,大喊道:“父皇,兒臣有重要的事要說!父皇!”

    周高朗和葉文對視一眼,下意識停住了步子,片刻後,便聽大殿裏傳來範軒帶著笑意的聲音道:“玉兒何事這樣急躁?”

    “父皇,”範玉似乎是找到了人,聲調頓時穩了下來,卻還是急促道,“我聽說顧家人現下在朝中四處活動,想請人幫他說好話,你千萬不能偏聽偏信那些奸臣,這一次若是連一個顧九思都辦不下來,以後您在朝廷還有什麽微信可言?!”

    聽著這話,外麵站著的四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在門口等著的太監忙低下頭,假裝什麽都沒看到。

    範軒似乎是有些尷尬,慢慢道:“玉兒,顧九思這個案子還沒有定論,你是哪兒聽這些話來……”

    “父皇,你不會是不想辦顧九思吧?!”

    範玉一聽這話,頓時提起聲來:“這事兒還有什麽好審的?顧九思他就是個紈絝子弟酒囊飯袋,以前在揚州,我親眼看著他賭錢的樣子,根本不是什麽好人,說他偷盜國庫,我絕對相信。我知道您覺得他在幽州做了幾分成績,就想重用他,可這事兒您也得分個輕重。那國庫是什麽,就是咱們家的倉庫,咱們家錢袋子,他一個臣子,那就是我們家奴才,奴才從主子錢袋子裏拿錢,還不將他打死,其他奴才看了要怎麽想?!”

    “範玉!”

    範軒聽到範玉胡說八道,終於忍不住提了聲,怒喝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這是什麽胡說八道?”

    範玉梗著脖子,大吼道:“這就是事實,您不好說,我就幫您說,我要讓那批人知道什麽叫君君臣臣,什麽叫天子為尊。今個兒我對您說,外麵那四個,也得給我聽清楚!”

    聽到這話,範軒猛地坐了起來,他急急往外走去,到了

    門口,便見到周高朗一行人。

    範軒愣了愣,片刻後,他麵色漲得通紅,葉文率先行禮,恭敬道:“見過陛下。”

    葉文開了頭,周燁和葉世安也跟著行禮,周高朗輕咳了一聲,隨後道:“陛下,裏麵說。”

    範軒也覺得難堪,趕忙讓一行人進去,隨後便讓太監關了大門。

    屋裏就剩這麽幾個人,範軒坐迴自己位置,憋了半天,終於道:“你們來,也不吭一聲,倒讓你們看笑話了。”

    周高朗沒說話,大家也不敢說話,隻有範玉“哼”了一聲,坐在椅子上不看他們。周高朗給範軒倒了茶,用熟稔的口吻和範軒道:“本來是想來同您說點事兒,現下也不好說了,不如我們老兩個喝喝茶敘敘舊,消磨消磨時光。”

    範軒知道周高朗是有事兒同他說,便低頭應了一聲,讓所有人下去。範玉見周高朗要和範軒單獨說話,忙道:“我不走。”

    “滾下去!”

    範軒終於動怒,讓人將範玉拖了下去,葉文便帶著周燁葉世安起身,而後告辭出去。

    屋裏隻剩下兩個人,周高朗給自己拖了椅子,坐在桌子斜角,給範軒倒了茶,歎了口氣道:“打你成為皇帝,咱哥倆許久沒這麽喝過茶了。”

    範軒看著茶杯,有些無奈:“讓你見笑了,玉兒小孩子不懂事,你別往心裏去。”

    周高朗沒說話,他喝了口茶,許久後,他慢慢道:“我知道這些話你聽著不中聽,可如今我也得說了,玉兒不小了,他也十七了。”

    範軒沉默下去,周高朗轉頭看著大殿門口,笑著道:“咱兩十七歲什麽光景?我已經開始養家糊口刀尖舔血,你高中進士得意風光,十七歲,若你以往同我說他小,那也就罷了,可如今你同我說一個十七歲的太子心智還小,”周高朗轉頭看著範軒,有些無奈道,“你讓我如何不往心裏去?”

    範軒沒說話,許久後,他舉起茶杯,像酒一樣喝下去,一口悶了以後,他出聲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子清,”範軒叫了周高朗的字,抬眼看著周高朗,認真道,“若日後有什麽,都希望你看在我的麵上,給我留個後。”

    周高朗沒說話,他靜靜看著範軒,好久後,他苦笑起來,舉杯和範軒碰了一下,無奈道:“其實玉兒心裏倒也看得清楚。”

    君君臣臣,那始終是君君臣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兩人都沒說話,但話說到這裏,心裏也都明白了。

    範軒麵上帶苦,周高朗看著前方,範軒有些哽咽:“子清,其實我也明白,若你講究什麽君臣,你我也就不會坐在這裏了。你是給我麵子,是我做為兄弟的對不住你,我不會讓你為難,我……”

    “不談這些了。”

    周高朗擺擺手:“算了,這些都是未來的事兒,反正,你活長些,你活著一天,我就能安安穩穩過一天日子,說不定我走得比你早呢?”

    周高朗笑起來:“這些事兒就不說了,咱們說說顧九思的事兒吧。”

    他抬眼看著範軒:“你要如何呢?”

    範軒聽著這話,他頓了頓後,慢慢道:“公事公辦吧。”

    說著,他慢慢道:“新朝初立,不能因為顧九思有些聰明,就毀了規矩。他若真沒有什麽貪贓枉法之事,是別人冤枉了他,朕自然會補償他。可若他真做了,律法怎樣,那就怎樣。”

    周高朗沒說話,沉吟片刻:“若今日犯事的不是顧九思,而是我呢?”

    範軒愣了愣,他抬眼看向周高朗,勉強笑起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周高朗說得明白,“顧九思不過剛剛升任戶部侍郎,之前從未踏足東都,他若真能上任就讓一個倉部司郎為他做事,又在事發後一連讓所有相關人士死於非命,他得有多大能耐?”

    範軒沉默不語,周高朗深吸了一口氣:“話我就明白說了吧,這個案子已經放了這麽多日,你既不說話,又不問審,如今上下等著你的態度,你一言不發,你是在怕什麽?”

    “你難道不是怕,查來查去,是陸永……”

    “子清!”

    範軒提了聲音,周高朗沉默下來,大殿裏一片安靜,許久後,範軒歎了口氣,抬手扶額道:“這件事交給刑部去查,你不要管了。周燁和顧九思牽扯太深,你和葉家的人都退出去。”

    周高朗靜靜坐著,範軒抬起頭來,看著周高朗,認真道:“雖然我們是兄弟,可你要記住,我是君,你是臣。”

    周高朗聽著這話,他端起茶,輕抿了一口,而後他站起身來,離開了自己位置,走到範軒身前,恭恭敬敬叩首,高聲道:“臣,遵旨!”

    範軒捏起拳頭,周高朗站起身,轉身走了出去。

    等出了門,周高朗一路疾行到了廣場,葉文領著周燁和葉世安站在台階前

    方等著周高朗,葉文轉頭道:“陛下怎麽說?”

    “此事我們不能再管了。”周高朗平靜道,“陛下要保陸永。”

    “那九思怎麽辦?!”

    葉世安猛地停下步子,震驚出聲,周燁皺著眉頭,低聲道:“先出宮,此事從長計議。”

    葉世安深吸了幾口氣,點了點頭,一行人出了宮,到了宮門口,周高朗和葉文各自上了各自的馬車,周燁和葉世安跟著各自長輩也上了馬車。

    馬車往不同方向行去,葉文和葉世安坐在馬車裏,兩人都沒說話,葉世安一直捏著拳頭,垂著頭,葉文閉著眼睛小憩,片刻後,他慢慢開口:“周大人都說了不能管,此事葉家的確不該再插手了。”

    “我明白。”葉世安聲音沙啞。

    “你已幫過他許多,如今也算仁至義盡,不必歉疚。”

    “我明白。”

    許久之後,葉文睜開眼睛,他看著對麵的侄兒。

    葉世安身著藍色官袍,氣質清雅出塵,哪怕在官場沉浮也有大半年,卻仍舊像個少年一般,沒有半分世俗之氣。

    葉文靜靜看著他,許久後,葉文平和道:“既然都明白,又有何放不下?”

    “叔父,”葉世安深吸了一口氣,他睜開眼,看著葉文,“我放不下道義,我放不下情誼,我放不下恩義。”

    葉文神色平靜,一雙眼如枯潭,葉世安神色清明,一貫如水溫和的人,卻仿佛是點燃似火。

    “我今日明知罪過不在顧九思,卻不聞不問,為自保而作不知,這是我放不下的道義。”

    “我與顧九思相知十年,同窗七年,共曆揚州之難,生死之別,又經望都困城之慘烈,共飲斷頭烈酒。世安自問是性情寡淡,但他人以誠待我,我又不以心相交。這是我放不下的情誼。”

    “揚州之難,是顧夫人救我與韻兒於水火,望都被圍,是顧九思拚死護城救城中百姓,我也是他救下的人,這是我放不下的恩義。”

    “於道理,於感情,於恩義,我都不該放下,叔父何問我,有何放不下?”

    葉文沒說話,他靜靜看著葉世安,許久後,他輕輕笑了:“年輕人。”

    說完,他歎了口氣,叫停了馬車,隨後卷了簾子,溫和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活該沒了前程去找死。”

    聽到這話,葉世安微微一愣,葉文看著他,揚了揚下巴:“既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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