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六趕緊安排手下清理台下,扶起桌椅,在觀眾桌上續上茶,添上水果花生。又讓手下兄弟人到共舞台外麵守著,避免又有學生進來鬧事。


    一樓觀眾又坐迴座位,安然看露蘭春在台上表演。露蘭春唱到精彩處,自然又是掌聲四起。


    露蘭春在台上好像是絲毫沒有受到剛才騷亂的影響,一步一態,一字一唱,揮袖捋須,全然不管舞台上狼藉,在這舞台一方天地揮灑自如


    鬱達夫扭頭對陸雲說道:“露蘭春倒還真有伍子胥一分風采,處變不驚。”他雖然扭著頭,但眼睛一直盯著台上,視線從未在露蘭春身上離開。


    陸雲笑著說:“露蘭春從小接觸京劇,身法唱腔自然是有過人之處。”


    鬱達夫道:“我不是說她的京劇水平,我是說她這個人。”


    郭沫若依舊對露蘭春帶有兩分偏見,嗤笑道:“露蘭春再有過人之處,也終究是個戲子。中國如此落後,就是這些腐朽落後的東西太多,不思進取,整日沉迷於靡靡之音。”


    一聽這話,陸雲不由樂了,中國落後竟然還能和京劇扯上關係,不由笑問郭沫若:“依郭先生高見,中國怎樣才能強盛?”


    “自然是向西方學習,就如日本那般。”


    陸雲再問:“郭先生是在日本留學歸來,可知道日本因何強大?”


    “自然是因為明治維新,*****殖產興業。”


    陸雲道:“日本強盛是因為民治維新,但它們也堅持一點,和魂洋才。日本學習西方,學來學去也沒有丟了他們的民族根本。民族根本就像土壤,丟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學的再多,國家也強大不起來。”


    郭沫若不屑道:“難道這京劇還能稱為民族根本。”


    陸雲目不轉睛盯著露蘭春舞台之上的表演,嘴裏解釋道:“民族根本是我們中國自古流傳下來的精髓,我們的圍棋菜係,中醫書法,武術繪畫,甚至四書五經儒家典籍,這些我們都不能丟掉。這是國粹!”


    不少人認為國外的就是好的,國外的月亮就是比中國的圓。


    國粹一詞其實早就在1901年就由梁啟超提出,但是五四運動以來,反國粹思想達到高潮。


    什麽是國粹,國粹就是隻有我們自己國家有。其他國家沒有,這種東西就像一個毒瘤一樣長在身上,必須割掉!


    對自己的東西不加以保護,以至於後來胡適還要跑到巴黎圖書館看敦煌的書卷。陸雲恨自己不能早重生幾年,敦煌莫高窟的壁畫已經被破壞的差不多了吧。


    鬱達夫十分認同陸雲的觀點,但郭沫若卻質問道:“陸雲你年紀輕輕,怎麽思想如此頑固。我看你寫的詩歌文章,也不像保守之人,怎麽還抱殘守缺。”


    陸雲道:“我不是抱殘守缺,我反對帝製,也反對女子裹腳,反對三從四德。可是我們也不能一棍子打死。”


    郭沫若爭論道:“你說中醫也是國粹,可是鄉下那種生病就喝一碗神水,甚至喝死人,這也叫國粹?”


    陸雲捂著腦袋笑道:“郭先生,您不會連什麽是中醫什麽是跳大神都分不清吧?”


    後世不乏對中醫有偏見之人,正確的中醫絕對不是什麽大師所說的那樣。中醫的名聲也是被這些人所敗壞。


    我們的中醫是針灸銅人,當歸三七,是《本草綱目》《傷寒雜病論》,絕對不是喝兩碗綠豆湯練幾天氣功就百病不侵的神技。


    那些打著中醫的幌子招搖逛騙,是要毀滅中醫。


    郭沫若又要再辯駁幾句,鬱達夫拉住郭沫若說道:“我們先看戲吧,馬上就要結束了。”


    郭沫若瞥了一眼台上,越看越覺得汙了自己的眼,憤然起身道:“你倆在這裏看國粹吧,我迴書局了。”


    說罷就轉身離開了共舞台。


    鬱達夫抱歉道:“陸雲,你別在意,鼎堂就是這個性子。”


    陸雲並不在意,笑著對鬱達夫說:“咱們聽戲吧。”


    鬱達夫思考著陸雲剛才所說的國粹觀點,問道:“陸先生也認為這些國粹當繼續存在中國嗎?”


    鬱達夫此時又換上了陸先生的稱唿,有著一番討教的心思。


    陸雲道:“仁義禮智信出自儒家五常,這是我們做人根本。中醫流傳幾千年,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靠中醫中藥來醫治傷病。方塊字我們寫了兩千年,這是讓我們方方正正做人,從漢字我們又延伸出書法繪畫。我們還有圍棋,有精美瓷器,有刺繡,有武術菜係戲曲,我們的文化不比西方差。我們應該感到慶幸,現在還能有這麽好的東西流傳至今。”


    “報紙上很多人都說中國正是有這些東西才會落後。”


    “那是因為在他們心裏,外國的月亮永遠比我們中國的月亮圓。其實我們中國的月亮更圓。”


    “哈哈。在日本呆了好幾年,我也認為是我們中國的月亮圓。”鬱達夫笑道。


    鬱達夫又問道:“陸雲你還和露蘭春相識嗎?”


    陸雲點頭道:“我和露蘭春是朋友,此次共舞台義演還要多虧她在其中說話。”


    鬱達夫很是佩服說道:“露蘭春雖是女子,但卻行大丈夫之事。我在報紙上也知曉申報館捐款一事,不知道下一步準備作何打算。”


    “等共舞台義演結束,報社就準備籌備基金會,專門救助上海貧困兒童,不管是乞丐,孤兒院的孤兒還是大街上的報童,都可以得到資助。”


    “此事大善,我倒也想出一份力。等領了兩個月的工資我肯定要捐出一百大洋。”鬱達夫現在剛來上海,處處用錢,倒還真是囊中羞澀,現在就是想要捐款也是沒多少錢。


    此時舞台上露蘭春已經唱到最後一段精彩處,一鑼一鼓,伴隨琴音,交錯有聲。


    露蘭春揮手皺眉:“伍員頭上換儒巾,喬裝改扮往東行,臨潼會曾舉鼎,在萬馬營中顯奇能,時來雙掛明輔印,遠去時衰在荒村……”


    又拱手唱道:“迴頭我對東皋高論,你是我子胥救命的恩人,但願過的昭關境,一重恩當報你的九重恩!”唱完就跪地拜謝!一下子把戲院氣氛推到高潮。


    “好!”觀眾紛紛鼓掌。這段戲詞寫的好,露蘭春唱的好,演的也更是好。


    鬱達夫邊鼓掌邊讚歎道:“今天不枉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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