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裏的寂靜持續了好一陣子,沒人說話,氣氛簡直令人窒息。

    打破寧靜的人是高個子保安聶康,隻見他用顫抖的手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不安地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方才注意到餐桌上放了一盒火柴,於是站起身,一把抓了過去,還碰倒了桌上的杯子。正在他朝餐廳門口走去的時候,葉昭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整個人跳了起來,並攔住了他的去路。

    “請等一下。”葉昭站在他的麵前。

    “有……什麽事嗎?”聶康依然顯得十分不安。

    “請問……”葉昭盯著他嘴裏的煙,“你最近是不是丟了什麽東西呢?”

    “什……什麽東西……”聶康顯然吃了一驚。

    “比方說——”葉昭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個銀色的打火機?”

    當聽見打火機這個詞的時候,聶康的眼睛和嘴巴同時張大了,那根叼了一陣子的煙也就這樣落在地板上。

    “你……你怎麽會知道?”他用焦急而充滿期許的目光望著葉昭,“你在哪裏見到的?”

    “園丁木屋——”葉昭答道,“在那個炸彈埋藏的地點,曾經監禁了阿靜的地方。”

    一瞬間,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這兩個站著的人身上。

    “什麽?”聶康大叫,“這——”

    “這不可能!”發出這個聲音的是楊虹——聶康的母親,“一定是弄錯了吧!”

    “難道說——”李管家指著聶康,“兇手是你?”

    “不是我!”聶康大聲說。

    “那又是怎麽一迴事?”黃強問,“你的打火機掉在那裏?剛才你相當於承認這一點了吧?”

    “什麽啊,我承認什麽了?是你看錯了吧——葉昭——”

    “上麵還有一個‘雪’字?”

    “啊——”聶康大叫一聲。

    “你是兇手!”李管家叫道。

    “不!我不是!別胡說!”

    “大家冷靜一下!”黃強大聲說,“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聶康,你自己說,葉昭說的那個打火機是你的吧?我們大家都見過你的打火機,葉昭之前不可能知道是什麽樣子的,所以——他不會說謊,那麽果然你把打火機掉在那個園丁木屋了?如果你不是兇手——你是什麽時候,又是為了什麽,會到那個地方去?”

    “我——”聶康盯著大家,驚恐萬分,“我真的不是兇手!”

    “但你真的去過木屋吧?”葉昭問。“我——我是——去過——”他低下頭。

    “什麽時間?”葉昭追問。

    沒有馬上迴答。

    “是不是——恐嚇電話的那天下午呢?‘既然有警察在,我可不可以稍微請一小會兒假?’那天你是這樣對警察說的吧?我們到的時候,正好遇到你迴來——”

    “我——我真的不是兇手!”

    “那麽,你在案發前到園丁木屋做什麽?”

    “我——我想去找小雪的,我——”

    “找小雪?”李管家問,“為什麽會到那種地方找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不——”他再度不做聲,臉上卻流下一道汗水。

    “讓我來猜一猜怎麽樣?”葉昭上前一步,“你大概是知道了——宇文雪姐姐的假綁架計劃吧?”再一次見到聶康驚訝的表情後,葉昭繼續說,“看來我又猜對了呢?那個漂亮的打火機是宇文雪姐姐送給你的禮物吧?還特意在上麵寫了一個‘雪’字,這件事看起來很明顯。那麽,你跟她的關係想必較為親密吧?你是她假綁架的同夥嗎?”

    聶康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

    “要麽是,要麽不是,但你知道了,或者說猜到了這個計劃。毫無疑問,你在案發當天的下午去到小木屋這個行為是很可疑的!如果你是同夥,那麽你到哪裏是做什麽呢?跟她會和,討論下一步計劃?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必要冒這個險,況且按照王魁所坦白的綁架計劃,好像也沒有你出場的必要,所以說——你不是同夥的可能性更大。那麽,你猜到,如果宇文雪姐姐想要偽造自己遭到綁架的情景,藏在哪個廢棄的園丁木屋是個不錯的主意,如此一來,你想到她當時可能正躲在那裏,所以你想要去找她,是這樣嗎?”

    “我……我是……是的……”聶康歎了口氣。

    “所以呢?你什麽都沒發現,就迴來了?”

    “是這樣。”

    “還遺落了打火機——”

    “不會這麽簡單吧?”李管家說,“什麽都沒看到?當晚阿靜就被鎖在小木屋裏,你到的時候,她不在那裏?她應該在那裏吧?如果你不是綁匪,為什麽不把她救迴來?”

    “可是她真的不在那裏!相信我!”聶康叫道。

    “還是說,其實你就是綁匪?是你把她從別的地方運到木屋的?”

    “為什麽都用那種眼光看我啊!我真的不是!我什麽都沒有做過!更何況——我愛小雪啊!把她吊在湖麵上那種殘忍的事情!怎麽想也不是我幹的啊!”

    “可是,如果你隻是小雪的幫兇,跟她一起綁架了阿靜,而不是殺害她的兇手,而兇手另有其人,不就說得通了嗎?”李管家說。

    “可是如果隻為了騙贖金,有必要真的綁架自己的妹妹嗎?”聶康反駁道,“隻是假裝自己被綁架,不是就可以得到一大筆錢了嗎?再說,假綁架隻是騙董事長,而真綁架就是犯罪啊!”

    “就算是假綁架,我兒子也不會幫忙!”楊虹大叫著,站到了兒子身前,“你們這是怎麽了,被辭退了,就翻臉不認人了?阿康是多好的人,你們一點也不知道嗎?他究竟為了什麽理由非要做那些壞事不可啊?”

    “對啊,根本沒證據證明他做了壞事吧?”我說道,“如果隻是靈機一動想要去找宇文雪姐姐而去了木屋,隨後把打火機丟在那裏了,也沒什麽不自然的吧?葉昭,你說呢?”

    “當然,除了聶康去過木屋這一點之外,我們什麽也證明不了。”他冷靜地迴答,“我要確認的,也就是這一點而已。”

    “沒錯,”黃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葉昭說的對,李管家,我們的懷疑可能是有點操之過急了呢。”

    “可如果他沒撒謊——”李管家說,“阿靜之前被關在哪裏?綁匪幹嘛要費力地更換隱藏人質的地點?”

    “大概——”黃強說,“就是怕出現聶康這種情況吧,防止人質過早地被人發現。”

    晚宴便如此不歡而散,雖然發生了聶康那件事,我們看上去多掌握了那麽一點線索,但是實際上似乎對案件的發展並無任何突破。宇文家族的三個人一直都沒有再出現,所以我們三個也隻好舉足無措地等在客廳裏。楊虹和李管家在收拾餐廳,聶康去了保安室,隻有黃強跟我們在一起——不過他沒有坐在我們身邊,而是站在落地窗前出神地望著窗外的風雪。

    “真是糟糕的天氣呢。”黃強說,“這麽大的風雪,汽車也很難行駛了,想必航班一定會延誤吧,說不定明天董事長他們走不成了——畢竟雪天很不適於飛行啊。”

    “也可能明天雪就停了吧。”孔玥琳說。

    “也許——雪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它的出現總是給人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下雪的時候是,雪停之後也是。”

    “雪掩覆蓋率滿是灰塵的城市,使大地一片銀白,不是很好嘛?”我說。

    “掩蓋了肮髒與罪惡?”黃強笑笑,“連真相,也一並掩蓋了呢。”

    “真相?那是什麽?”我問。

    “是什麽呢?天空中的真相?”

    “說道天空中的真相——”葉昭扭過頭,“就是星空吧。白天的時候被太陽的光輝所掩蓋,所以在夜裏才能看到天空的本質。”

    “沒錯。”黃強接著說,“天空的本質是璀璨的星空,如果沒有大氣層的話,就會是更清晰的星空。然而,如果下著這樣的雪,就連模糊的星空也看不到了。”

    “如果是陰雲密布的夜空,我們便看不到真相,再下起雪了,就更看不到了,而下了如此大的雪,人們恐怕連近在咫尺的東西也很難看清了吧。”

    “所以說呢?”

    “所以說星空被層層風雪掩蓋了,正如真相被重重假象淹沒了一樣。”

    “你似乎很迷惑呢,小偵探。”

    “是,因為我發現自己被環繞在騙局之中。”

    “嗯,的確是一種很不好的狀態呢,不過,我覺得以你的智慧,應當是能夠解決這次的問題吧,我覺得,你是我所見過的聰明人中,最年輕的一個。”

    “謝謝誇獎,我很想知道你的來曆,你是警方的人嗎?”

    “不是,不過我跟他們的目標很像吧,至少在對宇文氏集團這樣的公司時的立場是類似的。”

    “你說你在調查他們,可是什麽都沒查出來?”

    “這麽說並不準確,隻是沒有拿到什麽決定性的證據,你知道,沒有證據,警方什麽也做不了。不過他們的所作所為,即使沒有證據,大家其實都是很清楚的吧。”

    “我有種預感,這起案件的背後,可能跟你所調查的東西有某種聯係。”

    “是嗎?可是我大概也沒什麽能幫上你的地方,真是遺憾。”

    “沒關係——你說,用什麽方法才能在這樣的雪夜裏看清星空的摸樣呢?”

    “這個——要麽衝破困難飛到雲層之上,要麽,就隻有等待天晴了吧!”

    聽到這句話,我發現葉昭的眉毛動了一下,他看到了什麽線索了嗎?

    “你們在聊什麽呢,這麽熱烈?”一個聲音從我們的斜上方傳來。

    我轉過頭,原來是阿靜穿著連衣裙站在樓梯上,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女王般的姿態,俯視著坐在客廳裏的我們。那冰冷的麵龐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那一瞬間,我竟差點以為是畫中的那位仙女,從畫框中走了下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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