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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牛羊圈處。關好護欄,安放好插銷,防止有狼和狐狸等野獸偷襲牛羊。正是由於這裏地處深山老林中,四麵環山,得這一寶地,與世隔絕,卻也不斷有野獸來襲。周承雲四處檢查完畢後,便要迴家。


    忽然,一個黑影從身側一閃而過,轉瞬便消息不見。周承雲四處看時,哪裏有什麽人。況且此時暮色早已降臨,黑暗即將籠罩整個大地。周承雲心裏一陣跳動。自習武以來,他還不曾跟人真正交過手,此番有人偷襲,周承雲心裏竟有些忐忑不安。


    更讓人不安的是,這塊被他們視為世外桃源的樂土,有了陌生人的蹤跡,危險越來越近了。


    周承雲四下張望,又有點懷疑是否自己看錯了。豈知,那個黑影已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周承雲身後,不過四五步的距離,幾乎能夠聽到周承雲唿吸的聲音。但見這人一身黑衣,臉上用一塊黑巾圍了起來,隻露出一雙眼睛,頭上則戴了一個黑色的頭罩。這種裝扮,江湖多稱為夜行衣。這種夜行衣都比較貼身,行走起來十分方便,且渾身上下全是黑色,在夜間極其不容易被發現。


    那黑衣人的雙手微微抬起,虎口成形,心中暗自猛喝一聲,腳下發力,一個縱身,向周承雲的頸和腰襲去。黑衣人出手奇快,剛勁有力,掀起一陣風。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的風,但說要躲,卻不是誰都可以做得到的。這是殺招,是久經沙場、橫練江湖的老手帶著極大怨恨所使出來的殺招。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黑衣人即將得手的時候,周承雲瞬間竟向旁邊閃開,避開了那一擊。看到即將得手的進攻就如此輕易地被避開,顯然,黑衣人的心頭有股怒火,大叫一聲,惱羞成怒地追殺上去,充滿了極具痛恨的殺意,使出來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變化莫測,讓周承雲隻有招架的份。


    好在周承雲也沒有因此完全亂了陣腳,雖然很是吃力,武功招數套路有些稚嫩,幾次差點傷及要害,但仍是將其一一化解。


    交手十餘迴合後,周承雲便已經開始動作遲緩了。黑衣人趁勢用左右扣住了周承雲右手手腕,令其動憚不得,同時右手運功,一掌朝周承雲拍了過去。周承雲見脫不開身,隻得硬著皮頭左手運功迎了上去。兩人雙掌對擊,頓時如海嘯山吟般,發出一聲巨響。黑衣人不由得鬆開了左手。那黑衣人強勁的內力,直把周承雲震退兩丈之遠,而他自己則原地穩如泰山。黑衣人並沒有追上去,隻是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對手。周承雲右手捂住胸口,不住喘氣,冷冷看著眼前的黑衣人,暗自佩服對手的武功之高。


    早在剛交手之時,周承雲就發現這黑衣人渾身上下並未攜帶兵器,且招數套路完全看不明白。木老漢曾經說過,天下武學,門類繁多,雖招式千差萬別,但終究會自成體係。因此,一個習武之人使用的招數,往往是前後貫通的,就算不是同門,也能辨別出其招數是否出自一家,除非他有意隱瞞,胡亂瞎打。況且此人內功深厚,想要害自己的話,完全沒有必要隻憑招式取勝,隻需把強勁的內功注入招式中,幾招之內便可製服自己。


    周承雲心中漸漸明朗起來,揉了揉胸口,笑道:“你這身衣服倒是很合身嘛。還不知道你藏了這麽個寶貝。”


    那黑衣人顯然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慢慢摘下了麵巾和頭套,卻不是木老漢是誰。原來,周承雲從小跟隨木老漢學習武功,一招一式均已熟記於心,隻是內功修為一直平平,加之兩個人朝夕相處,木老漢也隻是陪他見招拆招而已,招式雖然精妙靈活,但練得過於死板,以至於雖然習武十餘年,確實一直未能達到精進之境。


    早年間,周承雲還小,無法理解武學的精妙,後來長大成人,對武學的理解也算聰明,可木老漢已經習慣了深山老林遊玩閑逛,又時常要出山,能指點周承雲練功的時間更少。要不是周承雲的悟性算高,隻怕還練不到如今的水平。


    如果不是近來山穀之中發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引起了木老漢的警覺,木老漢還沒有意識到要試試周承雲的武功真正到了什麽樣的境界。


    要說這件事情,在村民看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最多隻是新鮮好奇而已。但是在木老漢看來,一旦與自己猜想相同,便是要關係到村裏百十號人的生命了。


    那天,整個山穀如往日般沒有任何不同。忽然聽得一聲鳥鳴聲從天而來,這聲音恍如那銅鍾被敲響,一聲清鳴頓時穿透層雲,震碎了這山穀中的平靜。抬頭看時,卻看見三隻巨鳥展翅,從西邊來,又迴到西邊去。不識巨鳥的人紛紛議論。葉行生告訴大家這是蒼鷹,北國多見,南國少有,想來這人跡罕至的地方棲息著幾隻也未可知。接下來的幾天,每天都能見到這三隻蒼鷹飛過。


    木老漢也算是個老江湖了,對此事深感蹊蹺。葉行生曾對他提過這種獵鷹。


    葉行生行走江湖時,曾到過室韋、勿吉等族聚居的高寒之地,也曾到過柔然、吐穀渾、龜磁等國的高原荒漠之地。這些地方多見蒼鷹,且種類繁多,中原曆朝曆代帝王、王公貴族等權勢之人,大都好“端倪天下”之氣勢,家養蒼鷹,不料卻全然沒有想象中的非凡,甚至連鳴叫聲也變得嚶嚶嚦嚦般了。


    高原荒漠之地,有獵人射傷蒼鷹後將其捕捉,並不殺害,而是治好傷後將其馴養成獵鷹。這種獵鷹可在空中追尋獵物,亦可對狼群起到威懾的作用,但少有人能成。更有江湖異能之人,將這種獵鷹馴化成可通人語,或進貢給帝王,或成為權勢之人的謀士。朝廷在追捕逃犯之時,便將獵鷹派上用場,屢試不爽。


    話說,自劉裕建立宋始,傳至蕭齊,再到蕭梁,曆代帝王均推崇佛教,並廣建寺廟,賜封大量土地。至此,百姓已無可耕作之地,全部被王公貴族、世家士族、寺廟等占有,輕者入府為雜役長工,重者流離失所、賣身為奴,民不聊生。


    南朝齊永明七年,竟陵王蕭子良設下宴席,邀達官貴人、文人雅士赴宴。時年,談佛成風。有飽學之士範縝,在宴席上發表了反對佛教因果報應論,主張神滅的言論,遭到諸人的譏笑嘲諷,並試圖反駁其觀點,卻被範縝一一作答。眾人啞口無言。範縝一出,紛紛有人站出來,撰寫文章,反對佛教理論,但因朝廷崇尚佛教,文人抗爭消失於無形。範縝也因為反對佛教一事,遭到流放。


    葉行生便是在這個時候,發現朝廷廣修的寺廟,背後有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朝廷下詔,寺廟可以在朝廷的允許下,征用土地,同時,僧人不用繳納各種名目的稅賦。最初,一些地痞流氓紛紛進入寺廟,削發為僧,為的隻是混口飯吃。後來,這些寺廟僧人仗著朝廷撐腰,為非作歹,甚至聯合地方官,不斷巧令名目廣征土地,漸漸形成了朝廷以外的最大勢力。他們還強行征召壯丁為寺廟僧眾。這僧眾又分幾類,一類是正式僧人,是寺廟主持、長老等人認為有慧根之人,可入寺拜師成為正式佛門弟子,除了靜心修禪之外,所得身外之物也頗多;二類是掛名俗家弟子,在繳納了一筆香火錢後,免去了勞役之苦;三類則是掛名的苦力了,雖說也在寺廟的名冊中,但除了免去朝廷的賦稅,卻因家中苦寒,被迫長年給寺廟做苦力,收入微薄。


    到蕭梁朝代,皇帝更是下詔宣布佛教為國教,一時朝野上下再度佞佛成風。朝代更迭後仍遭流放的範縝,冒天下之大不韙,修訂完善《神滅論》,再次高調向佛教發出挑戰。梁王十分忌憚。有僧官進言欲除之,安國大將軍則諫言采用招安的手段,不但免除了範縝的流放之罪,還封其一個四品官員之職,雖說是無用武之地的閑職,總是好過砍頭了。


    範縝在接到聖旨時,對好友穆平山說,朝廷此舉,恐怕是掩人耳目,那些在反佛中比較積極的文人學士以及一些江湖好漢,隻怕是兇多吉少了。當年,穆平山已經在江湖中立下威名,聲明遠播各番邦。縱然以其之才,尚不能領悟其中的玄機,對範縝的話並不在意。


    範縝前往上任之時,將自己最後修訂好的《神滅論》交由穆平山保管,並交代如果自己有什麽不測,希望穆平山能夠繼續推行下去。


    兩月之後,穆平山發現不斷有反對佛教的文人學士遭遇不測,一些江湖門派也悄然關門閉館。穆平山發現這些不尋常的現象後麵,果然是朝廷所為,震驚之餘,也敬佩範縝的遠見。穆平山找到範縝,詢問如何是好。範縝寫出十餘名文人學士知名,托其務必保全,並告訴穆平山,如果是因反佛而遭受牽連的江湖俠士,能保全的盡量保全。


    穆平山告別範縝後,拜訪名單上之人,卻發現,這些人都已經遇害了,其家人卻並不知道緣由,去官府報案,官府也沒能查出個所以然來。穆平山心知肚明,知道這其中的秘密,心中暗暗著急。近年來,多地都有傳聞,江湖中英雄豪傑反抗寺廟的惡行,隻怕這些江湖中人也要遭遇不測了。穆平山四處打探消息,一旦發現有江湖中人被抓,便趕去將其救出,並把他和家人送到這山穀中來。一來二去,救下的江湖好漢竟然也有三十多人,加上這些人的家室,超過一百之眾。葉行生便是其中之一,他被救下時,正在刑場等著被行刑。


    朝廷多年來一直在秘密查找這些逃犯的下落,現在,終於離目標很近了。葉行生的被抓,完全是因為這些獵鷹發現了他的蹤跡,而他對這些獵鷹毫無防備。無怪乎葉行生看到這些獵鷹時,馬上生出不祥之感。


    木老漢思來想去好幾天,越來越覺得這個隱蔽的藏身之所就要被朝廷的鷹犬找要到了,也突然意識到要試試周承雲的武功練到什麽境界。因為,一旦離開這個山穀,所有人將會麵臨巨大的危險,到時候別提報仇,就是躲避追殺就需要花費很大的精力。


    木老漢暗中偷襲周承雲,隻有這樣,才能看出周承雲真正的水平。


    木老漢看著整喘氣的周承雲,心中半喜半憂。喜的是,周承雲武功套路熟記於心,各路招式使起來得心應手,憂的是周承雲內功修為太低。看來得想想法子了,木老漢心想。“你的武功招數越來越精湛了。”木老漢道。


    周承雲有些懊惱,道:“那又怎麽樣呢?老爹你一出手,我根本連還手都吃力。”


    木老漢笑了笑,緩緩道:“好了,你也別灰心。武學高深莫測,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領悟的。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固然令人羨慕,但背後忍受的痛苦又有幾個人能夠體會?”說著,木老漢的眼神裏閃現出一絲憂鬱,隨即又消失。他那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當然也怪我,這些年,沒有盡全力教導你。武功套路這些都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難就難在內功修為,方法我已經教給你,需要你自己領悟。”


    周承雲似懂非懂,道:“哦,我知道了,我會繼續勤加苦練的。”


    木老漢拍了拍周承雲的肩膀,道:“迴去吧,我要和幾位叔叔商量些事,你也一起聽聽。”


    周承雲問道:“是什麽事?”


    木老漢搖了搖頭,雙手放在背後,往前走了,頭也不迴道:“迴家你就知道了。”


    迴到家時,葉行生和另外兩個人已經在屋裏等著他們了。進屋看時,卻是同村的董七和張玄明。董七素來是戴著鬥笠的,看不到麵孔,身板卻很瘦,張玄明很容易惹人注意,因為他的臉上有一道傷疤,從鼻梁一直到右耳垂下。他們兩個也是被穆平山救下後送過來隱居的。


    木老漢先見了三人,也不說客套話,直接問道:“是不是有什麽新的發現?”


    葉行生道:“最近幾天裏來迴盤旋的蒼鷹好像變多了,來迴的路線基本一樣,如果不是馴養的,這些畜生根本不可能這樣。”


    董七道:“我曾嚐試逮了一直兔子,特地在蒼鷹飛過的時候,在曠野中放出,但那些蒼鷹根本上熟視無睹。以蒼鷹的習性,這隻兔子早被它們逮了去。”


    木老漢道:“不錯,這些情況我也發現了,也覺得多有不妥。況且葉老兄當年行走江湖,走南闖北,見識廣,肯定是不會看錯的。”


    葉行生揶揄道:“木老哥笑話我了,自家人知自家事,我當年在這些畜生的眼底下栽了個大跟頭,怎麽也忘不了啊。”葉行生倒是對自己當年因為這些獵鷹而被抓的事好不隱瞞。


    木老漢笑了笑,道:“葉先生太謙虛了。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先生也不用一直介懷。單憑你夜行千裏的絕世輕功,便值得我們這些人佩服。”


    一夜行千裏?自然是有些誇張,但以江湖冠以的“一夜行生”名號,足以說明其輕功獨步天下。


    董七歎了口氣,道:“最讓我佩服的莫過於木老兄你了。三年前,你讓我去尋找這山中的第二條密道,我還不能理解。現如今看來,木老兄真是高瞻遠矚啊。“


    木老漢伸出右手,擺了擺,笑道:“董老哥說笑了。我這糟老頭也隻能是出出主意,真正要做的事情,卻全部都是你們來完成。”


    董七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紙,在桌上攤開後,道:“我和張老哥一直在後山找通道,最近終於有眉目了。翻過兩座大山有一條大河,河兩岸都是峭壁,隻要能在上麵搭上繩索,就沒有問題了。”


    木老漢點點頭,周承雲則問道:“那河有多寬?”


    除了木老漢外,其餘三個人都抬頭看了看周承雲,仿佛才發現他的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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