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口港。


    孫策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左邊肩膀上纏著的繃帶,還滲著一團嫣紅的鮮血。


    孫策神色陰沉的坐於主位之上,似利劍一般冰冷的眼神死死的盯著跪在自己身前的兩名將領,胸口劇烈起伏間,就仿佛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大帳之中,眾將噤若寒蟬,氛圍壓抑的可怕,任誰都能感受到孫策身上彌漫出來的那一股幾乎能將人融化的怒火。


    敗了!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這一仗要說敗,實在是有些言過其實,因為他們隻是主動撤退,而且敵軍的傷亡數字,並不見得比自己低,可在孫策眼中,這絕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敗。


    自從渡江征戰江東以來,短短數年間經曆的大小戰役不下百場,雖然偶爾也有敗績,但都無傷大雅,傷亡數字頂多也就幾百上千,哪像今日這一戰,整整五萬大軍,竟然瞬間就被腰斬了一半,這從未有過的巨大落差,讓孫策心中憋著的這股怨氣,始終無法平複。


    黃蓋!程普!


    這兩位曾追隨孫堅征戰天下,在士卒心目中德高望重的江東大將,今日,卻成為了引發這一場敗仗的罪魁禍首。


    如果,在皖城北門遭遇王衝時,黃蓋能夠冷靜的應對局勢,那麽也許,蔣欽不會被俘,孫輔不會被殺,後麵的一切,可能也都不會發生。


    如果,程普能夠在皖水河畔成功攔截住甘寧所帶的錦帆援兵,哪怕再多拖個一刻鍾,也許此時此刻,王衝早已命喪在孫策槍下,皖城也會順利落入江東的掌控。


    隻可惜,沒有如果,所以……他們不僅損兵折將,而且還戰果寥寥。


    這一戰,已經嚴重動搖到江東的根基,在損失了兩萬五千大軍的同時,大將周泰、蔣欽被俘,孫輔,孫河,徐琨,徐逸,宋謙被殺,除此之外,還有謀士秦鬆也在此戰中身亡。


    在這些戰死的將領中,孫輔是孫策的堂弟,孫河是孫策的義兄,徐琨則是孫策的表兄,此三者皆是孫策最賴以信任的心腹,結果統統一戰而卒,這讓孫策怎能不怒?


    在皖水河畔,一萬江東精銳,與其說是敗給了兩萬錦帆,倒還不如說是敗給了甘寧一人。


    甘寧驍勇難敵,以一人之力連殺徐琨、徐逸、宋謙三員江東大將,就連程普也不敵而逃,震懾的江東上下肝膽俱裂,這才導致了一萬大軍的潰敗,而在逃跑過程中,謀士秦鬆亦被甘寧神箭射落馬下,使得江東士卒更加驚懼。


    如果說,程普的戰敗還隻是非戰之罪,那麽黃蓋的戰敗,則完完全全是出於決策的失誤,這無疑更加不能原諒。


    如果是尋常將領,孫策早就二話不說讓人將他們給拖出去砍了,但是黃蓋與程普不同,他們是兩朝元老,自小看著孫策長大,對孫家一直都忠心耿耿,也曾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孫策之所以能有今日,絕對離不開兩人的鼎力支持,實可謂勞苦功高,而再看著兩人雙鬢已斑白的發絲,孫策心中實在是有諸多不忍。


    “罷了!”良久,孫策深吸一口氣,緩緩閉眼,疲累的揮了揮手,“各自下去領五十軍棍吧!”


    “諾!”黃蓋與程普低著頭,羞愧萬分的退出了帳中。


    其實以他們犯下的過錯,哪怕孫策要砍他們頭顱,也是毫不過分,可是孫策雖然沒有殺他們,但那語氣中蘊含的濃濃失望,卻如針紮一般狠狠的刺在他們心頭,疼的他們老淚縱橫。


    這時,周瑜出列,有些欲言又止道:“伯符……”


    “公瑾,你是準備勸我退兵嗎?”孫策睜開眼,打斷了周瑜,目光犀利,“若真是如此,不說也罷!”


    孫策性傲,今日在皖城損兵折將,若是不把這場子找迴來,他又如何肯善罷甘休?


    “伯符,你如今乃江東之主,一切皆要以江東的利益為出發點,切不可再任意妄為!”周瑜皺著眉頭,苦口婆心的勸道,“目前皖城錦帆仍在萬人以上,憑我們這兩萬五千人,想攻下皖城談何容易?更何況江東不穩,山越隨時可能造反,黃祖亦是蠢蠢欲動,想要吞並豫章,我們在這裏繼續跟錦帆對耗,實非明智之舉啊。”


    “難道你要我就這麽算了嗎!?”孫策一拍桌案,怒目圓睜,青筋暴露,“如此,我又當如何向死去的弟兄交代?”


    周瑜搖了搖頭道:“錦帆已非一朝一夕可以消滅,我們完全可以等局勢穩定之後再來征討。”


    “不行,我等不了那麽久!”孫策斷然拒絕道,“王衝一日不死,我心中怒火便一日難平!”


    “那老主公的仇呢?”周瑜沉聲反問道,“伯符是不準備報了嗎?”


    “你……”見周瑜抬出孫堅,孫策頓時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辯駁才好。


    周瑜道:“伯符,相比王衝,黃祖無疑更好對付,我們何不等拿下豫章,斬殺黃祖替老主公報仇之後,再迴過頭來攻打錦帆?”


    “這……”孫策猶豫了,不可否認,周瑜說的話確實很有道理,可對於錦帆,他實在是咽不下心中這口惡氣啊。


    “報——”可正當孫策內心陷入掙紮之際,一名江東士卒卻突然慌忙的闖入帳中,急道,“稟報主公,吳郡急報!!”


    “吳郡!?”孫策霍然從位置上站起,臉色大變,須知吳郡可是他們江東的大本營,大多數江東將領包括他自己的家屬都被安置在吳郡,若吳郡有變,整個江東都會因此而陷入動蕩。


    “到底發生了何事?快快說來!!”


    “是……是廣陵太守陳登,於昨日率三萬大軍渡江攻入吳郡,現已兵圍丹徒!”


    “陳登!?”孫策聞言勃然大怒,“好一個陳元龍,我不去攻他,他倒是先來攻我了?真是不知死活!”


    周瑜順勢勸道:“伯符,事不宜遲,我等當速速帶兵迴援吳郡,若不能及時穩定局勢,怕是會稽山越亦會跟著死灰複燃!”


    孫策怔了一下,隨即仰天長歎:“莫非真的是天意難違?”


    “我倒不覺得這是天意。”周瑜眯著眼道,“此番陳登出兵,恐怕跟錦帆脫不了幹係!”


    孫策難以置信的看著周瑜:“公瑾的意思是……”


    “啊。”周瑜神色凝重的點點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們可以跟劉勳聯手,那錦帆為什麽就不能跟陳登結盟呢?”


    “嗬!如此說來,我們還真的是小看了王衝。”孫策一臉慘淡道,“想來王衝早就已經盤算好了,隻要陳登出兵,那時候,不管我們攻沒攻下皖城,最後還是得乖乖撤兵返迴江東!”


    “走吧。”周瑜歎道,“來日方長,這一筆賬,總有一天會向王衝討迴來的。”


    孫策點點頭,下令道:“來人,傳我將令,全軍集合,隨我火速迴援丹徒!”


    陳武問道:“主公,那皖口港怎麽辦?”


    孫策聞言看向周瑜,周瑜想了想,搖頭道:“守不住的,不若一把火燒了吧。”


    半個時辰之後,伴隨著上千艘戰船相繼駛出皖口港,一場熊熊的烈火也是緊跟著衝天而起,染紅了半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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