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名單,奎克工業怎麽可能四處運送,被我們截獲呢?”楊泰搖了搖頭迴答道:“不過這樣一份名單,分量可不比你說的那一種輕,有這樣一份名單在手,奎克工業就不敢再那麽肆無忌憚了。”


    “我們可以聯合這名單上的人,一同對付奎克工業!”


    福威點了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對楊泰說道:“楊泰大哥,你和你父親也在那名單上嗎?”


    “我現在還不知道,但我估計十有八九。”楊泰迴答道。


    福威建議道:“楊泰大哥,如果我是你的話,我現在就要著手清理那些跳著腳的想要分裂兄弟會的人,打壓反對派的囂張氣焰,既然已經跟奎克工業撕破臉了,就要快刀斬亂麻,讓反對派知道,誰才是賞金獵人公會的當家人。”


    聽了福威的話,楊泰默不作聲,倒是他身邊的艾琳接過話來,對福威說道:“你的意見恕我不能苟同,眼下兄弟會需要的,恰恰是團結所有賞金獵人,爭取讓那些誤入歧途的兄弟迴歸正途,雖然奎克工業暫時迷惑了他們,但他們仍然是賞金獵人,本質上還是自己人。”


    福威尷尬的笑了笑,這個女人是個自由槍騎兵,她來到楊泰父子身邊的目的很明顯,那就是盡量爭取天馬星係賞金獵人兄弟會的支持,她當然不希望兄弟會在這樣的時間節點上發生內鬥,不過,福威覺得她對兄弟會的團結程度也太過自信了些,殊不知埋下的禍根遠比及時“挑破膿包”要危險得多。


    福威笑著對艾琳說道:“‘當斧頭來到樹林裏的時候,好多樹都說,至少它的把手是我們自己人。’”


    艾琳好半天才明白福威的話的含義,他這分明是在拐著彎兒的嘲笑自己啊!她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話可說,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楊泰抿了抿嘴唇,決定做個和事佬兒,於是轉移話題說道:“福威,星艦看完了,我再帶你去見見那個家夥?”


    “哪個家夥?”福威果然來了興趣。


    楊泰挑著眉毛迴答道:“我跟你提起過那個人,我把我從柴尼斯豚城地下城帶出來的孤兒都交給他撫養,還記得嗎?”


    “奧奧奧!”福威立即迴憶起來楊泰說的是誰了。


    兩人勾肩搭背的離開了這裏,艾琳抱著胳膊,原地沒動,她似乎不願再陪下去了,佐羅看了艾琳一眼,點了點頭,算是禮貌的告別,然後跟上了福威和楊泰的腳步。


    …


    這一趟走得有點兒遠,福威,佐羅和楊泰乘坐弓箭手號,朝黑岩星地表飛去,獵犬級巡警機掠過漆黑色的酥鬆多孔的岩石,穿過了漫長的地下通道,抵達了擁有昆蟲巢穴一般建築風格的地下獵戶城。


    艦船在城市底部減速停靠,這處趴在地麵的扁平建築,是黑岩星上最為著名的角鬥場——“威爾角鬥場”。同邊際星上的那一座不同,這座角鬥場,從不強迫奴隸參加角鬥比賽。


    參加角鬥的人,都是自由之身;相同的是,角鬥過程依舊血腥殘忍,不死不休,這裏的角鬥士,大部分是為了賽事賞金而參賽,當然也有一小部分奴隸身份的人,試圖於此處通過殺戮獲得自由身份,但這樣的比賽非常少見。


    在楊泰的帶領下,福威在一間休息室內,見到了傳說中的那家夥,他剛洗完澡,正在用白色毛巾擦拭著黑色長發,這家夥渾身肌肉盤結,僅背影就給人一種兇神惡煞的感覺,那背部皮膚光滑完整,呈棕黑色,沒有一處傷痕。


    當這家夥在聽到楊泰的聲音轉過身之後,福威看到了他的黑色瞳孔和東方臉孔,那張臉長得很兇惡,好似來自地獄的惡鬼一般,看上去40出頭,布滿粗壯胡茬的臉上傷疤很多,連左眼眼簾都有割傷留下的細小疤痕。


    目光下移,再看這人的上半身,那胸前遍布傷痕,坑坑窪窪,除了割傷和鈍器造成的傷害之外,還有數十粒槍眼兒!


    這是個什麽樣的家夥?後背不見一絲傷痕,正麵卻無一塊好皮,他是個從不背對著敵人的人!


    “楊泰公子!”這個柴尼斯中年人見到楊泰之後,立即單膝跪地,看上去,他應該是楊泰手下的一位忠心耿耿的追隨者。楊泰將這柴尼斯人扶起,指著柴尼斯人的前胸對福威介紹道:“這位便是孫修遠,天馬星係為數不多的,擁有自由身份的柴尼斯人之一,如你所見,他是個極度兇惡的家夥。”


    “這位是福威.亞曆山大,奧蕾莉亞的孫子。”


    孫修遠在聽到楊泰的介紹之後,眼睛一亮,伸出手來握住了福威的手,那隻手又粗又大,不成比例,力道非常!


    “我和你祖母有過數麵之緣!”這個名叫孫修遠的柴尼斯人的嗓音,同他的外形很相襯,嘶啞低沉,卻音量奇大,充滿了火藥味。不過,這並不能掩蓋住福威對眼前這個柴尼斯人的好奇:


    “哦?那我可得好好聽聽關於你的故事了!”


    在楊泰的敘述中,福威將孫修遠的故事,聽了個大概:孫修遠,41歲,曾經是個惡徒,直到現在也是。


    不過同年輕的時候不同,他現在是一名四處行善的惡徒。


    孫修遠並非自出生之日起就是自由之身,他從小被一位烏拉爾貴族養大,在童年時期,他受盡了養父的非人虐待,並在成長過程當中,錯誤的理解了愛的含義,他一度認為,愛等於傷害,傷害越深,就代表愛得越深。


    在15歲時,孫修遠親手殺死了他又愛又恨的養父,將養父的家族盡數屠戮,隨後,他逃離了柴尼斯豚城,企圖在茫茫星空當中,開始新生活,但他的奴隸烙印,使他不得不活得像個過街老鼠。


    就這樣在星空當中漂泊了3年,孫修遠成年後,飄蕩到了邊際星,他遇到了一對兒烏拉爾族母女,這對母女並不是貴族,而是普通的星空市民,那個和孫修遠年紀相仿的烏拉爾族女人,帶著一個不知屬於誰的嬰兒,同她的母親一同生活在治安混亂邊際城。


    她們善意的收留了身負重傷,走投無路的孫修遠,這對母女並不在意孫修遠的膚色和種族,更不在意他的奴隸身份,她們將他藏了起來,盡心盡力的照顧他。


    在孫修遠傷勢痊愈之後,他用自己的殺戮本領,數次保護了這對母女及女人懷中的嬰兒,在施以恩惠和拚死報答的過程中,孫大叔愛上了那個溫柔善良的烏拉爾族女人。


    他從未愛得這樣深過,深到在某一天清晨,再也忍受不住發自靈魂深處的誤解和惡意,他殘忍的殺死了心愛的女人和正在接受哺乳的嬰兒,他不知道暴力不等同於愛,童年時期遭受的非人虐待,讓他覺得,自己隻有這樣做,才能表達內心中的真正愛意。


    但當看到母女二人生命消散的那一刻,孫修遠的靈魂突然醒悟,他開始懷疑,動搖,後悔,內疚,可為時已晚,他的靈魂由於巨力拉扯開始分崩析離,直到泯滅,他倉皇逃離了邊際星,以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依靠殘忍殺戮,繼續流浪,苟活於星空。


    再次踏上漂泊之路,孫修遠有幸見過福威的祖母幾麵,他曾經從奧蕾莉亞海盜團那裏領取過數個暗殺任務,奧蕾莉亞曾邀請他加入海盜團,但習慣了獨來獨往的他拒絕了,一直到他35歲的那一年,在黑岩星,他偶然遇到了當初極力要求女兒收留自己的那個烏拉爾族老婦。


    這十多年來,孫修遠夜夜噩夢纏身,他被逐漸覺醒的內疚和良知折磨得痛不欲生,也終於知道,當初自己犯下了多麽罪大惡極的惡事,他悔恨交加,淚水噴湧而出。


    他拎著一把槍,跪在了老婦麵前,將槍遞給老婦,然後閉上了眼睛,靜候裁決,試圖於這星空苦海中尋求解脫。


    “孩子,你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愛…”


    孫修遠至今都記得老婦當時對自己做了什麽,她流著眼淚,忍受著巨大的恨意和悲痛,用一隻瘦小發皺的手,輕輕撫摸著孫修遠的額頭,輕聲對他說著:“孩子,你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愛…”


    …


    “起來吧,我原諒你了。”


    …


    那一刻,孫修遠的靈魂,死灰複燃了,心髒中仿佛充入了大量的新鮮血液,孫修遠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跳,感受到了生命,感受到了什麽是活著——老婦的一句話,讓他泣不成聲,更給了他新生。


    楊泰講到這兒的時候,福威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連忙問道:“那老人家還在人世嗎?”


    “不在了…”楊泰對福威說道:“她和孫修遠一塊照顧孤兒,幾年之後就去世了,走的時候很安詳。”


    福威覺得很可惜,這個老婦如果還在人世,他一定要一並把她接到海盜團去。


    孫修遠的故事,讓福威的世界觀都發生了某種微小的變化,自從老婦流著淚原諒了孫修遠之後,他終於扭轉了自己對愛的錯誤理解,開始分辨,究竟什麽才是真正的愛。事實上,老婦在那一瞬之間,早已教會了孫修遠愛的真正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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