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拿到陳基業的電報的時候,愣在那裏有5分鍾,呆呆的看著,腦子裏一片空白。劉文就是不願意碰日本人,一個高橋中隊,就讓劉文改變了進攻的方向,何況整整一個伊藤大隊,這個仗打到這份上,有一點騎虎難下了。按照劉文的策略,應該是避重就輕,專門挑敵軍最薄弱的地方去下手,但是現在看來,他認為最薄弱的地方,似乎不通。


    “石副官,石副官……”等到通訊兵喊我,我才算醒過神來,忙尷尬的笑了一下,把電報夾在本子裏,匆匆的走進辦公室。劉文、夏龍、解良、元紫衣依然都在,圍在軍事地圖那邊討論著什麽。


    “軍座,陳基業急電!”我一邊走,一邊將本子打開,拿出電報紙。


    “念!快念,是不是準備總攻了。”劉文迴過頭來,興奮的看著我。


    “金州發現日本陸軍伊藤大隊,裝備精良,配備數量較多的步兵炮和少量榴彈炮,後期軍事行動,請軍部定奪。”我放下電報紙,看著劉文。


    剛剛還麵帶微笑的劉文,一屁股坐在了身後的沙發上,眼睛呆呆的看著前方,夏龍大步走了過來,從我手中拿過電報自己又看了一遍,臉色鐵青,一句話都不說。


    “伊藤大隊的戰鬥力,在日本都是聞名的,加上李明這個老江湖的一個團,我覺得,現在前線的部隊不足以攻下金州。”解良站著沒動,說話的聲音沒有一點語氣和感情。


    “沒有辦法,也要打一打!”劉文的聲音有點低,聽起來沒什麽底氣。


    “軍座,我覺得,沒有必要硬拚,即使金州啃下來了,三個步兵團也不會剩下多少了,炮團在轟擊丹陽的時候,已經消耗了不少的炮彈,重火力的支援不會超過1個小時,一個小時之內如果拿不下金州,我們的步兵就完全被敵軍的炮兵當靶子打。現在這個時候,我覺的讓106團原路返迴九裏鎮,102團及107團借到皇堂,迴到耳鈴,利用小黃山的大炮掩護,晚上11點之前到達丹陽,拿下丹陽還是有機會的。”元紫衣走到劉文麵前焦急的說著,眼睛朝夏龍看著,夏龍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好,那就這樣把,石楊,還是迴兵丹陽,按照參謀長的意思,發報吧。”劉文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臉,長長的歎著氣。不知道現在他的心裏是後悔,還是懊惱,還是其他,還是什麽都有,或者什麽都不是。


    “報告,金陵急電!”通訊兵走了進來。我趕忙走過去接過電報,轉迴來遞到離我最近的元紫衣手裏。


    “什麽事情,念吧!”劉文慢慢的說著。


    “軍座!”元紫衣仔細的看完了電報的內容,“金陵集團軍得到消息,第一軍與江北大營對峙整整一天,已經撤迴駐地,江北大營的一個步兵團一個炮營已經度過長江,進駐江鎮,丹陽守軍已經增加了四個步兵營和一個榴彈炮營。”


    “帶上路可的36團,還有高喬恩名的一個日軍中隊,現在的丹陽已經不是中午時候的丹陽了。”解良冷冷的說著。


    “對,何況金陵方麵的部隊和江北大營消耗了一天,短時間內很難給江鎮要塞再施加壓力了。也就是說我們迅速攻占丹陽,然後和第一軍一起夾攻江鎮要塞的機會,已經沒有了。”夏龍走到沙發前,坐在了劉文邊上,“軍座,為今之計,還是退兵吧,至少,我們得了皇堂,這十幾個小時的戰役,我們吃掉了敵軍三個整團和一個炮團,自己沒有受到過多的損失,現在敵軍已經沒有任何能力來複奪皇堂。可以這麽說,我們和江鎮都一樣,現在的格局是可守難攻了。”


    “這個責任在我,如果今天堅持打丹陽的話,也許現在敵軍的江鎮都是岌岌可危了。”劉文一拳都砸在沙發的扶手上,眼睛都有點發紅。


    “軍座,別往心裏去,既然是都是第六軍,咱們都是一體的,責任應該一起承擔!況且今天占便宜的是我們啊。”元紫衣站在劉文的麵前,顯得非常平靜,“命令撤兵把,其他事情,等申銀和基業迴來再說也不遲啊。”元紫衣就是這樣,永遠想著野戰部隊的安危,的確是這樣,責任的問題,以後可以慢慢討論,先讓他們迴來,畢竟皇堂隻有一個營在,萬一……,就今天的遭遇來看,什麽萬一都有可能發生。


    “夏軍長,你命令吧!”劉文往後麵一仰,閉著眼睛,不斷的深唿吸著,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那份痛苦,非常的難受,不情願,不甘心。


    “石楊!”夏龍苦笑著站了起來,“命令退兵吧,洪遠的106團和第一炮營駐守皇堂。”


    “是!”我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身就跑,我知道這個命令要盡快傳達到申銀和陳基業那裏,一分鍾都不能耽擱,如果沒有新的命令過去,按照以前的指令,他們就要在7點鍾硬著頭皮強攻了。一旦交起火來,就很難輕易分開和撤迴了,這個時候迴來,是最好的時間。


    晚上9點15分,我站在戚州城西的城樓上,看著大量的部隊、輜重從城外源源不斷的撤迴戚州,進城後沒有任何的停頓,沒有任何的鼓勵和宣講,馬上分成了幾股長隊,向著幾個方向各自迴各自的營地開進。晚風吹過來,冷冷的拂在我的臉上,讓我本來有點昏沉的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這次我雖然不在戰場上,但我也和大家一樣,將近24個小時沒有合眼。我的心情也隨著他們的進攻和撤退,防守和衝鋒不斷的起伏著。當最後的撤兵命令發出去後,將將過了15分鍾,陳基業和申銀就有了迴電,隻有一個字:“好”。我看著這個好字,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他們是希望還是不希望得到這個撤退命令,反正我是希望的。因為我知道,如果強攻,可能那裏麵的許多朋友,我都再也見不到了,把拳頭收迴來,下一拳可能更有力。


    現在,我倚著牆垛,看著他們安全的迴來,我也露出了微笑。元紫衣說的對,不管怎樣,這一仗還應該算我們贏了,不光吃掉了江鎮和金州兩處的近一半主力,還直接把地盤擴充到了皇堂,就現在江鎮和金州的軍力,即使有日軍的支持,也隻是堪堪可以自保而已,複奪皇堂,已經沒有了能力,這也是這一天一夜我們的戰果。雖然有一個更好的結果曾經擺在我們麵前,我們錯過了,但是我相信,這隻是時間問題。等到恢複一段時間,金陵的第一軍和總參那邊的支持更多的時候,我們的軍旗早晚會插上江鎮的城樓。而今天,兄弟們什麽都不用想了,好好的休息,美美的睡上一覺,才是最需要做的,我就這裏看著,一直看到所有部隊全部撤迴戚州城,戚州西大門又一次沉重的關上的時候,我才覺得好困好困。


    但是,我還不怎麽想睡。我揉了揉眼睛,告訴自己,在監牢裏,還關著我的一個朋友,一個我認為有功無過,不應該為榮輝的叛變承擔責任的人。這麽長時間來的她的壓力和努力,對去年慘敗後全軍的兵源補充和士氣提升的貢獻,我再清楚不過。可以說,牛戴的加入,她也做了很多的工作,這個國家真的是做多錯多,不做不錯嗎?如果是這樣,那麽我們守護這個國家有什麽意義呢?


    對,不管結果如何,我要爭一下,一定要爭一下,新兵營嘩變這麽大的責任,封姳一個人扛不住,也不應該他扛。雖然劉文和我談過,我還是堅持我的想法,今天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戰場上,現在,戰火暫熄,是應該站出來,為朋友說些話了,金生元帥說過,不能讓老實人吃虧,是這個道理。我用右拳在自己的心口錘了三下,“嗯,總會有辦法的。”


    “如果是封姳的事情,我們沒什麽可談的!”劉文仰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十個手指插在一起,抱在胸前,麵無表情,“我沒心情。”


    “軍座,就沒有一點餘地?”我看著劉文,心裏說不出的味道。我也清楚,仗打完了,最好的機會從身邊溜走,換做誰都懊惱,但是,事情總要解決,總不能真的讓封姳承擔新兵營的責任吧。


    “有沒有餘地,看上麵,已經報上去了!”劉文依然閉著眼睛,我看到他的眼珠其實一直在轉動著,從這一點我知道他其實心裏並不平靜,或者說有點心怯。


    “金副司令?”我向前走了一步,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軍座,就算是報上去了,也可以措辭緩和一點吧。”


    “措辭?你給我說措辭?”劉文蹭的站了起來了,“昨天我叫你寫,你不寫,非要裝清高,當這那麽多人的麵,還要說一句按理是解軍長的事情。如果你寫,這措辭不都是你來把握?現在別人寫了,你來和我講措辭,你這個腦子,連小學生都不如。”說完又坐了下去,還是剛才那個姿勢,繼續閉著眼睛養神。


    “可……”我被他說的一時語結,愣在當下,“這個,這個解軍長,應該不會害封姳吧。”我的聲音小了下來,劉文說的對,這個問題,我確實沒考慮的周詳。


    “害不害你自己去問,我不知道!”劉文很不耐煩,“豬腦子。”


    我沒有繼續說話,苦笑著點了點頭,默默的轉身準備離開。


    “解良的報告我看了,還是向著封姳的。”劉文在我的後麵說著,我猛然轉身,神情裏露出了一絲欣喜。劉文睜開了眼睛,“你也不要太高興了,我是集團軍的老兵了,什麽尿性我很清楚。我說過,新兵營的事情,必須要有一個交待,沒個說法,是封不住那些人的嘴的,如果不是封姳,難道是軍事醫院的田芳?還是你?”


    “可以嗎?我承擔!”我冷冷的看著他,心裏升起一種莫名的無助感。


    “來勁了是吧!”劉文右手恨恨的錘了一下桌子,“滾,給我滾出去,老子今天不想看見你。”


    我失望的看著劉文,緩緩的敬了個禮,便轉身匆匆的走出了辦公室。剛邁出大門,卻和通訊兵撞了一個滿懷,把他撞了一個趔趄,靠在了門對麵的牆上。


    “沒事吧!”我趕忙上去扶住了他,“有電報?”


    “石副官,是金陵的電報!”通訊兵一邊揉著自己的腰,一邊把電報遞給了我。


    “金陵的?難道是……”我驚了一下,忙展開來看,“嘶——,我一手扶住了我的額頭,這麽簡單?”我清了清嗓子,朝著通訊兵微笑著,“你先迴去把,我拿進去給軍座。”


    “是!”通訊兵敬了個禮,便轉身迴去了。我把電報折好,放進了口袋裏,便匆匆的離開了軍部大院。


    “幾位,今天我做東,請大家好好吃一頓,大家這段時間幸苦了!”我舉起杯子,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著在座的幾位。


    “你個鳥東西,請吃飯也不知道去德泰恆,軍部飯堂,你當我是叫花子啊,不夠我們幾個的檔次啊。”牛戴一口把酒杯裏的酒喝完了,也不等其他人喝酒,自己撕下一隻雞腿就啃了起來。


    “你給我留點,你個胖子!”王三炮忙放下杯子,酒都顧不得喝,就伸手抓了另一隻雞腿放在自己麵前,再低頭把酒給嘬了。


    “石楊!”陳基業的酒杯和我碰了一下,“是不是有事?雖說是軍部的食堂,這一頓,你也花了點血本吧。”


    “可不是麽!”裘強從廚房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個大盆子,裏麵放著兩隻整個的紅燒蹄膀,碰的一聲就頓到了桌子中間,“不算油鹽醬醋,人工柴火,就老裘光買菜,就花了3塊大洋,哈哈,趁熱吃啊,味道不錯把。”


    “嗯嗯嗯……”牛戴和王三炮的嘴裏全是東西,看見紅燒蹄髈上來,眼睛都紅了,一隻手去抓,另一隻手,挑著大拇指朝著裘強,表示無比的讚賞。


    “老裘,弄好了一起坐下來喝兩盅?”我笑道。


    “不了不了,我還有的忙呢,你們這兒,還有好幾個菜呢,對了,還有軍長,我算是摸清楚了,老劉這兩天心情不好,心情一不好就要喝皮蛋瘦肉粥,我還得給他開小灶呢,一會兒端過去,你們吃你們的,別理會我。”裘強邊說著,邊用手在圍裙上擦著,笑嗬嗬的又進了廚房了。


    “是不是,封姳的事?”曲小亥一直沒說話,也一直沒吃什麽東西,一開口就直中要害。


    “什麽?”牛戴和王三炮停止了夾菜,停下來看著我們兩個,嘴裏還在嚼著,“封姳怎麽了?結婚了?你不爽了?”牛戴先把嘴裏的東西吃完,滿嘴流油的問著。


    “放屁——”我還沒說話,曲小亥先罵起來了,“你腦子裏除了吃就是這些東西啊,迴來這些天,連封姳被抓了都不知道?”


    “啊?”牛戴和王三炮都愣住了,“不對啊,這不剛和我們一起打仗的嗎,不是應該有功嗎?怎麽?”牛戴看著王三炮,“你他媽的把封姳抓起幹嘛?”


    “關我屁事啊!”王三炮自己才緩過勁來,“我整個憲兵隊都在打仗,我知道什麽,關在哪裏?怎麽個說法?”


    “在我那裏!”陳基業淡淡的說著,“軍座特地沒關在憲兵隊或者執法隊,就是考慮到……,咳咳,”陳基業咳嗽了兩聲,“據說某兩個人,和石楊的交情不錯,私自調兵都幹過,所以放到了101團的禁閉室。其實軍座說的也對,新兵營的事情,必須要有人站出來負責,封姳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基業,你讚成軍座的意思?”我看著他,沒想到他會替劉文說話。


    “這就是政治。”陳基業右手托著空酒杯,在手上把玩著,“石楊,三炮,小亥,還有牛戴,你們幾個都是相當於是封姳招進第六軍的,可以說,你們進了第六軍,第一件軍衣,第一支槍都是封姳給你們辦的手續,有感情是正常的。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在劉軍長的位置,發生這麽大的新兵嘩變,需要承擔責任的,難道她不是最佳人選嗎?這個事情如果沒有一個交待,那麽以後新兵怎麽招?軍隊怎麽擴充?如果她是當年的花鼠丁一樣招人嫌棄的話,你們還會坐在這裏,為她鳴不平嗎?我隻是就事論事而已。”


    我們幾個都不說話了,四個人都靠在椅子上,表情嚴肅,牛戴和王三炮也都不吃東西了,呆呆的看著滿桌子的菜,不知道說什麽好。


    “小亥。”我先打破了沉寂,“我問你,真的就是論事的話,按律處置,應該是怎麽個處罰法?”


    “槍決。”曲小亥小聲說著,看了看我.


    “如果她這次戰役有功呢?酌情處置呢?”我急急的問著,從口袋裏拿出了那張電報,攤在了桌子上,六個字“按律酌情處理。”


    “至少50鞭。”曲小亥的聲音更小了。


    “那還是槍斃吧!”陳基業說道,麵無表情,“封姳一個女人,50鞭子,就廢了,與其受辱,還不如一顆槍子來的痛快。”


    “你說的輕巧!”牛戴瞪著眼睛看著陳基業,神情有些憤憤。


    “你們不懂政治,很殘酷,很現實,很無奈。”陳基業為自己滿滿的倒了一杯酒,一仰頭喝幹了,又倒了一杯,又喝幹了,再倒想倒的時候,王三炮一把抓住了他拿酒壺的手腕,“政治你個大頭鬼,我在這裏,你裝什麽裝,說,有什麽辦法保住封姳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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