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呆子——”柳映梅笑著罵了我一句,把茶碗放在了桌子上,輕輕的站了起來,順手把披在身上的披肩給脫了下來,扔給了武安玉娟。然後背著手,慢慢的在這屋子裏踱步,從我們這些人的身邊一個個的看過去,那眼神有些犀利,似乎兩把劍一樣能穿透人的心。許多士兵和她的目光一接觸,馬上便低下了頭,我明白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被這種尤物看的不好意思罷了。


    “軍法處處長曲小亥?”柳映梅微笑的看著小亥。


    “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曲小亥,別以為你長得漂亮就所有人買你的帳,老娘偏不買,老娘要是年輕幾歲,姿色比你好多了!”曲小亥永遠看不慣美女,尤其是比她漂亮的,更何況今天這個柳映梅還讓她栽了這麽大一個跟頭,在這麽多士兵麵前,麵子都丟盡了。


    “不錯,就挺橫!”柳映梅點了點頭,“本來呢,姑奶奶今天心裏高興,不想把你怎麽樣,結果呢,你這麽橫,我就又不開心了!玉娟!”


    “大當家的!”武安玉娟往前走了一步。


    “這個老女人,不喜歡我!”柳映梅伸手一指曲小亥,朝著武安玉娟扁了扁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看起來眼淚都含在眼眶裏了,那楚楚可憐的表情,讓在場的男人都心裏一緊,我都差一點要覺得曲小亥真是不該說話這麽重。


    “柳映梅,你個臭婆娘!”沒等武安玉娟迴答,曲小亥自己先破口大罵起來:“誰他媽的是老女人,誰是老女人,我看你比我的也小不了幾歲,我是老女人,你就是臭婆娘,臭婆娘——你個活醜,核子,甩貨,窩賴。”好家夥,罵著罵著,一口流利的金陵話就冒出來了。


    “嗖——”曲小亥正罵的爽快,柳映梅右手一甩,一支暗器從她的手中飛了出來,直撲曲小亥的麵門,我暗叫不好,這柳映梅一手飛鏢功夫我算是領教過的,穩準狠三字全占,例無虛發,這隨手一甩,必然是她拿手的竹釘。


    “快閃!”我喝了一聲,右腿用力一蹬,飛身一撲,準備把曲小亥撲到躲開暗器,但已然無用,人的身形哪有暗器快,我還沒有碰到曲小亥,就聽啪的一聲,暗器就結結實實的打在她的臉上,一瞬間,我閉上了我的眼睛,我知道,這曲小亥就這麽完了,死在了她的那張臭嘴上,不知道是不是瞑目。與此同時,我也撲到了曲小亥的身上,直接把她撞倒,我自己也一下子滾在地上。後麵被綁著的士兵和牛戴都掙紮著往前去,被十幾杆槍逼著又退迴到原位。


    “媽的!”曲小亥一下子坐了起來,她居然還能說話,我驚訝的都不顧自己剛才膝蓋撞在地板上的疼痛,右手一撐,抬起頭來看著她,就像看見鬼一樣。她額頭上確實有黑紅色的血液流出,順著臉頰流的滿臉都是,看起來傷的很重,卻還能張著嘴罵罵咧咧的,這讓我很是覺得恐怖。轉過頭,看見柳映梅和武安玉娟笑盈盈的看著我們,笑容裏有一絲戲謔,一絲不屑,更有一絲玩味。


    “我呸——”當血液流到曲小亥的嘴角的時候,這個鬼居然還用舌頭添了一下,然後吐了出來,咧著嘴眯著眼睛看著我。我感覺到,她剛才可能一時沒有感覺到疼,現在應該是劇烈的疼痛襲來,所以這個表情也不奇怪。


    “媽的,柳映梅,你讓我喝醋是什麽意思?”曲小亥手被綁著,爬了幾下沒爬起來,幹脆就坐在地上,身子靠在了剛才坐著的椅子腿上。


    “醋?”我疑惑的嗅了嗅自己的鼻子,別說,這空氣還真的開始彌漫起一股酸味,難道說?我走過去,用手指頭沾了一點在曲小亥臉上的像血一樣的液體,放到了嘴裏,一股酸味馬上占據了我的味蕾。果然是醋,我忙仔細的看著曲小亥那張看起來有點慘的臉,那額頭的劉海上還粘著一個小小的半透明油紙包。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順手把那個已經破了的油紙從拿掉,掏出手絹綁曲小亥粗略的擦了擦。這個柳映梅打出來的暗器,就是這個包了一包醋的油紙包,也就是說這個妮子充其量也就是和曲小亥鬧著玩,鬥鬥氣,沒有真正的動殺機,我的心也略微放下了一點。


    把曲小亥扶起來,坐在椅子上後,剛要抱拳和柳映梅說話,誰知剛轉過身,就看見柳映梅已經站在了牛戴的麵前,兩個人站的非常近,也就一步的距離,牛戴瞪著他那不大的眼睛,狠狠地看著柳映梅,柳映梅也看著牛戴,兩個人就這麽盯著對方,眼皮都不眨一下,完全無視周圍有這麽多人看著他們。所有的人都不說話,看著他們,這麽大的兩個人了,難道還在玩這種小孩子玩的瞪眼睛遊戲?。


    過了半柱香的功夫,牛戴實在是受不了了,急急的閉上了眼睛,他又不能說話,隻能把頭扭過去不看柳映梅。


    “咯咯咯咯——”這妞子笑的更開心了。


    “書呆子!”她朝著我笑道:“我小黃山和陽山從來井水不犯河水,向來沒交戰過,你看今天我得謝謝你,把大名鼎鼎的牛大善人帶來,在剛才的一番交戰中,他已經承認他輸了,也就是說,洛溪莊輸給我們百圩寨,而且輸的心服口服。”說罷,她又伸出手,托住牛戴的下巴,一用力,把牛戴的臉轉了過來,朝著她。


    “牛大當家的,牛大大當家的!小女子剛才說的不錯把,你要是不同意呢,你就說不同意,你要是服了我呢,就默認,或者吱唔兩聲都可以啊,我很民主的。”


    “唔——唔——”牛戴氣的白眼直翻,腳在地上跺著,頭死命的搖著,但終究是沒有辦法。


    “大當家的,石楊有話要說!”我不想任由她這麽鬧下去了,直截了當的說開了也許更好,要麽合作,要麽對抗,要麽放,要麽殺,要麽朋友,要麽敵人,簡單一點,這樣繞來繞去,我反而覺得心裏越來越沒有底。


    “你要說話?”柳映梅看著我笑的愜意,似乎剛才她玩的很開心,“你呢就先聽我說說!東西我留下,人我可以放,但親日武裝我不抗,甚至我還要和他們合作,你看看,這是江北大營的諸英給我的信。”說著,柳映梅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在我麵前揚了揚,“你知道人家給我什麽好處?上校旅長,而且給我足夠的武器彈藥,不管你們給我多少,他們願意給的是你們的雙倍。哼——”


    柳映梅把信封又塞迴了口袋,輕輕的撫了一下自己衣服的下擺,朝著我又是嫣然一笑,“我現在發現其實日本還是蠻不錯的,大東亞共榮圈的提法我其實也蠻喜歡,這世界就是弱肉強食,誰厲害,誰的地盤就大,一群綿羊守著這麽大的地盤,西方一群虎狼垂涎欲滴,為什麽不讓給更厲害的牧羊犬來幫助我們守土呢!”


    “你……”我愣了一下,沒想到柳映梅居然說出這種言論出來,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麽多說的了。我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鄙夷的看著眼前這個我曾經認為外表如天仙落塵,內心似錦緞纏綿的女子,“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多說的了,既然大當家的剛才答應放人,那麽就請送我們一行人下山,我們以後再無往來便是。”


    “說的好輕巧!”武安玉娟在旁邊冷冷的說道,然後拍了拍手,一個漢子便托著一個黑漆盤子走了進來,盤子裏放著紙墨筆硯。


    柳映梅不再笑了,一張臉寒了下來,冷若冰霜:“說難也不難,你石楊今天在這裏寫下自白書,發誓下山後,不再和第六軍有瓜葛,以後見了日軍和親日政府軍要退避三舍,做一個親日愛國的良民,那麽我就可以放你們走了。”


    “放你娘的狗屁——”我還沒答話,曲小亥就跳起來了,“石楊,你要是敢寫那東西,老娘就不認你這個兄弟。牛戴是不是!”


    “唔——”牛戴一個勁的點頭。


    我笑了一下,緩緩的走到牛戴的麵前,“兄弟,受苦了!”說完,準備把他嘴裏的那團布頭給拿出來,剛伸出手,邊上兩個兵丁就舉起槍對準了我,我迴頭看了看坐在那裏趾高氣揚的柳映梅,搖了搖頭,手繼續往牛戴的嘴巴伸過去。


    “嘩啦——”兩個兵丁向前一步,槍口幾乎要頂住了我的後心了。柳映梅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緩緩的舉起了她的右手,似乎隻要她的手放下,我的性命就沒了。


    “柳映梅你敢——”曲小亥在旁邊叫著,突然向她衝了過去,被兩個壯漢過來一把抓住,按在椅子上。


    我的手已經抓住了牛戴嘴裏的布,慢慢的往外拉。


    “唔——唔——”牛戴被兩個人架著,拚命搖著頭,示意我沒必要這麽激怒柳映梅。


    “石楊,你個豬,別犯傻——”曲小亥的聲音已經夾雜著一點哭腔,身後的二十個手無寸鐵的士兵,又想往外衝,被人用槍逼了迴去。


    我把牛戴嘴裏的布團拿出來的那一霎那,柳映梅舉起的右手也握成了拳頭。牛戴、曲小亥以及教導隊的二十名士兵都閉起了眼睛,等待著槍聲響起。


    “嘩——”兩個兵丁,看到柳映梅握成拳的右手,把槍一舉,退迴到了一邊。我轉過身,微笑著看著柳映梅,她的臉色很難看,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我之前沒有見過的戾氣。


    “石副官!”武安玉娟走上前說道:“我們大當家看你是個人才,剛才才容你這麽放肆,現在牛戴嘴裏的布也遂了你的願讓你拿掉了,自白書,可以寫了吧!”


    “寫個屁!”牛戴這家夥,剛解放了他的嘴,就不老實了,“石楊,別寫,還怕他全殺了我們不成?我們全死了,第六軍會放過她?就算第六軍放過她,我洛溪莊都不會放過她”


    “哼,你第六軍很厲害麽?”武安玉娟不屑的看了牛戴一眼,“陽山,就更別提了,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陽山的實力。我們大當家的,隻要答應了政府軍的條件,安心在這裏固守小黃山,你們來多少人,全部叫你們迴不去,你信不信?”


    “我問候你全家,你可拉到把你!”牛戴得勢不饒人,“我告訴你們,就你們這點人,我還真沒放在眼裏,我就不信我工兵旅一個旅過來,不把你小黃山翻個底掉?”


    “是麽!”武安玉娟雙手叉腰,挺了挺胸,“你們都來,上萬人都來,那戚州是不是可以送給政府軍了呢?咯咯咯咯——”


    “這……”牛戴語塞了,是的,如果這裏成了政府軍的據點,一旦我們動用重兵攻擊,那戚州的防務?劉文他們是絕對不會為了幾個小卒子,把戚州的安危置之不顧的,大軍攻打小黃山,隻是牛戴自己的一廂情願而已。


    “好了,不要爭了!”我看著鬥嘴的兩個笑了笑,“我寫,寫了,這些人都可以下山麽?”


    “那是自然!”柳映梅淡淡的說著,我一直在觀察著她,這個女子到現在都像一個謎一樣,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她居然會親日,我不相信海燕和姬雲燕會騙我,也不願意相信,把自己比作華夏之圩的柳映梅會甘心做親日政府的爪牙,但是,事實擺在麵前,不容我不信,隻能說,諸英給的條件太優厚,也許人都是有價格的,隻是高低而已。在我說出我願意寫的時候,我看到柳映梅的嘴唇微微的抽動了一下,眼神雖然還是那樣的趾高氣揚,但卻掠過一絲失意,難道……


    不去想那麽多了,人的性命,不能賭。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現在的情形,騎虎難下,隻有寫了這自白書,才能救這幾十個人的性命,總不能看著他們在我麵前就這麽死去吧。我走過去,拿起托盤上的狼毫筆,蘸了一點墨,微微的歎了一口氣,便自顧的寫了起來。


    武安玉娟和柳映梅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的搖了搖頭,眼神中露出了一種深深的失望,我沒有看見,這裏的所有人都看著我,沒有人會去關注她們。


    “好了!”我把毛筆輕輕的往地上一扔,雙手往後麵背著,微微笑著,看著柳映梅。拿著托盤的漢子,也不停頓,忙走上前去,把我寫的紙,遞給了武安玉娟,武安玉娟轉過身身把我的自白書遞到了柳映梅的麵前。


    “念!”柳映梅沒好氣的說了一個字,沒有去接麵前的紙,“讓在座的各位,都聽聽第六軍石楊副官的肺腑之言。”


    “映梅……”武安玉娟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有點為難,“這,不太好吧!”


    “念——”柳映梅的聲音異常的高亢,似乎有點失控,一雙美目射出寒冷的光,直勾勾的盯著我,這裏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是!”武安玉娟輕輕的答應了一聲,目光落到了手上的那張白紙上。


    “吾自戚武上黃山,誓憑三寸說龍潭。抗爭不及梅雨下,日前自白棄家園。


    死士終究懼生死,活物心底起波瀾。隨手一筆刀鋒熄,君侯哪管萬民寒。”


    武安玉娟念完,不禁撓了撓頭,朝著柳映梅看了看,“大當家,這是?”


    “你讓他自己說!”柳映梅冷冷的說。


    “意思很清楚,我從戚州來小黃山,想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說你們歸順,結果抵不住柳映梅的手段,隻能在你們麵前自白親日,石楊我終究是怕死,心裏還是有波動,所以寫了這自白詩,隨手寫幾句就可以偃旗息鼓,以後我可以高高在上,哪管得老百姓的死活呢。”我麵帶微笑,“不知道柳大當家的是否滿意?如果不滿意,我還可以再寫……”


    “夠了——”柳映梅啪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鐵青的看著我。


    “這是個怎麽說的!”我依然負手而立,淡淡的笑著,“自白書也寫了,是不是大當家的可以遵守你的承諾,放我這幾個兄弟下山?”


    “誰他麽和你是兄弟!”牛戴咧了咧嘴,一臉不屑的看著我。


    “就是,我也不是你兄弟!我不認識你!”曲小亥也板著臉恨恨的看著我,“軟骨頭,怕死鬼!”


    “你們也是這麽想的?”我看著教導隊的那些士兵,他們都不說話,但看著我的眼神,都沒有了以前的尊敬。


    “好,我知道了!”我微微的點了點頭,“柳大當家的,既然他們這麽說,我也不欠他們的了,放不放是你的事情,我隻是希望你言而有信。”


    “放!”柳映梅的表情有點呆滯,緩緩的坐了下去,“玉娟,把他們都放了,送下山!”


    “是。”武安玉娟點了點頭,然後一揮手,立刻上來幾個人,把曲小亥,牛戴等一幹人身上的繩子給鬆了。


    “你們可以走了!”武安玉娟看著牛戴。


    “狗漢奸,我呸!”牛戴朝著我和柳映梅吐了幾口口水,便頭也不迴的往門外走,曲小亥皺著眉頭,歎了一口氣,帶著教導隊的兄弟也魚貫而出。


    “那麽,柳大當家的,在下也告辭了。”我向著柳映梅抱了抱拳頭。


    “石副官還準備去第六軍?”柳映梅沒有一點笑意,淡淡的說著。


    “哦,這自白書已經寫了,牛戴他們迴去必定會匯報,第六軍我是迴不去了,我隻有去投奔江鎮要塞的鍾山將軍了,哈哈,以後說不定我們還是同僚呢!”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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