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淩晨。城北羅墅軍用機場。


    元紫衣、淩娟、許鋒,在停機場的南側站成一排。我和林鋒站在他們後麵,我們後麵是教導隊全體士兵。


    旁邊的木屋是一個簡易的候機樓,隻給軍人使用,裏麵是田芳的擔架和陪著的封姳。


    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有些晚,這個時候,還隻是有些蒙蒙的亮,但我們幾個人,還是伸長了脖子,看著西北麵的天空,希望飛機能早一點到達。不論是劉文帶來的消息,還是田芳的病情,都係在這架從金陵來的飛機上。戚州到現在為止依然是一個孤城,雖然商賈小販,平民百姓還是可以稍微走動,但軍隊是完全敵對的,所以和金陵的交通,我們大部分隻能依靠空中的工具了。


    沒等多久,一家容克ju52運輸機,出現在遠處,往這邊飛來,元紫衣迴頭看了我一眼,“來了,準備吧。”


    “是!”我立正敬禮,向後轉身,麵對教導隊,“各班注意,一班,二班,停機後兩側警戒,三班往候機樓幫助封姳,她怎麽說,你們怎麽做。林鋒,把軍座的車,開過來。”


    “是!”教導隊迴答的很整齊,在這麽多長官麵前,讓我很有麵子,這讓我感覺特別好。


    隨著巨大的轟鳴聲的越來越近,飛機衝上了跑道,緩緩的停在了我們麵前,螺旋槳在慢慢的減速。不等艙門打開,教導隊20人奔到艙門兩側,排兩排站定。隨著門慢慢的打開,舷梯緩緩放下,兩個衛兵從飛機上先爬下來,接著劉文出現在了門口。


    “敬禮!”兩排士兵舉槍行胸前禮。


    劉文一步一步的從舷梯上走下來,臉色鐵青,沒有一絲笑容,看到元紫衣等人,微微的點了點頭。這個時候,林鋒把他的黑色福特車開到了他的身邊,我走上前去問他:“軍座,您是上車,還是?”


    “參謀長他們是送田處長麽?”劉文問道。


    “主要是接您,田處長搭這架飛機順道迴金陵,這正好順帶著送一下。”我恭敬的迴答著。


    “車子先不上,我也送送田芳吧。田芳呢?”


    “在候機樓。”


    “我就不過去了,讓人抬過來把,我就在飛機這裏等她吧。”劉文把軍帽脫了,扔在我手裏。


    “是!”我敬了個禮,便一路小跑的向候機樓跑去,經過元紫衣他們的時候,我向元紫衣和淩娟使了個眼色,元紫衣立刻就明白的我的意思,對淩娟說:“淩主任,許處長別等了,我們過去和軍座打個招唿吧。”


    我跑到候機樓門口,向封姳招了招手,封姳會意,讓四個士兵,把田芳抬了出來,我便帶著他們往飛機走去。


    舷梯邊上,元紫衣與淩娟在和劉文說著話,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許峰站在旁邊看著,似乎插不上嘴。看到我帶著田芳過來了,劉文他們停止了談話,聚攏了過來。


    “軍座!”田芳看到劉文,躺著敬了一個軍禮,“田芳無用,讓您失望了。”


    “不說了,不說了!”劉文擺了擺手,彎下了腰,“金州一戰,第七步兵師的主將幾乎全沒,你受重傷,我要負主要責任。看到你這個樣子,我也很愧疚。你的傷我也向金東副司令做了匯報,他已經安排最好的醫生,在金陵做好的準備,你一到金陵即可會診。”


    “戚州募兵處的事務……”田芳看了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金州戰況和我軍的現狀我已經向元帥和副司令匯報過了,他們都表示會在人力物力上給予更多的支持,戚州的事務,有紫衣,許峰……”劉文說著抬頭看了看我們,“還有淩主任等一眾幹將,你就放心吧,募兵處的事務你也不用過於擔心了。”


    “軍座,那田芳暫迴金陵了,如果有康複的一天,我一定再迴戚州,為軍座效力。”田芳有點動容了。


    “去吧,去吧!”劉文拍拍田芳的手,直起腰,對著抬擔架的士兵向飛機的方向揮了揮手。四個士兵便抬著田芳往舷梯上走去。


    田芳看著我們,向著我們幾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我們幾人也立定迴禮。田芳就這樣一直舉著手,一直到進入了機艙,看不見她為止。舷梯收起,艙門緩緩的關上,飛機的螺旋槳開始慢慢的轉了起來。我突然間想起了什麽,望向不遠處的候機樓,隱約看到封姳扒在關著的玻璃窗後,默默的看著這裏。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會不會流淚,也看不清楚,總之,候機樓隻有她一個人,我想她不願意送出來,是不願意在眾多長官麵前失態吧。一個人的時候,可以好好的傷心,不必顧忌什麽了。


    隨著飛機變成一個黑點在天空消失,眾人也都收迴了自己的情緒,目光都投向了劉文。


    我向著林鋒招了招手,劉文的車子再一次開到了他的麵前。我走上前去,打開後門,“請軍座上車。”


    “我先迴去!你們也先迴去吧。”劉文向元紫衣他們點了點頭,便鑽進了車子裏,“石楊,通知第六軍旅以上軍官及各處處長,今天下午3點,會議室開會。我有重要事情要宣布。”


    “是!”我彎下腰,把頭湊到車窗前,低聲說道:“軍座,募兵處是否安排代表參加?”


    “募兵處?”劉文沉思了一下,手指頭一直在坐墊上點著,“暫不參加吧。”


    “明白。”


    林鋒朝我眨了眨眼睛,油門一點,車子便緩緩的開出了機場。


    “唿——”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每次見劉文,壓力都極大,也許是第一次見麵,給我的下馬威有點大。嗬嗬,我自嘲的搖了搖頭,迴過身對元紫衣他們說:“三位長官,要不你們先迴把,下午還要開會,我去看看封姳。”


    “不用了。”淩娟阻止了我,“我太了解她了,你讓她一個人在那裏呆一會吧。”


    “這——”


    “聽我的。”淩娟微笑著看著我,但是眼神不容質疑。


    “好吧。”我向他們敬了個禮,轉過身吼道:“教導隊,收隊——”


    劉文背著手,不停的在會議室裏折返著晃蕩,不說一句話。所有人都悶悶的坐著,沉默無語。這房間裏大大小小的軍官也有近20人,沒有一個人看著劉文,大家都知道,這時候誰惹著他,誰挨呲,所以都低著頭,不做聲。


    突然,劉文停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喝的很猛,連裏麵的茶葉都一起倒進了嘴裏。我以為他要像往常一樣又吐迴到茶杯裏,但是這次他卻放下了杯子,皺著眉頭,大嚼特嚼起來,還一邊掃視著一眾軍官。到最後,便一點點的硬生生的把茶葉咽了下去,不過看表情,這茶葉並不是什麽好吃的東西。


    “這是我從金陵帶來的好茶,海南特產的苦丁。臨走的時候,金副司令送給我的,不少,我喝不掉。”劉文擦了擦嘴,“石楊,在座的諸位,都泡上一杯,多放茶葉,從金陵帶來的好滋味,不分享怎麽行呢,嗬嗬嗬嗬。”


    我連忙站起來,走到房間外麵,叫林鋒給各位軍官換茶。


    “在金陵的時候,金生元帥和金東副司令告誡我,不準我發脾氣,不準我罵人。我很喜歡罵人嗎?很喜歡嗎?”劉文手撐在桌子上,瞪著眼睛,喘著氣。這個時候,一班長帶人把苦丁茶都泡好,端到了每個人的麵前。


    “喝,大家都喝,這是金副司令的一片心意麽。”劉文的臉上露出了一抹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表情。


    大家都互相看著,沒有人第一個去端杯子,坐在我旁邊的顏平用手肘碰了我一下:“那東西好喝麽,聽名字應該不咋滴把?“


    “反正蠻苦的。”我笑笑,“不過常喝對身體也是有好處的。”


    “那有什麽不能喝的,都愣著幹什麽?”顏平扭過頭看著前麵坐在桌子前的高官們,“又死不了人。”


    這個時候,夏龍站了起來,端起了茶杯:“諸位,軍座說的對,這是金副司令的一片心意,咱們不能辜負了,這苦丁我知道,雖然苦澀無比,但卻能入心肝二經,散風熱、清頭目、除煩渴,入口雖不爽,卻長久迴甘。這也正是集團軍長官對我們的期望,我們的苦,自己喝得。”說道這裏,夏龍一仰頭,把一杯微熱的茶水全部喝了下去,也和劉文一樣,把一口茶葉全部嚼進肚子裏去了。“這苦,我們吃得,雖然不如好酒那般痛快,卻對咱們的身體有利,我們此戰雖敗,但金陵依然對我們有著很大的希望,城中可戰將士依然有2萬之多,戚州防務依然固若金湯,我軍當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假以時日,何愁不收複江鎮,囊括金溧,苦盡甘來啊。”說完,夏龍一甩手,將手中的茶杯砸在的地上,“哐當”一聲,一隻骨瓷蓋杯,被摔得粉碎。


    一番慷慨激昂之後,在坐的各位軍官不少有些動容,大多端起茶杯慢慢的喝了起來,我沒有放太多的茶葉,我知道這東西的味道,不少江南人士是不習慣的,許是味道沒有那麽衝口,大多人還是把杯中的茶喝掉了,隻是沒有像劉文和夏龍那樣去嚼茶葉。


    “好,好,很好。”劉文瞥了夏龍一眼,“夏軍長果然是身經百戰的勇將,了解副司令和我的心意啊。夏軍長,你坐下說話。”


    夏龍向劉文和其他人微微點了點頭,靜靜的坐下,又恢複了起先的慢條斯理的模樣。


    “申旅長,金州一戰,第七師的骨幹幾乎全沒,你作為戰後軍銜最高的指揮員,有什麽想說的?”劉文把臉朝向了申銀。


    “軍座,此戰從大的方麵上來看,我們損失了近萬人馬,第七師師長和兩個主力旅旅長都殉國了,22旅被硬生生的啃掉,我們確實很慘,但是也有好的方麵。首先,據可靠情報,此戰,偽軍江北大營調來了一個炮營,一個加強步兵營和5個步兵團,加上駐守金州的一個團,駐守皇堂的一個團,以及丹陽,江鎮要塞的接應部隊,總共不下9個團的兵力,接近兩萬人,還動用了大口徑的加農炮和坦克,最重要的是,是……”申銀看了劉文一眼:“這個不談,就談上述的兵力和重火力的對比,就超過我們,而且敵軍以逸待勞,他們是守,我們是攻。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依然吃掉了敵軍一個整團,並且在皇堂保衛和西陸突圍中也大量消耗了敵軍,預計此次戰役,敵軍雖勝,也是損失不少。所以,敵軍不是看上去那麽強大,隻要我們吸取這次的教訓,金陵方麵給予武器彈藥和軍餉上足夠的支持,我認為,來日再戰,必勝。”


    “好,好,申旅長是金州一戰參戰軍官,分析的很透徹,很有道理,還有舒佳,舒佳,舒旅長,你補充一下?”劉文又看向了舒佳。


    “軍座,我沒有太多可說的,該分析的,申旅長也都分析了,22旅沒了,21旅也隻有2000人不到,況且,在皇堂也是我執意要求田處長帶兵前去救援22旅,導致中了敵軍的埋伏,可以說田處長的重傷,我有主要的責任。”舒佳突然站了起來,“軍座,我請求,辭去21旅副旅長職位,請軍座和各位將軍考慮。”說完,從胸袋中掏出一張紙,走過去攤在劉文麵前的桌上,“這是我的辭呈,請您過目。”


    劉文本來有點笑意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個是他預料不到的,如果連舒佳都離去,這第七師就是徹底完蛋了。老部隊的根就徹底拔了起來,要重新再讓他活過來,哪有那麽容易。


    “夏軍長,你看?這個……”劉文把目光投向了夏龍。


    “軍座,這於師長,黃旅長新故,對舒佳的打擊,有點大。這個,情緒上有很大的影響,咱們也要理解麽,既然舒佳想休息一下,就休息一下吧,軍座,你看這樣好不好,先應了舒旅長的辭呈,暫時任第七師師部的作戰參謀,待什麽時候緩過勁來,什麽時候還是第六軍的一員虎將麽,是不是。”


    “既然夏軍長這麽說了,舒佳,就先這樣吧。”劉文將舒佳的辭呈拿了起來,我趕忙走過去,接到手裏夾進文件本。舒佳向兩位軍長敬了個軍禮,沒有迴到自己的座位,而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徑直的走出了會議室。


    “金州的戰事,不多說了。”劉文用手指彈了彈桌麵,從桌上的文件袋裏摸出一份文件,站了起來:“集團軍副司令長官命令!”


    “嘩——”的一聲,在坐的所有軍官全部站起立正,等待劉文宣布命令。


    “命令:


    任命第六軍副軍長夏龍兼任第7師師長。


    原22旅番號取消,22旅殘部並入21旅,旅長由第六軍副軍長夏龍暫代。


    第六軍直屬工兵旅並入第7師,旅長仍然由申銀擔任,直接受夏軍長指揮。炮營依然受工兵旅直屬,營長由申旅長暫代。


    其他一應事項,一切照舊,望大家眾誌成城,力保戚州,為吾分憂。


    s集團軍副司令,陸軍大將,金東拜托!”


    劉文誦讀完畢,將公文放置在桌上,對著夏龍笑道:“夏軍長,這戚州的軍事重任,這下你挑了一多半,希望你能體諒司令長官的一片苦心,早日重振我軍輝煌啊。”


    “軍座,夏某不才,受司令長官信任,深感慚愧,但夏某願擔起這千鈞重擔,希望在座的諸位能與夏某通力協作,早日恢複我第六軍的元氣,配合金陵大軍,收迴江鎮,誅殺羅藝,剿滅姑蘇,恢複江南。”


    諸位軍官都欠了欠身子,以表示讚同的意思,但臉上都沒有什麽表情。


    “好了好了,散會,大家幸苦了,早些迴去休息吧。”劉文擺了擺手。


    “軍座,在下既然重任在肩,今日即有一個不情之請,請軍座定奪。”夏龍朝著劉文拱了拱手。


    “哈哈哈哈,夏軍長嚴重了,但說無妨。”劉文訕笑著答應著。


    “這第七師21旅此次受了重創,整頓軍務,而舒佳又在此時提出辭職,真是可惜之至。21旅的101團,102團兩個團的團長都在金州之戰中重傷不治,這全師上下,除了申旅長的部隊,幹部奇缺,某在東北之時,有兩員虎將,都是攻城拔寨都是好手,一個叫卞普,一個叫文中,不知可否招他們過來,擔任這兩個團的團長,以幫助我重整大軍?”


    “這個——”劉文遲疑了一下,旋爾又恢複了先前的笑容:“第七師既然交給了你,就全部由你負責了,恰好募兵處現在又沒有主事的人,這個事情第七師就自己做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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