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一沒有撒謊,她也不會拿孩子的事情來和陸離開玩笑,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那個孩子的確沒有了。


    就在昨天。


    她想自己這輩子都會記住冰涼的器具探進體內的感覺,也會記住自己無能為力掙紮無望躺在床上任人擺布的感覺,那些痛,還有那個生命的離去,都會成為她人生路程上,一個不可抹去的烙印。


    陸離因為林一一的話,許久未曾反應過來,他就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和之前並未有任何的不同,昨天自己見她的時候還好好的,那個孩子也還好好的,怎麽也不過才分隔了幾個小時,任由了她睡了一天之後,孩子就消失無蹤了呢?


    不會的,這不可能。


    陸離走過去將林一一的身體扳過來麵對自己:


    “一一,這個玩笑可並不好笑。”


    林一一看著他,目光悲涼且絕望,她說:“陸離,沒有人比我更希望這隻是個玩笑。”


    那一刻,陸離如遭雷擊。一些他來不及去細細想的細節,如今全部演變了成了他確定林一一這句話的事實,他記得昨天傍晚在秦氏大廈前看到林一一時候她臉上的慘白,他記得今天在她醒來後自己為了讓她吃東西而拿她懷孕的事情勸說過她,那時她明顯的整個身體僵硬了起來。


    隻是自己並沒有去想,也不可能去想到這一層。


    陸離不知道為什麽,身體裏會蔓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悲傷,他知道那個孩子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可麵對他無聲無息的離開,那種感覺卻好似硬生生的從他身上剜走一塊皮肉,疼痛是那樣的明顯和劇烈,以至於他瞬間紅了眼眶。


    但是在麵對林一一略顯冷淡的麵容之後,又快速的轉過身去,倔強的不想讓她看到,這件事情,林一一才是那個最為心傷的人,自己的難過除了讓她更痛之外,沒有任何的作用。


    林一一知道陸離此時的心情,也甚至看到了他的眼淚,可是她能說什麽呢?她怎麽安慰呢?她連自己都安慰不了,她隻能靜靜的站著,等待陸離漸漸平複自己的情緒,也等著自己那陣難掩的心傷稍稍緩和。


    昨天午後小劉來別墅接她離開,說是找到了自己的母親,陸離期間也打來電話詢問自己的去處,她問了小劉母親會在哪裏,他直接告訴自己秦氏,於是她也就那麽轉告給了陸離,可是她萬萬不曾想到的是,掛了電話的她,意識卻漸漸的不清楚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刺眼的燈光讓她一時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她隻感覺到自己是躺著的,周遭有人在來迴走動,還有些許金屬碰撞的聲音,她覺得疑惑,想要喊小劉,卻覺得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沒有任何力氣,似乎連張口都是一種奢求。


    林一一拚勁權利想要起身,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被莫名的固定在了兩個支架上,整個人也正以一種屈辱的姿勢大開著,下-體,甚至沒有任何的遮蔽物。


    她大驚!似乎隻是一瞬間,她便立刻意識到自己在哪裏,即將麵對的是什麽,軟綿綿的身體沒有力氣,可是女人的身體中總是潛藏著一種常人所理解不了的能量,在特定的時候就會迸發而出,通常大家都會將這種作為稱之為‘母愛’。


    這個孩子其實在林一一肚子裏不過短短兩個月,能有多少的感情呢?但他們畢竟血脈相連,林一一的每一次心跳都被她知曉,她的不安和緊張自己也能感同身受,她縱然沒有出生,卻終究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從未想過不要她,這些人又怎麽能代替自己做決定呢?


    那張床,像一個拚命拖拽林一一的地獄,而林一一被釘在了上麵,動彈不得。


    她這輩子大概都沒有這般的瘋狂過,她歇斯底裏的像個瘋子,瘋狂的喊著寧時修的名字,喊著小劉的名字,最後她拋開了所有的尊嚴低聲下氣的求著旁邊來來迴迴的醫護人員,恨不得跪下,恨不得獻出自己的全部,隻為能抱住這個孩子。


    可是沒有理會她,在她身邊來來迴迴的人頂多也隻是用同情和憐憫的目光瞧她一眼,卻並未幫助她。


    最後,她無助的喊了陸離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但那個時候的陸離卻乖乖的在秦氏大廈的門口等著她,原地徘徊,擔心,卻不敢離去。


    從醒來的那一瞬間,林一一似乎就已經看到了結局,可是她不想放棄,她怎能放棄?那是自己的孩子,是自己身上的骨血,即便她不被父親所期待,可自己卻終究是滿心歡喜的。


    但林一一由始至終沒有想到,她來的時候自己是手足無措的,而離開的時候也會讓自己如此的無能為力。


    林一一的掙紮從未停止過,直到她看到孫教授的身影,他站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刻,林一一如墜冰窖,她突然的,就不掙紮了,看著孫教授,那張慈祥且熟悉的臉,她突然明白了所有,明白了自己為什麽躺在這裏。


    她躺在這裏,掙紮了這麽久,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種可能性,從來沒有想過會是寧時修的授意。


    那個人她是了解的,他即便不想要這個孩子,最多也是在生下之後不承認,卻不會逼迫她去做這樣殘忍的決定。可是如今若不是他的決定,又有誰能請的動孫教授呢?


    林一一看著孫教授的目光滿是震驚,她滿身是汗的躺在那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問:


    “是他嗎?”


    孫教授抬手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雖然他有些不忍,卻終究還是給了林一一肯定的答案:


    “寧先生說,這個孩子他不想要,請我處理幹淨。”


    其實在看到孫教授的時候她已經猜到了會是這個結果,卻還是不死心的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如今這個答案得到了,意料之中的沒有絲毫意外,她除了讓自己更冷一些之外,沒有任何的知覺。


    眼眸的光在徹底熄滅之前,她仍是不放棄最後的希望,伸出隻能小幅度活動的手,緊緊的抓住孫教授的衣袖,乞求道:


    “救救……救救這個孩子……她,她是無辜的……”


    孫教授看著林一一很長的時間,眼眸中的掙紮任何人都無法忽略,林一一也開始漸漸有了些許的希望,可是下一秒,孫教授就堅決的將她攥著自己衣袖的手一根根強硬的掰開,後退一步,退到她觸碰不到的地方,他說:


    “對不起林小姐,我無能為力。”


    她不想哭的,因為這個時候的眼淚除了讓自己顯得更加難堪和脆弱,起不到絲毫憐憫的作用,可林一一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眼淚仍是忍不住的流了下來,她看著白花花的天花板,絕望的笑了。


    能說的,不能說的,能做的,不能做的,能求的,不能求的,能放棄的,不能放棄的,她都嚐試了,什麽驕傲,什麽尊嚴,什麽堅強,她都不想要了,她隻求抱住這個孩子。


    隻是,上天並不給她這次機會。


    她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她注定保護不了這個孩子,注定要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注定要被剝奪做母親的資格。


    垂眸看了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林一一緩緩的唱起了搖籃曲: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


    夜已安靜被裏多溫暖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媽媽的手臂永遠保護你……”


    林一一的歌聲並不大,可是卻擲地有聲的震撼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靈,她絕望的躺在那裏,早已沒有了先前瘋狂的掙紮,狼狽的讓人不忍直視,可她的歌聲是那麽那麽的暖,那麽那麽的讓人有安靜下來的魔力,仿佛跟隨著她的歌聲就可以看到眼前的一副畫麵。


    一個安靜的,卻睜著眼睛好奇看著這個世界的嬰兒躺在一個漂亮的搖籃裏,含著一個可愛的奶嘴,手腳並用的探尋著這個神奇且色彩斑斕的世界,聽著媽媽在耳邊唱著的這首歌漸漸的,漸漸的閉上了眼睛,安靜的睡著。


    “……世上一切幸福願望


    一切溫暖全都屬於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的寶貝


    媽媽愛你媽媽喜歡你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


    等你睡醒媽媽都給你……”


    等你睡醒,媽媽都給你,可是對不起親愛的,媽媽大概永遠沒有辦法將這個世界上美好的一切送給你了……


    整個手術室,很安靜,安靜的針落可聞,沒有人不對眼前的這一幕觸動,甚至有一個小護士悄悄流下了眼淚,她看著孫教授,出聲道:


    “教授,我們……”


    孫教授並非沒有感觸,可再多的感觸又能如何呢?改變不了林一一的結局。


    他蹙眉看一眼想要為林一一說話的小護士:


    “時間差不多了,還沒準備好嗎?開始吧。”


    孫教授離開了,手術也馬上要開始了,林一一卻突然在這個時候輕聲開口:“會打麻藥嗎?”


    那醫生愣了一下:


    “會的。”


    “可以不要嗎?”


    她想要記住這種銘心刻骨的痛,將來好一並還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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