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十九年,十一月二十四,大軍開拔。


    這是祝烽登基以來規模最大的一次軍事行動,光是前期的糧草調度就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等到十一月二十四日這一天,五十萬大軍離開了京城,踏碎了皚皚白雪包裹出的平靜,浩浩蕩蕩的朝著草原進發。


    有些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的一件事便是,這一次大軍出征,有嬪妃隨行。


    是貴妃娘娘。


    自然是貴妃娘娘。


    不僅是朝臣們,甚至連平民老百姓都知道這位貴妃娘娘寵冠後宮數十年,不論皇帝陛下南征北戰去什麽地方,她都能隨行侍奉左右,自然也有她的過人之處的。


    很快,連軍中的人也見識到了這位貴妃娘娘的強悍之處。


    一開始,祝烽想要全速行軍,所以連馬車都不用,出城之際便一直是騎馬輕裝簡行,時值嚴冬,大雪紛飛,經常是眼睛被雪迷得幾乎看不清前路,可貴妃娘娘依然能策馬緊隨皇帝陛下的左右,任憑鵝毛大雪團團的打在身上,她這樣一個看上去應該是身嬌肉貴的貴妃娘娘,竟然強悍得如同鋼鐵鑄成一般。


    這樣的意誌,連一些年輕的士兵都做不到。


    反倒是皇帝陛下——


    走了兩天之後,祝烽被人從馬背上苦勸了下來。


    除了一半人馬繼續前行,剩下的人馬原地駐紮,在風雪中搭建起來的巨大營帳裏,南煙坐在床邊,一臉凝重的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祝烽。


    說是被人從馬背上苦勸下來,其實,大半是將他扶下來的。


    若不是她眼尖,在風雪中敏銳的發現騎在馬背上的皇帝陛下搖搖欲墜,急忙叫停了隊伍,讓英紹立刻上前扶住了皇帝,隻怕祝烽就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從馬背上跌落下來了。


    且不說祝烽是真的能征善戰,曆朝曆代,皇帝的禦駕親征更多的是一種象征,是為了鼓舞士氣振奮人心,但如果在路上,就出現皇帝墜馬的時間,隻怕這場仗還沒開打,他們就要先輸一局了。


    想到這裏,南煙沉沉的歎了口氣。


    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厚重的簾子被掀了起來。


    南煙迴頭一看,是小順子和彤雲姑姑帶著汪白芷走了進來,小順子的手上還捧著一碗藥,因為風雪交加,特地用一塊褥子捂著,上麵蓋了蓋子,才沒有散掉熱氣。


    南煙立刻道:“藥熬好了?”


    “是。”


    “你過來。”


    “是。”


    南煙起身讓開,小順子便立刻輕手輕腳的過去,服侍祝烽喝藥。雖是昏睡,但多少還有些意識,湯藥送到嘴裏他也咕咚咕咚的往下咽,看到這一幕,南煙緊繃的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


    一旁的汪白芷也不露痕跡的鬆了口氣。


    他又轉身對著南煙道:“多虧娘娘提早準備了這些藥材。”


    南煙苦笑了一聲,道:“大軍出征,雖然也帶了不少的藥,但帶的都是些傷藥,皇上不想,本宮可不能不想。”


    汪白芷道:“有娘娘在,皇上定能安然無恙。”


    南煙歎了口氣,又轉頭看向身後那厚重的門簾,簾子的外麵,是唿嘯的風雪,而再往北,就是他們要去的戰場。


    祝烽的安然無恙,她能守得一時,卻難一直。


    這一場仗到底會怎麽打,打到何種程度,在開戰之前,誰都不知道。


    可祝烽現在的樣子,又怎麽能讓人安心呢。


    就在這時,外麵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娘娘。”


    大概是知道皇帝一定還在休息,外麵的人唿的都是貴妃的名號,南煙一聽這聲音,是這一次跟隨大軍出征的幾位將軍,便說道:“進來。”


    幾個將軍身上帶著寒意和雪沫走了進來。


    一看到床上的祝烽,他們幾個人的臉上頓時露出了遲疑的神情,而南煙已經立刻說道:“今天風雪太大,暫時留在這裏過夜,皇上勞累過度,已經睡了,傳話下去,若無大事,不必再來驚擾皇上。”


    幾個人麵麵相覷,也立刻說道:“是。”


    他們幾個人正要退出去,南煙想了想,又叫住了他們。


    幾個將軍身形壯碩,站在她的麵前就像是一堵牆,南煙看了看他們,又想了想,然後說道:“記著,皇上的龍體不能讓任何人知曉,軍中更不可以妄加揣度,若讓本宮聽到一句話,本宮就要誰的命。”


    幾個人雖然是軍人,但也早就知曉這位本該是嬌滴滴的貴妃娘娘有著何種雷霆手段。


    於是立刻道:“末將明白。”


    說完,便退了出去。


    這一邊,小順子也將一碗藥都喂給祝烽喝了,南煙走過去看了看,他的臉色比之前緩和了不少,嘴唇也有了些血色,便說道:“你們都下去吧。讓下麵準備著熱湯,本宮這邊隨時會要。”


    “是。”


    幾個人也退出了帳篷。


    南煙這才慢慢的坐到了床沿,正拿出手帕來給祝烽擦拭嘴角,就看見他的睫毛微微扇動了一下,終於睜開了雙眼。


    南煙低著頭,柔聲道:“皇上醒了?”


    “……”


    祝烽微眯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眼睛裏慢慢的恢複了神采,剛要說什麽,可一張嘴,就被一嘴的苦味給哽得咳嗽了兩聲,南煙立刻從旁邊拿了一個紙包拆開,裏麵是幾個紅紅的蜜餞,拿出一顆來塞到他的嘴裏:“皇上剛剛喝了藥,嘴裏發苦吧。含著這個,會舒服一些。”


    “……”


    祝烽一言不發,乖乖的含了,抿了一陣,總算是把那苦味給咽了下去,而他自己也迴過神來,轉頭看了看帳篷,又想了想,然後說道:“有人看到嗎?”


    南煙將那紙包重新包起來,平靜的說道:“妾隻說是自己騎馬累了,皇上要安營紮寨讓妾休息。”


    祝烽道:“休息一下也好。”


    “……”


    “這些日子朕一直為出征準備,是累乏了。等休息好了,明日就能養足精神上路。”


    南煙道:“妾已經讓他們把馬車準備好了。”


    祝烽的臉色一沉。


    但不等他說什麽,南煙已經強硬的開口:“皇上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讓將士看見,否則會動搖軍心。皇帝陛下禦駕親征,騎馬跟坐車又有什麽不同?”


    “……”


    “再說了,往前走不了多少就是長城壕。等過了那裏,皇上想坐車也坐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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