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天氣一年比一年冷,南煙自己都能感覺得到,冬天比小時候更長,夏天比小時候更好過,但即便這樣,入了六月,加上禦書房之前一直門窗緊閉,一進去還是感覺到一陣憋悶。


    祝烽坐在桌案後麵,臉色蒼白的,也拿著手帕按住額角擦汗。


    南煙走上前去行禮:“皇上。”


    祝烽看了她一眼,道:“太子妃迴去了?”


    “剛剛迴去。”


    “怎麽不休息一會兒,外頭太陽這樣毒,你過來不給曬壞了。”


    南煙起身,笑著走到他身邊去:“這一點太陽也能曬壞人?皇上也太小瞧人了,長佾那麽小,人家也是曬著太陽來迴的,都沒見他難受。”


    祝烽聽到這話,也笑了笑。


    這話說得,倒像是在奚落他似得。


    就算他有些諱疾忌醫,也不讓南煙嘮叨,可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明白,這兩年他的身體的確是差了不少,比如在這悶熱的禦書房裏,剛剛走出去的劉越澤和走進來的南煙都是熱得流汗,可他出的全都是虛汗。


    再伸手要拿桌上的茶杯,發現裏麵的茶都喝幹了。


    南煙一看,便親自茶杯走到另一邊去給他續水,小順子探頭看了看,乖乖的關上了禦書房的門。


    南煙續了水,正端著杯子迴來,發現禦書房一邊的牆角放著幾個小簍子,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她不動聲色把杯子遞給祝烽,祝烽接過來,一口便喝了大半杯,南煙道:“皇上別喝了個水飽,還沒吃東西吧?”


    祝烽道:“剛剛吃了兩塊點心,夠了。”


    南煙道:“點心那東西是吃著玩兒的,哪能當飯吃呢?”


    祝烽隻怕她又要讓禦膳房送吃的來,正要說什麽,南煙已經說道:“妾剛剛跟太子妃和世子一道用膳的時候,有一碗雞皮鮮筍湯不錯,妾讓他們留了半碗,煮了幾口飯進去,熬得爛爛的,跟粥一樣又比粥有滋味些,再配些小菜,這個天氣吃最好了。皇上要不要嚐一嚐?”


    祝烽雖然本來都不覺得餓,但聽她這麽一說,倒是有些胃口了。


    於是說道:“那,送來看看。”


    事實上,這些年來,也全靠南煙這麽想著辦法,哄著他每頓多吃兩口。


    南煙笑著立刻對外頭說了一句,很快,彤雲姑姑便讓人送來了那湯飯,是已經熬好了,還放了一會兒,湯濃飯軟,也不冷不熱,這個時候入口剛好,再配上一些酸辣的小菜,祝烽不知不覺的,吸溜吸溜便吃了大半碗。


    南煙坐在他對麵,也不問什麽,隻拿著筷子不時的夾菜,一直等到祝烽吃完了,他才抬頭看南煙一眼,道:“你來,就是給朕送飯來的?”


    南煙笑道:“皇上如今比小世子還挑嘴,那吃飯可不就是第一等大事嗎?”


    祝烽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你要朕撕了你的嘴?”


    南煙笑著讓人把碗碟收了下去,再給祝烽沏了一杯茶,然後才說道:“那邊牆角,放著的是什麽呀?”


    祝烽也看了一眼,淡淡道:“是蜀地的一些特產,什麽鹽菜,還有什麽黴豆腐。”


    南煙睜大眼睛:“劉越澤帶來的?”


    祝烽道:“是啊,大包小包的拎進宮,也不嫌丟人。”


    南煙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這世上也沒有人敢亂給祝烽送禮,若是貢品裏放一些金銀珠寶也就算了,可這些鹽菜黴豆腐聽起來就跟笑話一樣,劉越澤身為蜀地的一把手,是怎麽做得出來?


    於是說道:“這人可真是脖子癢了。”


    說完,又想了想,似笑非笑的道:“他是要跟皇上說他當官當得清廉是吧?”


    祝烽也看了那堆東西一眼,歎了口氣,才說道:“這一點倒不用他來表白,他迴來之前朕也讓人去西川那邊看了看,當地的百姓沒有不說他的好話的;不過,他自己也不好,那一點俸祿都拿去建學堂了,蜀地風貌倒是變換一新,可他一路丟人丟進了北平。”


    南煙捂著嘴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又說道:“不過也好,妾早就聽說蜀地的人會吃,這些小菜可是這邊吃不到的。妾讓人拿下去放著,等皇上沒胃口的時候拿出來吃吃。”


    祝烽點點頭,南煙便讓得祿進來,拎了那些東西走了。


    看著得祿的背影,祝烽忽的又笑了起來,道:“你這一趟倒是來值了,一碗剩飯換了朕那麽多東西。”


    南煙瞪了他一眼,關上門再走迴到坐到他身邊。


    然後認真的說道:“皇上怎麽這個時候又把劉越澤叫迴來了?”


    祝烽看了她一眼,才說道:“他去西川已經這麽多年了,也該迴來述職,讓朕知道那邊的情況到底是如何的。”


    南煙道:“可是,怎麽不早不晚偏是這個時候?”


    祝烽道:“隨便什麽時候,他該迴來就是得迴來。”


    “……”


    話說到這裏,南煙的眉頭蹙了起來。


    她跟祝烽又不是君臣,說話還要打禪機,雖然兩個人也經常你來我往的鬥嘴,但在正事上祝烽從來不搞這些彎彎繞繞的。這一次會突然把這麽多年都沒迴過京城的劉越澤叫迴來,跟她說話又這麽彎彎繞繞的,明顯就是有問題。


    他有事瞞著她。


    可是,兩個人相濡以沫這麽多年,別說什麽朝政大事,祝烽身上哪根毛不順南煙都清清楚楚的,他怎麽會還有事要瞞著她呢?


    除非——


    南煙想了一迴兒,突然用一種微妙的口吻說道:“皇上不會是想問誰,不想讓妾知道吧?”


    一聽這話,祝烽的眉毛就動了。


    他抬頭看了南煙一眼,目光閃爍了一下,卻又並不躲閃,隻說道:“你陰陽怪氣的做什麽?”


    南煙冷笑道:“妾哪裏就陰陽怪氣了?分明是皇上做事不光明,問就問唄,把人大老遠的從西川叫迴來問也可以,何必這麽躲躲閃閃的。”


    祝烽也冷笑道:“這麽說還是朕紮了你的肺管子?那知道西川的人來了,是誰跑得這麽快,你又想知道誰的消息?”


    ……


    兩個人一下子就針尖對麥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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