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道:“那他到底為什麽——?”


    提起這個,祝烽的臉色微微一沉,倒也並沒有露出太大的怒意,隻是能明顯的從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看到一層陰霾。他說道:“你知道,鶴衣是什麽時候到朕身邊來的嗎?”


    南煙道:“妾聽仁孝皇後提起過,他跟著皇上的時間很長,高皇帝還在世的時候,他就到了燕王府了。”


    “不錯。”


    說到高皇帝,祝烽眼中的陰霾更甚了一些。


    南煙明顯看出了他的聲氣不對,輕聲問道:“皇上,怎麽了?”


    祝烽又沉默了一會兒,才冷笑道:“就是高皇帝還在世的時候,他就到了燕王府。”


    “嗯?”


    南煙越發覺得奇怪,祝烽一直抓著“高皇帝”這件事不放,想了想,問道:“難道,鶴衣到皇上身邊,是跟高皇帝有關?”


    祝烽沒有說話。


    可是,他臉上越來越重的陰霾之色,已經分明是默認了。


    南煙睜大了眼睛:“真的?”


    祝烽沉沉的出了一口氣,才說道:“他,是高皇帝派到朕身邊的人。”


    “什麽?”


    這一迴,南煙是真的大吃一驚。


    她皺著眉頭想了想,立刻說道:“不,不對啊,皇上會發起靖難之役,不是鶴衣一直在皇上背後出謀劃策嗎?如果他是高皇帝派到皇上身邊的,又怎麽會這麽做?”


    後麵的話,她沒敢直說。


    也是不想再刺激祝烽。


    畢竟,高皇帝對祝烽的防範,雖然沒能防得住他,卻始終是他心裏最深的傷,即便如今,他已經又一次戰勝了祝成瑾,穩固了自己的皇位,可提起高皇帝和他曾經做的事,祝烽的內心就永遠都無法獲得平靜。


    當然,祝烽也知道南煙不敢說的話是什麽。


    他沉默了許久,才冷笑了一聲,說道:“高皇帝讓他到朕身邊來,自然不是讓他來輔佐朕。”


    “……”


    “他,原本應該是和葉荃一樣的人。”


    南煙沉聲道:“是細作?”


    “不錯,朕的一言一行,都被他看在眼裏,隻要朕有一點行差踏錯,高皇帝就會立刻找借口懲治朕。”


    南煙皺著眉頭道:“妾依稀記得,高皇帝駕崩之後,皇上就有一位兄長——”


    祝烽冷冷道:“三哥秦王。”


    “……”


    “他也是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戰功不亞於朕。朕還記得,他的身邊,也有一個出家人,是一個叫廣文的和尚。”


    “……”


    “當初我們兄弟幾個喝酒的時候,他還說,那是個很好的智囊。”


    南煙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說道:“妾記得,高皇帝駕崩之後,祝成瑾立刻就拿出了秦王謀反的證據,削藩第一個削的就是他。最後,秦王在府上自殺了。”


    祝烽道:“這條路,大概也是朕本該去走的。”


    南煙倒抽了一口冷氣。


    雖然這個時候天氣還不算冷,可她也感覺到一陣手足冰涼。迴想起當年祝烽的一切都是在人的監視,甚至控製之下,那種令人窒息的感覺,她就難受。


    她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稍微鬆緩了一下,然後才問道:“那鶴衣他——他並沒有按照高皇帝交代的去做?”


    祝烽道:“他若遵照了高皇帝的旨意,現在朕還不知道埋在哪裏呢。”


    南煙道:“鶴衣雖然是高皇帝的人,但他有了自己的打算。他投靠了皇上。”


    “可這件事,他並沒有告訴朕。”


    “為什麽?”


    祝烽想了想,苦笑道:“想來,朕也明白他為什麽不肯說。他到朕身邊的時候,高皇帝已經病入膏肓,朝政也是風雨飄搖,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讓朕相信他,讓朕動手,也許時間差一天,靖難之役都會以失敗告終。”


    南煙道:“妾明白了。”


    “……”


    “皇上那個時候經曆了葉荃的事,對周圍的人都非常的警惕,若他先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皇上要花更多的時間去信任他,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會信任他,會直接殺掉他。”


    “……”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鶴衣自己給自己埋下了一個隱患。”


    祝烽道:“他說,他原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也沒必要再提,可是沒想到,祝成瑾不但沒死,還發現了他的身份,以此為要挾。”


    南煙道:“這就是鶴衣之前做一些事情,一直都為皇上所猜疑的原因。”


    祝烽點點頭。


    “那葉諍的毒——”


    提起這個,祝烽的臉色又沉了一下,道:“那個時候,祝成瑾是原本打算直接殺掉葉諍的。”


    “啊?”


    “但鶴衣不答應,甚至用魚死網破的辦法威脅他,祝成瑾這才鬆了口,隻是給葉諍用毒,引朕過去,而把解藥給了鶴衣。”


    聽到這裏,南煙輕歎了口氣。


    說道:“看來,他也受了不少的苦楚。”


    祝烽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道:“怎麽,剛剛還後悔自己不該為他求情,應該嚴懲他,現在又心軟了?”


    南煙認真的說道:“一碼歸一碼。”


    “……”


    “他肯用自己作為籌碼來逼迫祝成瑾,可見良心未泯。”


    祝烽冷笑了一聲,道:“一碼歸一碼?要真這麽算起來,那他就算長九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南煙聽到這話,再想了想,突然迴想起之前的一樁事來。


    問道:“之前皇上就說,吳應求是他從大祀壇上救走的,難道——”


    祝烽道:“朕說得出來,就沒有錯。”


    南煙長歎了口氣。


    現在迴想起來,鶴衣這個人雲淡風輕的,沒想到做事這麽極端,迴想他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在刀尖上走路,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


    南煙忍不住道:“他這又是何苦?”


    “……”


    “皇上大業已定,論功行賞他也是首功,怎麽就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一定要到難以挽迴的時候才承認。”


    這時,祝烽冷笑了一聲。


    道:“所以,朕還不能完全相信他。”


    南煙一聽,立刻睜大了雙眼:“啊?”


    祝烽道:“你說得對,在朕登基之後,隻要他肯承認,朕絕對不會動他,不但不會動他,還會加倍的信任他。”


    “……”


    “可他偏偏什麽都不說,一定要到祝成瑾找到他頭上了,才說實話。”


    南煙皺著眉頭:“所以——”


    “所以,”


    祝烽冷冷道:“他肯定還有所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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