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入倓國大營,祝烽的臉色就變了。


    之前,他的眼神溫和,臉上哪怕沒有笑的表情,也總是帶著一點微笑的影子,可一旦進入了軍營,他的麵無表情瞬間便充滿了肅殺之意。


    甚至,連他的眼中,都透著一點殺氣。


    像他這種出身行伍的人,尤其自己也是個武道高手,一旦對人產生敵意,或者對周遭的一切產生戒備,就會散發出殺氣,這是隻有上過戰場,或者說,真正經曆過戰火曆練,經曆過你死我活的廝殺的軍人才會有的特質。


    南煙隻是走在他的身側,都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滿都帶著他們進入大營後,先是將祝烽的人馬安排在了一邊歇息,但這些人不可能真的休息,哪怕是合作,這裏也是敵國大營。


    他們都非常戒備。


    周圍的倓國士兵,不管是在休息的,還是在操練的,也都紛紛看向他們。


    那感覺,像是一頭老虎,走進了狼窩裏。


    滿都又道:“兩位,王帳就在前方。”


    南煙和英紹,一左一右的跟在祝烽的身後,沿著中間那條大路直接走到了營地東麵最大的那個營帳前。


    兩個高大的士兵站在門口,遠遠的,對著他們彎腰行了個禮。


    然後撩開了帳子。


    因為帳篷太大太深,外麵的陽光又大盛,所以暫時看不清裏麵是什麽景況,但隱隱能感覺到,一雙眼睛正冷靜的注視著他們。


    當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祝烽還是迴頭,看了南煙一眼。


    從他那一眼,南煙立刻明白過來。


    他這一次,是來跟蒙克談判的,帶著自己,原本也是多餘,而他更明白,自己因為身世一事對蒙克和阿日斯蘭至今都懷恨在心,恨不得從他兩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哪怕上一次在路上相見,她都毫不客氣的出言諷刺。


    但這一次,跟之前又不同。


    是要談正事的。


    南煙立刻輕聲道:“皇上放心。”


    自己就算隻是個女人,也是知道輕重緩急的。


    祝烽對著她點了點頭,然後便帶著她和英紹走進了大帳。


    雖然已經入秋,外麵陽光大盛,仍然能感覺到熾熱,可一進入這巨大的營帳,就立刻有一種冷意迎麵襲來,瞬間包圍了他們三個人。


    南煙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一迴,總算能將這巨大的營帳裏的一切看清了。


    這個營帳非常的高大,幾乎能與皇宮的殿宇相比,正中央一根粗壯的柱子,支撐起了整個營帳,頭頂的帳篷上有深藍色的花紋,顯然是代表著藍天。


    陽光透不過厚重的帆布,讓這裏麵的人臉,看上去都像是浮著一層藍光。


    尤其是,正前方,斜斜的靠坐在椅子裏的人。


    他的臉色原本就蒼白,營帳裏的瑩瑩藍光,更是給他增添了幾分病態,當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看向他們的時候,連眼睛裏,仿佛都透著藍光。


    嘴角,卻一如往常,噙著一點溫柔的笑意。


    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又虛弱,又好像透著一點邪氣。


    一看到他,雖然剛剛已經有祝烽的提醒,自己也不斷的暗暗告知自己,可南煙的眉頭還是不由自主的就擰了起來。


    心裏,卻還是不斷的默念著:殺人得償命,殺人得償命。


    這時,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陛下,炎國國君到。”


    是滿都的聲音。


    剛剛在草原上,四周開闊,他說話的時候還不覺得,但一進入這個封閉的空間,連營帳大門都關上了,他的聲音一響起,就給人一種洶湧澎湃的感覺。


    連蒙克那雙透著藍光的眼睛裏,也起了一絲漣漪。


    他微笑著起身,說道:“久見了,陛下。”


    祝烽也看著他。


    道:“的確是,好久不見了。”


    相比起祝烽挺拔如鬆的身姿,蒙克也很挺拔,卻像一杆風中搖曳的翠竹,舉手投足之間,甚至還有幾分賢者之風。


    他微笑著說道:“距上一次與陛下相見,已經過去數年,陛下風采依舊。”


    祝烽道:“閣下,也風采依舊。”


    他這話,卻是說得別有深意。


    暌違數年,祝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什麽改變,但至少這位倓國國君仍舊沒怎麽改變,依舊是病態沉沉,好像風中殘燭一般。


    但,這樣一盞風中殘燭,卻與阿日斯蘭那頭獅子鬥了這麽多年。


    而且,幾乎是將阿日斯蘭趕到了白虎城。


    可見,這一身看上去隨時都要病死的病態,不過是個假象,讓人從心裏上對他放鬆警惕。


    可是,這樣一個毒蛇似得人,就不知什麽時候,會突然竄起來,咬上致命的一口。


    這時,他那雙眼睛又移到了祝烽身側,臉色陰沉,因為頭頂的瑩瑩藍光而更像是鐵青著臉的南煙,微笑著說道:“朕與陛下雖然暌違數年,但與貴妃娘娘,倒是前不久才相見了。此番相見,多虧娘娘的美意。”


    南煙剛要開口,但想了想,又輕咳了一聲。


    將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譏諷的話語咽了下去,淡淡說道:“陛下想多了,本宮沒有美意,隻有促成誠意合作的心意。”


    蒙克聽著,笑了笑。


    然後抬起手來,輕輕的揮了揮。


    原本站在周圍的幾個侍衛立刻領命,全都退出了營帳,隻剩下滿都還留在那裏,蒙克看了他一眼,滿都輕聲說道:“陛下。”


    隻兩個字,但言外之意已經很清楚了。


    他在倓國總理宿衛事,參決大政,與炎國合作這樣重要的談判,他必然是要在場的。


    蒙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祝烽一眼。


    倒是沒有再多說。


    隻微微一笑,對著前方的椅子一抬手,說道:“此處簡陋,還望陛下不要介懷。”


    祝烽淡淡道:“客氣了。”


    說完,走過去坐了下來。


    南煙也自覺的坐到了他的身邊,英紹便一隻手扶著腰間的長刀,立在他們身後。


    然後,便該要開始談事情了。


    南煙抬頭看著蒙克,卻見他慢慢的扶著椅子扶手又坐了下去,然後說道:“在談正事之前,朕先要向陛下致歉。”


    “……?!”


    一聽這話,祝烽和南煙的心都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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