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東西六宮大部分地方都已經熄了燈,也關了宮門,祝烽離開禦書房之後,讓玉公公提著燈籠一路往前。


    不一會兒,便到了寢宮外。


    果然看見裏麵還有燭光微微的閃爍著,他走過去,剛一到門口,就聽見南煙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冉小玉的聲音傳來:“娘娘累壞了吧?”


    “也,還好。”


    “……”


    “奇怪,也沒跑什麽地方,怎麽會覺得這麽累呢?”


    “有的時候,不止是身體累,心上也會覺得累啊。”


    “……”


    “娘娘這樣耗費心神,怎麽會不累呢。”


    “你這麽說,倒也是。”


    聽到這話,祝烽輕輕的咳嗽了一聲,然後走進去,南煙聽到了他的聲音,急忙從床上站起身來,走過來行禮:“妾拜見皇上。”


    “免禮。”


    祝烽一伸手扶住了她。


    再看看她的臉上,果然有些憔悴,於是說道:“今天,辛苦了。”


    南煙知道,他剛剛在外麵,一定聽到了他們的話。


    忙笑道:“皇上言重了,不過就是在承乾宮吃了頓飯而已,能有多辛苦呢。”


    祝烽牽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冉小玉原本還在收拾房間,這個時候站在旁邊行了個禮,乖乖的退了出去,屋子裏便隻剩下他們兩人。


    這樣相對著,晦暗的光線下,南煙的眼角都看得出來,生出了一些皺紋了。


    祝烽問道:“如何?”


    “……”


    “問出來了,是誰做的嗎?”


    南煙想了想,說道:“妾沒有明著發問,畢竟這件事有些傷人,又是當著魏王的麵前,妾隻是拿話試探。”


    “結果如何?”


    “……”


    南煙遲疑了一下,又看向祝烽,然後說道:“皇上,皇上對許家大公子,可還有印象?”


    “許世宗?”


    提到這個人,祝烽眼中的陰霾更深了一些。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這個人,是個能人。”


    南煙道:“妾也聽說,他似乎是文——是前朝的狀元,今晚見他,雖然病痛纏身,但說話舉止,都透著智者的風采。這樣的人,為何沒有在朝中任職呢?”


    祝烽道:“他,他似乎是從小就病痛纏身,尤其是朕登基的那一兩年,他病得尤其嚴重,甚至已經無法支撐日常的生活,皇後他們將他送迴老家去養病了。”


    “哦……”


    南煙點了點頭。


    算起來,自己也是從祝烽登基之處就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朝中得用的,有能耐的人,她裏裏外外都見過不少,唯獨沒有見過皇後的這位兄長。


    原來,是一直在老家養病。


    祝烽看著她,說道:“你一直提他,是不是你看出來,那件事是他做的?”


    南煙遲疑了一下,道:“說實話,妾什麽都沒有看出來。”


    “哦?”


    “如果不是他做的,恐怕就是,這個人城府太深。”


    “……”


    “不管妾怎麽拿話去試探,他都一點破綻也沒有。”


    “……”


    “當然,妾也觀察了許大將軍,還有許夫人,他們也都沒有破綻。”


    祝烽皺起了眉頭:“那——”


    南煙道:“不過,妾還有一個辦法。”


    “哦?什麽辦法?”


    “妾今天讓他們看到了那送子觀音的一隻斷手,然後告訴他們,為了將東西交還給他們,妾將那送子觀音送到了修補匠人那裏。除了修補斷手之外,妾還讓匠人檢查一下那尊送子觀音。”


    “……”


    “若有什麽問題,也一同修補,免得將來再有損毀。”


    聽到這話,祝烽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說道:“你是想——”


    南煙道:“將那些麝香珠放進送子觀音裏的人,一定不會希望這件事被查出來,他就一定會去阻止修補匠人檢查那送子觀音。”


    “不錯。”


    “而妾也說了,讓小玉明天,將那隻斷手送到修補匠人那裏去。”


    祝烽說道:“你是想要,引蛇出洞?”


    南煙道:“既然剛剛在承乾宮中看不出端倪,就隻有這一個辦法了。”


    “……”


    “若這樣,都還引不出人出手,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祝烽沉沉道:“將那些麝香珠放進送子觀音的人,不是許家的人。”


    南煙點頭:“是這樣。”


    想到這一點,祝烽的神情反倒輕鬆了一些。


    雖然可能,這些麝香珠的來曆,和幕後黑手,可能成為永遠的謎團,但即便這樣,對他而言,似乎也並不是一件壞事。


    至少,他的妙音,他的皇後,並不是被家人算計的。


    這樣一來,她在九泉之下,也能閉上眼睛了。


    祝烽安靜的坐在那裏,眼角眉梢,都是這一份沉重的心意。


    南煙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心事,其實對她而言,她何嚐不是這樣期望?雖然,她還是要最後再努一把力,試著查出真相,但對她而言,她也真的希望,明天不要引出任何人與事來。


    這樣,至少可以證明,親人之間,還是有手足情深的。


    皇後這些年來的苦楚,隻是老天對她不公,而非情人對她的謀害。


    這樣,至少讓他們心裏好過一些。


    南煙伸手,輕輕的撫上祝烽有些微涼的手背,說道:“皇上放心吧。”


    “……”


    “也許,真的不是許家的人。”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才沉聲說道:“希望如此。”


    “……”


    “隻是,若不是許家的人,那這件事——”


    南煙道:“就要從頭再查了。”


    這樣一來,對他們來說,才是真正的難題。畢竟現在,相關的人已經死的死,散的散,而且事情也過去了十幾年,若真的與許家的人無關,那也許真相早就塵封難啟了。


    祝烽沉沉的歎了口氣。


    他抬起頭來,正要說什麽,卻見南煙坐在那裏,眼皮都快要打架了,臉上也透著沉沉的倦意,顯得非常的疲憊。


    剛剛,就聽見她在喊累了。


    祝烽便道:“好了,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說完,拍拍她的手背,南煙抬頭看著他:“那皇上——”


    祝烽溫和的說道:“你這麽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朕不吵著你了。”


    南煙起身道:“恭送皇上。”


    祝烽走出了寢宮,麵對著外麵漆黑的夜色,他也感到了一點倦意,但再迴頭一看,燭火已經熄滅。


    他歎了口氣,背著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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