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聽見祝烽道:“要朕釋你們,不是不能。”


    “……”


    “但你們要先迴答朕一個問題。”


    溫老一聽這話,慌得跪在地上接連往前行了好幾步,幾乎要走到祝烽的麵前,連連說道:“皇上且問,老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隻求皇上能釋放了我們,讓這孩子——”


    他說著,含淚看著還一臉茫然無措的小十七,哀哀的說道:“讓他,看看外麵的天。”


    祝烽道:“朕的問題也不難。”


    “……”


    “你剛剛曾經數次說道,你經常跟來往的客商交換一些生活所需,連藥材都能換?”


    “是,是的。”


    溫老急切的說道:“這屋子裏的杯盞碗碟,連荒年我們打不了狼吃不上肉和糧,也是找機會跟來往的那些客商交換。”


    祝烽道:“你拿什麽,跟他們換?”


    “……”


    聽到這個問題,溫老一愣。


    但他立刻迴過神來,伸手碰了碰跟著自己跪在地上的小十七,說道:“快去,把片子拿出來。”


    那小十七倒也機靈,一聽爺爺吩咐,立刻起身,一陣煙似得躥進裏屋去。


    隻聽著裏麵翻箱倒櫃,像是在找什麽。


    葉諍站在一旁,聽他說“片子”,心裏不知怎的一動,看向祝烽,祝烽也看了他一眼,兩個人都不動聲色。


    不一會兒,小十七兩隻手捧著一樣東西,噠噠噠的從裏麵跑了出來。


    對溫老道:“爺爺,找來了。”


    溫老急忙說道:“快,快給皇帝陛下看。”


    “哦。”


    小十七聽話的走到祝烽的勉強,兩隻小手合攏在一起,小心的捧到祝烽的麵前:“你看。”


    祝烽低頭一看——


    隻見他那雙滿是泥灰的小手手心裏,正捧著一塊玉石。


    說是玉石,確切的說,是已經打磨成型的玉牌。


    那玉牌,大概兩寸見方,色澤翠綠通透,一看就知道,是一塊上等的和田玉。


    祝烽屏住唿吸,小心的從那孩子的手中拿起來。


    仔仔細細的翻看了許久,又用手指輕輕的敲擊了一下。


    正如書上所說:溫潤而澤,縝密以栗;其聲如金,清越悠長。


    祝烽的氣息微微發沉,說道:“這就是——和田玉?”


    溫老小心的說道:“是。”


    “……”


    “當初玉門關作為和田開采、運送玉石的主要關隘,這裏也不僅僅隻是關隘,聽先祖說起,有一些玉石,開采出來之後礦石就直接暈倒玉門關進行加工雕琢,直到雕琢成這樣的模樣,才再運送迴去。”


    “……”


    “後來,玉門關沒落,朝廷的人馬都撤走了,有一些東西也都跟著被帶走。”


    “……”


    “但,這樣的玉石,卻被遺落在了這裏。”


    “為什麽?”


    祝烽手指摸著那塊玉石,似乎也能從那溫潤的質感裏摸索出千百年的曆史所沉澱的滄桑,他問道:“這樣的和田玉石,在很多地方都是有市無價,為什麽被遺留了下來?”


    溫老想了想,說道:“具體為什麽,老朽不清楚。”


    “……”


    “隻是隱隱的聽外公提起,似乎是因為——不祥。”


    “不祥?”


    祝烽的眼睛裏有一點精光閃爍:“為何不祥?”


    溫老道:“這,老朽真的不知道,隻是想起來,當年玉門關此地還繁盛的時候,民間流行殉葬。這玉石,說不定是專為殉葬所用,既然是死人的東西,自然沒多少人願意沾染的。”


    “……”


    “加上老朽的先祖已經跟那老道士打賭輸了,要留在這裏,他知道這裏地荒人稀,若不囤積一點東西,怕是很難過得下去。”


    “……”


    “所以,他偷偷的藏起了很多這樣的玉牌。”


    “……”


    “隻是,那麽久過去了,我們剩下的,也不多了。”


    祝烽手裏捏著那玉牌,聽了他的話,微微的挑了挑眉毛。


    這位溫老,說話明顯是有隱藏的,想來,他的先祖應該不是藏起,而是偷竊了不少這樣的玉牌才對,要知道,人的貪婪是天下最可怕的,別說是準備殉葬的東西,就算真的是死人墓裏的東西,人一旦窮起來,也會偷!


    而他這麽迫切的希望祝烽將他們釋放……


    一來,應該也是心疼孫子,希望他能重獲自由。


    二來,恐怕一個很要緊的原因,就是他剛剛的最後一句話,他們剩下的玉牌,也不多了。


    大兒子已經死了,小兒子又得了那樣的癡病,加上他已年逾古稀,小十七又這麽小,一塊玉牌能抵得了多久,他心裏很清楚。


    但,事已至此,不必說破。


    他們,也夠可憐了。


    於是,祝烽手一握,將那玉牌捏在手心裏,然後說道:“好,你們可以跟朕一起離開這裏。隻有一點——”


    聽他這麽說,溫老簡直又驚又喜,迫不及待的道:“皇上有何吩咐?”


    祝烽又迴頭看了一眼裏屋。


    門簾子垂下來,安靜得一動不動,屋子裏的人顯然已經睡沉了,時不時能聽到他均勻又沉重的鼾聲。


    祝烽道:“你們要留在京城。”


    “……”


    “朕會為你們安排住處,安排人伺候你們,甚至——”他的口氣微微一沉:“安排人,為你的小兒子治病。”


    “……!”


    溫老驚愕的睜大了雙眼。


    他原以為祝烽還有什麽條件,而到了他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什麽不能答應,不能失去,他甚至想,就算這位皇帝陛下要自己的一條命,他都能雙手奉上。


    隻要讓溫家的人,從這個世世代代束縛他們的讖言中解脫出來。


    但,他怎麽也沒想到。


    祝烽竟然提出這樣的條件——


    為什麽安排居所,為他們安排人手,還要幫他的癡兒治病?


    這,這是他在做夢嗎?


    怎麽會有這樣的好事?


    溫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看著祝烽,半晌,顫顫巍巍的道:“皇上,說的是真的?”


    祝烽淡淡道:“君無戲言。”


    溫老激動不已,急忙又拉著小十七跪下來,連連磕頭:“多謝皇上!多謝皇上!”


    祝烽點了點頭。


    再看向外麵,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


    他說道:“咱們,改迴去了。”


    那溫老一愣,抬頭看向他:“皇上,要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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